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巴別塔(4)
15.
米諾斯醒來時身旁床鋪裏是空的,伸手一探,被褥之下沒有溫度,人應該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
他記起似乎在剛睡着不久後,半夢半醒中聽到些動靜,睜眼确認時正巧看見伯爵赤裸上身,從衣櫃中取出燙好的襯衣,長發還未來得及束起,窗外的天空也沒有亮色,只有蠟燭的燃燒暗淡照明,伯爵白皙的皮膚泛着暖光,在明滅的燭火下肌肉凹線的陰影性感異常,緊實的腰線轉眼就被布料所遮蓋,逐漸扣起的衣扣将胸腹也掩蔽,單手釘上袖扣和整理衣領的動作優雅漂亮,舉手擡足之間自成風流。
他甚至為此吹了聲口哨。
想起這一段,米諾斯懊惱地将臉埋入羽毛枕內,腦子不清醒時果然容易幹蠢事。
被口哨聲喚起注意的人拿下衣架上的外套,走近床鋪,輕聲的安撫:“再睡一會,還早。”
吻落在額頭上,魔咒般蠱惑,掃在臉頰上的長發帶着夜晚未褪盡的涼意,米諾斯抓住那只支撐在枕側的手,懶洋洋地問:“去哪?”
“今天上午有國王召喚的議事,我要回凡爾賽一趟。”
只是随口一問,他對答案并不關心,依稀見人吹熄蠟燭離開房間帶上門,才又睡過去。
從巴黎過去凡爾賽差不多兩個小時,早餐時管家特意來彙報,伯爵早上四點便已離開,騎馬走的。
“馬車呢?”米諾斯一邊往面包上抹黃油,一邊問,他記得昨晚還停在院子裏。
“停在外面,殿下吩咐留給您用,還有一隊近衛軍作為護衛。”管家的神色有些奇怪,米諾斯遲疑了幾秒,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又沒沾上什麽污漬。
公開挑戰禁止同性之愛的教條,必然會成為教會攻擊的目标,但教會暫時不會和王室翻臉,所以這份壓力會落到他身上,也是雅柏菲卡提前把建立憲兵團許可給他的原因,在他沒有足夠力量之前,馬車和護衛隊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态度,代表兩人在同一戰線上。
抵達法院後,那些新來就職的貴族眼神閃爍,有些冒失地問候,有些視而不見,米諾斯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作為從特魯瓦回來的元老,他的權力和資源理所當然在這些新人之上。
辦公室裏還有一人在等候,随意地坐在會客處的沙發裏。
“你這個踩着時間點來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馬克西米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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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此有意見?”米諾斯說。工作是将自由交付于責任,換取社會地位和金錢,而生命又不是只有責任。
“你的自由。”抱怨歸抱怨,但不是幹涉,馬克西米連聳聳肩,“占用你一點時間,如果你能把放在律法上的心思拿一點出來看向凡爾賽,我也不會特意來一趟。”
“赤字嗎?我沒有興趣。”
“是政治關系。六月王儲去世,巴士底獄事件後,凡爾賽一些貴族堅決反對國王的決定,已經自行離開國土,其中就包含阿圖瓦伯爵一家。”
到底是心軟,雅柏菲卡就不該放他們離開,這都是随時會反手捅刀的隐患。米諾斯撇撇嘴,沒開口。
“王室原本的繼承順序應該是王儲,王儲的子孫,王儲的弟弟,國王的兄弟,國王兄弟的子孫。”
“當國王的子嗣未到可以辨別是非的年齡時,優先由國王的兄弟繼承。”
“假設現在的國王出了什麽意外,那麽第一順位繼承人就是普洛因伯爵,你的雅柏菲卡。即使是國王指定了小王子為繼承人,按照王室的規矩,雅柏菲卡也會成為攝政王,掌控王權直至小王子成年。”
“皇家警察已經被取消編制,由法院替代接管治安,凡爾賽只剩下近衛軍一只軍隊。”馬克西米連的語氣沉了幾分,“可以說如果雅柏菲卡願意,他就會是僭主。”
馬克西米連的一連串話語讓米諾斯煩躁,像是拷問他的理性,那段每隔不久他就會翻出來審視的記憶,放走王權之劍,究竟是對是錯。
“他不會是。”
雅柏菲卡不夠狠心,這是他的弱點,他本該是一只直擊雲霄的雄鷹,卻偏要将自己抑制成一只無害鴿子。馬克西米連大概不會知道,他曾把一頭野獸放了進來,但幸運的是,這頭野獸吃素,還妄想和平。
“守住本心,可別因為美色迷惑了信念。”馬克西米連大概将他那句事實理解成了辯解,警告道。
早晨模糊的記憶又突然清晰,雙手交握時的力度和觸感,緩緩脫開時的不舍,米諾斯無法否認,自己的本心中有一部分在追尋和挽留那朵玫瑰,在理性最松懈時,感性強勢地宣告存在,或許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或許從那次失敗的拷問開始。這是錯誤的,法律不容私情,何況私情的另一端是王權,勢必會影響法制的公正。
“當然不會。”米諾斯笑着說,狠狠地掐滅心頭那點念想。
“注意安全,教會和貴族動不了伯爵,會向你下手。”最後,馬克西米連說。
“謝謝。”巴士底獄那個副手用起來還算稱心,出身幹淨,忠誠度也不錯,米諾斯決定将人召回來。
“最後,雖然這個要求會很無禮,但是為了法蘭西的未來,我依然要提:希望你能成為他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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