6 號鐘(3)
看守齊桓公寝殿的守衛見到隰朋前來,的确沒有多加為難,行禮後便放淩星未與高僖先進去了。不多時,兩人出來,淩星未的眼睛掃向容樽,語氣傲然,“你在這兒等着。”又瞥了眼號鐘,冷冷道,“你跟我進來。”
守衛對視一眼,一人上前賠笑道:“隰朋大人,公子吩咐過,不允許外人打擾君上……”
淩星未冷峻的目光轉來,刺的守衛一激靈,薄唇輕擡,“一個琴師而已,公子若不放心去查便是。”
守衛不敢再質疑隰朋,猶豫的當空,高大的男人已帶着號鐘大步走了進去。為首的一人給同伴去了個眼色,那人立馬快步跑開報信去了。
容樽見大門重新關上,不悅地撇了撇嘴。
他對這位将軍的傲慢态度真的是很不滿意。
高僖見他神色不悅,安慰道:“容先生莫放在心上,隰朋一介武夫,性子直爽了些,他絕無怠慢先生之意。”
容樽在心裏哼了聲:果然武将什麽的是最無禮了。
高僖又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落寞,看着裏面,“君上這段時間受苦了……若是號鐘的琴聲真的能令他寬慰一二,也是善事。”
齊桓公久病在床,身體已是極為虛弱。傳見後,只見一個瘦弱清秀的少年抱着一把古琴走了進來。
他擡了擡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號鐘垂首答道:“號鐘見過君上。”
“你也叫號鐘?”齊桓公有些驚訝。
“是。”
齊桓公的眼神軟了軟,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美好的事情,混沌的眼中變得寧和,輕聲道:“真好。隰朋說你會彈琴,那就,奏一曲吧。”
號鐘忍不住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低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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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馬背上威武豪邁的一代霸主,現已只能存在于記憶中了。那年他從孩童的拳腳中将他們救出,今日願以琴曲還君知遇之恩。
號鐘輕輕将古琴置于臺案,低垂首,如號角般宏亮的琴音奔湧而來,驚豔一如當年。
……
淩星未靜靜地站在角落,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推開門,前方的人聽到了動靜。蒼蔥的綠蔭下,白袍如雪,長發柔黑,容樽緩緩回頭,膚色素白,清澈的鹿眸微微眯起,清冷裏帶着些許慵懶,遠遠的站着,美的驚心動魄。
淩星未只覺心髒被狠狠撞了一下,立在了原地。
容樽的脾氣是不好,但來的快去的也快,此時見淩星未順利将號鐘帶到了桓公寝邊,也算是機緣巧合幫他任務完成了大半,心情又好了許多,自然地沖他微微露出一個溫和淺笑。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容神的笑容。曾經天界最傲慢的孔雀神女誰也不放在眼裏,卻只因容樽的一抹笑,從此對他俯首帖耳。
但此時看着面前男人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無視他存在般的轉身走開了,容樽的笑容漸漸的僵在了嘴角……
心裏咬牙:武夫什麽的,果然是最讨厭的了!
手下見将軍對容樽的态度這般冷漠,竟然已經到了不願多看一眼的地步了,心裏愈加确定——自家将軍一定是跟他有仇,但又礙于高大人的情面不好開口罷了。看着将軍腳步如此匆忙,手下不由覺得将軍有些可憐,既然他的身份不好出手,那麽若有機會,自己一定會幫他出氣的!
淩星未逃也似的沖出王宮,飛奔上馬。直到确定周圍沒有熟悉的人了,這才任由紅暈布滿自己臉上。他的腦中全是那人剎那回眸的模樣,紅色又漸漸地往耳垂裏蔓延,又遍布了脖子……
直到他渾身都紅透了,這才自暴自棄地唾棄自己一下,低罵一聲:“操。”
淩星未回到家中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己的婢女和下人圍在一起,手中不知從哪裏抱來了一只受傷的小貓。婢女剛想告罪把貓抱走,被淩星未叫住,把貓要了過來。
下人們驚訝地看着将軍親自給貓洗了澡,梳了毛,打扮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
夜晚,淩星未獨自一人翻進高府,來到容樽院外,久久伫立。屋內有隐約的人影攢動,他把懷裏的貓抱下來,放到了容樽的門外。
貓叫了幾聲,不一會兒,果然見那人從屋裏走了出來。寬松的白袍,長發未束,蹲下身來,臉上帶着欣喜地小心翼翼把貓抱了起來,看着它受傷的腳掌,一臉愛惜溫柔。
他果然是還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的。淩星未躲在暗處看着他,嘴角不知何時輕輕地彎起來了。
剛毅硬朗的神色中透出些無奈,還有一股對自己這般沒出息的自暴自棄。
容樽這個人,讓他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只要一見到他,天大的怒火都只能往自己肚子裏咽,舍不得真的對他怎麽樣。
***
號鐘就這樣陪在桓公身邊了。不知隰朋說了什麽,公子無虧竟然對他日日進宮彈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守衛也不再進行阻攔。
寝殿內,號鐘的琴聲日日響起。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君上又有了一個寵愛的琴師。但日日這樣召見,竟然又有一部分人龌龊的猜想起他們的關系來。
但無論怎樣的風言風語,少年依舊每日抱着琴準時前來。
號鐘進展的順利,容樽也正式地在高僖府上住下了。他生性不好動,一連十天都沒有出門。
前五日幾乎每天高府的管家都會來報說易牙大人求見容先生。可是容樽記得臨走前成連在本子上着重圈出了桓公身邊三個近不得的人物——易牙、開方和豎刁。這個易牙排在首位,容樽自然是不會去搭理。
管家拒絕的多了,後面幾次拜訪就壓根不來麻煩容樽了,直接在外面趕人。
反正他們家高大人明裏暗裏都不待見這位殘忍到能吃掉自己親子的家夥,更不怕得罪他們一派。
齊桓公原先親信易牙,如今易牙已經轉投了公子無虧帳下。他一直跟高僖不對付,見高僖府上新來了人,其中一個還送到了桓公身邊,心裏頓時警覺,不得不前來查探一番。
易牙從前借着桓公的寵信狐假虎威,後來又貼着無虧為虎作伥,早就習慣了別人看他臉色行事,何曾吃過閉門羹?
