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星未

兩人突然中斷了神識連鎖,氣息都有些不穩。

淩星未喘着氣,不敢擡頭看他,手心都緊張地握出了汗。

良久的沉默,對他來說就是折磨,就在實在受不了準備開口交代時,容樽緩緩道:“你就是隰朋,怎麽不對我說?”

“……”

“你那時候,對我很好。”

“同事之間,既然出差遇到了,能幫就幫一把。”

“哦……”容樽低下頭,喃喃道,“還好那時候沒有留下來再多玩兩年,不然豈不是正好被你逮到玩忽職守?”

淩星未:“…………”

淩星未伸呼吸了兩口,覺得現在心裏面比之前更堵了。

“對了,我還有一個發現。”

“什麽……”他又一瞬間緊張起來。

“原來你已經是半神了。”容樽眉宇間帶了絲不贊同,責備道,“你這個年輕人,也太不愛惜自己身子了一點。你的半神之體築的很不牢固,如今又出現了虧損之症,再不注意調養,今後還怎麽成神?”

“我……”

“別再說沒事。”容樽看着他,嘆了口氣,“算了,看在你是我知道的第一個自修成神的家夥,又肯吃苦的份上,以後每月都到我這裏來一次,沒有長輩給你疏通經絡,往後修煉很痛苦的。”

淩星未沒有說話,突然用力的把容樽拉進了自己懷裏,死死抱住不松手,把頭壓在了他的頸間。

容樽愣了一下,接着笑着拍了拍他的後背,“不用太感動,也不費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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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了,我有話對你說。”他的聲音低低的說道。

“為什麽還要等回去?現在不能說嗎?”

“等回去了。”

“好吧。”容樽又推了推他,“那你先松開我,今天是雷家送那把大聖遺音進宮的日子,我想去看看熱鬧。”

淩星未不情不願地慢慢松開手,抿着唇,“那有什麽好看的?”

“熱鬧嘛。”

他們打開了門。

雷霄正好匆匆走過,神色有些激動,見到了他們,“淩仙人!容先生!宮裏的人到前面了。”

“好啊,我們也瞧瞧去。”容樽笑着,跟着人流往大門口走去。

雷家從主人到仆人都身着新裝,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雷霄把蒙着的古琴經過家主雷威的手,審定過後,又小心地交給了宮中前來取琴的太監。

春雷和九霄站在一邊,目光既不舍又歡喜,就像看着家中小輩出嫁時那般惆悵。

“當初,阿春和小九也是這樣被送進宮裏去的吧?”容樽感嘆了一句。半晌,沒有接到回應,扭頭朝身邊看去。

淩星未不知為何正臉色難看地皺着眉,彎腰捂着腹部。

“怎麽,你身子又不舒服了?”容樽愣了。

“沒事……”淩星未又彎了彎,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我失陪一下。”說着,轉瞬逃開,沒了身影。

淩星未找到角落裏,掏出乾坤袋,把裏面亂撲騰的白犼倒了出來。

名琴大聖遺音的鮮美味道引得這家夥嘴饞不老實了,差點引起別人的注意。

白犼一出來就流着口水眼睛放光想要向古琴沖去,淩星未受不了了,低呵一聲,“容小寶!再鬧就把你交出去了!”

白犼又被提溜住脖子肉,但是也許是大聖的味道實在太好,它還在不斷掙紮着。

就在這時,容樽的聲音從角落的出口傳來,“出什麽事了嗎?我聽到你這裏有動……靜……”

淩星未:“……”

白犼:“……”

一人一獸僵硬地轉過身來,容樽的眼睛緩緩睜大,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白犼長嚎一聲地掙開淩星未,撒丫子地撲進了容樽的懷裏,哼哼唧唧的控訴。

容樽呆呆地擡起頭來,“這是我養的小獸,它說淩部長要将它交給國穩部,不知可否網開一面?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

淩星未強作鎮定,下巴一揚,“你既已開口,我可以給你這個面子。”

只見犼又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小聲地哼唧了什麽,容樽又擡起頭,還沒有緩過神來的模樣,“小寶說了,你就是容三寶……”

淩星未的眼睛倏地睜大,頓了一秒,“……!!!”