他心中對容樽的不滿愈來愈濃。
再加上公子無虧問到過幾回容樽和號鐘的事情,隐隐有拉攏之意。隰朋的态度模棱兩可,他并不想讓隰朋借着這個機會在公子面前露臉奪功,于是漸漸萌生了幹脆除掉容樽的想法。
這一日,終于讓他等到了容樽出城的機會,立刻派出五十精兵尾随而去,卻不料被容樽一進入郊外就察覺到了。容樽本就只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見狀立刻返程,但路已被堵上。
國遺部雖然不讓他們動用法力,但自身的靈氣修為仍在,容樽散發出神識,發現不遠處還有一駐營,便向那邊趕去。
營地是隰朋麾下的,正巧今日手下來巡營,聽到哨兵來報,登高看去,立馬笑了。大手一揮,“傳令!給我封營,不許那個穿白衣服的進來!”
容樽腳步雖快,發絲和衣袂卻絲毫不亂,反而有種閑庭信步的從容。他原本只是想在這裏躲避一下,見到大門當着他的面緩緩閉上了,有些愣住。
他擡頭見頭頂有人對他露出嘲弄神色,認出他曾經跟在隰朋的身邊,不解地蹙起眉頭。但聽到身後追他的人近了,無奈的嘆口氣,只得又轉頭向着林間而去。
見到白衣人“逃”走了,手下得意的哈哈大笑,從高臺上跳下,跟營地裏的人打聲招呼,沾沾自喜地趕回城準備去跟将軍報喜。
他騎着快馬飛奔回去,見到了淩星未,把事情跟他說了,卻見自家将軍筆都掉到了地上,險些維持不住面部表情,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己,“你說什麽?容樽向營地求救,你非但不出手,還把他擋在了外面?老子含在嘴裏怕化了不舍得嗑不舍得碰好好養着的人,就這麽被你給欺負了?”
手下呆愣住。看着自家将軍黑着臉,提着大刀沖了出去,待他反應過來急忙跟出去時,卻發現将軍的馬還在,人卻已沒影了。他不由愣住,匪夷所思地嘀咕道:“将軍是怎麽去的?跑着去的?……”
淩星未掐訣轉瞬來到了樹林中,全程來不及思考,擡眼就看到容樽手無寸鐵,周圍圍了幾十號的精兵。
他怒喝一聲,下一秒就來到了容樽身旁,伸出大手把他拉在身後,提刀橫掃,面前兩人頓時胸前血濺當場。
刺客們都被隰朋猙獰兇悍的神情鎮住了,淩星未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短短的吸氣,“哎呀,死人了。”他的額際更黑了幾分,火熱的手掌握住容樽的腰,将他牢牢護住,不讓刺客碰到,甚至連鮮血都沒有濺到他身上一滴。
淩星未下手狠厲,毫不留情。但攬着容樽的動作卻溫柔,待他把這撥人全都解決完了,容樽還是一身雪白,纖塵不染。
等到周遭安靜下來了,他才沉着臉,轉過身憤怒地對容樽吼:“你是不是傻?!這麽多人打你還不知道還手?”
容樽滿臉無辜,“我不會打架。”
淩星未一頓,怒氣消了點。容樽是文神,平日裏只負責風雅好看就行了,打打殺殺的活兒輪不到他。
他這雙手,摸刀只為制琴,連只雞都沒殺過。
但淩星未仍心有餘悸,天知道他剛才聽到消息後心跳的有多快!
“那你就站在那裏讓他們打?!不會用法……用別的方法?腦子呢!”他教訓道。
容樽想說自己沒有被他們打到,他雖然不會打架,但那些人類的動作在他眼裏就跟放慢了一般,躲一躲倒不是什麽難事。
他看着淩星未,覺得這位将軍能夠匆匆跑來救下他,讓他省去很多麻煩,看來方才在營地發生的的确都是誤會。這人雖然粗魯了點,但心腸還是好的。
于是容樽彎起了眼睛,溫言溫語地也願意與他多說幾句話,“多謝将軍趕到及時,我才沒有受傷。只是我們……我們那裏有個規定,不能随便對人動手的,出了人命是要罰錢的。”
一條人命十萬塊,私自動用法力罰的更重,一次一百萬,依照影響程度還會在此基礎上另外加重,沒有封頂。
除此之外,若是在外時空故意殺人犯罪,還需被上交法院,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大眼掃了下地上躺着的屍體,心裏啧啧,算着這要是自己幹的,回去得賠多少……
他一擡眼,忽然見面前的黑臉将軍瞪圓了眼睛正在發呆。
他笑了笑,伸手在淩星未眼前揮了揮,“将軍,我們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容樽笑了笑,伸手在淩星未眼前揮了揮,“将軍,我們回去吧?”
淩星未:“你等等,讓我先好好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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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