竟然條件反射地轉身想跑,都同手同腳了起來。

這時候容樽也反應過來了,眉尖往下一壓,鋒尾挑起,露出凜冽危險的弧度,一字一頓叫他,“容三寶?”

淩星未頓住腳步,維持住現在的動作,還是不敢回頭。

然後就聽身後容樽冷笑一聲,“你好樣的。”

這個語氣聽起來就好像糟了,淩星未渾身一震,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忙轉過身來,“你聽我解釋……”卻見白衣人正廣袖一揮,自己的身影連帶着白犼都消失在了原地。

前門,春雷拉着九霄剛送大聖上了轎子,心裏還有點弟弟“出嫁”的傷感沒有消退,就猛地被一股力量拉扯,眨眼就不見了。

雷霄等宮裏的人走了,緩緩直起身子,一扭臉,就愣住了,問身邊仆人,“阿春小兄弟和小九呢?”

仆人左右看看,也疑惑地撓了撓後腦勺。很快,又有人來報,“少主!淩仙人和容先生也都不見了!”

雷霄怔住,嘴角輕輕抿住,面向東方——曾經父親遇見淩星未的地方,鄭重地将一個大禮行到底,額間撫地,久久沒有直起身。

***

“你聽我解釋!”淩星未追到琴鋪外面,卻被一股結界擋在外面。他頓時聯想起什麽不好的回憶,焦灼又惶恐,擰起眉朝裏面喊道:“容樽!開門!”

對門小超市阿姨好奇地走出來,又一臉神經病地看着他:大門明明是開着的,大清早他在外面瞎吼什麽?

房頂上“咯吱”一聲,淩星未倏地擡起頭,正對上一只白狗挑釁又嘚瑟的眼神,沖他呲呲牙,明明沒有說話,卻自帶了嘲諷表情。

淩星未握緊拳頭,強忍下打爆狗頭的沖動——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哄着那人放他進去。

他洩下緊繃的身子,放軟了聲音,“容樽,我錯了,你讓我進去說好不好?”

屋裏,成連張着脖子往外望望淩部長,又看着自家師父氣鼓鼓的模樣,問道,“這是怎麽了?”

容樽聲音從牙縫裏蹦出來,“那人是,容三寶。”

成連吓了一跳,失聲道:“星未?!”

“呵,真能裝啊,把我們都騙過了。”

成連心裏五味雜陳,不知該怎麽說。

容樽起身進了裏屋,“我自己待一會兒,誰也不讓進來打擾。”

成連知道他需要自己靜一靜。心心念念的琴忽然出現,卻是以這種方式,換了誰都一時接受不了。

春雷和九霄一副犯了錯誤似的安靜站在牆邊,綠绮帶着號鐘和焦尾悄悄靠近,低聲詢問,“你們這趟出門,發生什麽事了?”兩個琴搖搖頭,“問成連大哥吧。”

成連嘆口氣,一回頭,對上了許多雙亮晶晶等待聽八卦的眼神。頓了下,無奈地招呼衆人,“過來坐下吧,我給你們講一講大人和他的琴的故事。小九,去把門關上,今天咱們不待客。”

“好!”九霄跑過去,毫無心理壓力地當着淩星未的面關上門,淩星未聽到動靜眼眸一亮擡起頭,見到被關緊了的門後,又一瞬間黯淡下去。他并沒有離開,就這麽站在門口,等待着那人氣消了,出來接他回家。

他說過,再也不會離開那人了,就絕對會做到。

屋裏,春雷擡出了好酒,又随手把家具撤掉換成了大炕,就連繞梁都從屋裏出來,跟着衆人一起圍坐在炕上,興致勃勃地準備聽故事。

看着一屋子的年輕琴,成連的思緒又飄回了那個遙遠的時代。

“我是少年時遇到的師父,也就你們這麽大……”成連喝了口酒,語氣懷念地說道,“那時候我寥落又窮困,饑荒之年,差點死在了路邊。師父把我撿回蓬萊後,我一度覺得自己來到了仙境……”

“師父的模樣溫柔又好看,還教我彈琴寫字……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完美的人,心中對他既感激又尊敬。後來相處久了,才知道那樣神仙般的人物脾氣卻很差,用食又挑剔,生活自理能力幾乎為零。”他苦笑一聲,“我曾想着多幫忙做一些事,卻惹得了他的琴——也就是淩部長的厭煩。有星未在師父的身邊,師父的事總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他永遠知道師父最喜歡的是什麽,想要的又是什麽,沒有人能夠插入到他們的生活之中。這一點似乎師父還沒有察覺到,而我卻在相處了一段時間就明白了。”

“我曾在書房裏看到過以前留下來的一些古帛與竹簡,編撰人是華胥氏,古神雷神的遺孀。她也曾被師父所救,和兒子伏羲、女兒女娲一起生活在蓬萊山上一段時間。他們的墓就在山上,師父和星未常常會去看他們,師父,其實是一個很怕孤獨的人啊……也許這就是當初會把我撿回山上的原因吧。”

“成連大哥,大人是記憶出現了缺失,你既然也跟淩部長生活過一段時間,又為何會認不出他?”號鐘不解地問道。

成連嘆了口氣,“那時候的星未也就是個半大的少年,個子還沒有抽長,身形氣質與現在差了很多。更重要的是……那時候他為了讓我自己主動離開,無所不用其極,整日變幻出鬼臉來吓我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我幾乎沒有見過他的真容,又經過了這麽長的歲月……你們知道的,人類的記憶要比你們差上許多。”

“真看不出來,淩部長也有那樣的叛逆期。”春雷摸了摸弟弟九霄的腦袋。

“他那不是叛逆期。”成連緩緩把目光轉向了裏屋,喃喃,“他只是太喜歡師父了。”

“那後來呢?大人又是怎麽跟淩部長分開的?”號鐘追問。

“我在三十歲的時候下山,後來也收過一個徒弟,號鐘認識的,就是俞伯牙。”成連追憶道,“等到伯牙出師後,我獨身一人,漂泊一世,嘗盡孤獨,終因太過思念師父,在年邁之時回到了蓬萊山。本以為星未又會生氣,誰知他什麽也沒說,就讓我留在了師父身邊。百年歲月,恍然一夢,到頭來,在蓬萊的那段歲月,是我記憶中最溫暖、最安定的日子了。彌留之際,是師父和星未陪在我的身邊。我從沒有期望能夠醒來,如今可以再次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實在是……太好了……”

成連說到這裏,哽咽了起來,綠绮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眼眶也濕潤了。

“如今與師父重逢,我才知道自己後來又有了一個師弟,名叫聶政。星未跟他的關系同樣很糟,師父……師父在有些事上總是反應慢了些。”成連臉上露出絲無奈,“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不得而知,只是師父說星未的離開是因為他說了重話,後來就遭遇了九天雷劫,再也沒有等到他回來。”

“沒想到,大人和淩部長還有這樣的過往……”綠绮喃喃。

“唉,師父究竟說了什麽,能讓星未這麽狠心地走掉?……”

衆人都沉默了。

九霄悶悶道:“我怎麽突然覺得,外面那個大塊頭有些可憐。”

成連掐了掐他的小臉蛋,“師父這些年也很後悔。他心情不好,你進去陪陪他吧,我去做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突如其來的掉馬~容三寶你粗大事啦br />

另外隰朋是號鐘和齊桓公那個世界的黑臉将軍呀,淩部長時空例查時借用了那個身份,跟容容第一次相見~所以元神小雛鳳說它以前是隰朋的時候見過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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