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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文琛并不在意這兩個老同學之間的一點暗湧,他随意應付兩句,立刻鑽進了方子苓的拖車,去找他的金絲雀了。
只剩下蘇裴與賀一鳴面對面。
賀一鳴還是那樣高大,英俊,胡子剃得很幹淨,黝黑的瞳孔,不笑的時候顯出冷漠,和他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一個樣,但蘇裴總覺得賀一鳴看起來更有錢了。
自從去年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之後,他們還沒有說過話。只是在網絡上還關注着彼此,連私聊都很少——今年他一直忙着這個劇本,賀一鳴只會比他更忙。
忙忙碌碌間,他們可以刻意忽略上次見面時候的不愉快。
蘇裴沒想到賀一鳴會突然來劇組。
蘇裴一時沉默,他和賀一鳴上次都有失言,态度惡劣彼此半斤八兩。他一直沒辦法主動聯系賀一鳴,但現在賀一鳴都主動來找他了……
賀一鳴先說了話:“你的頭發留長了。”
蘇裴笑了笑,明明劇組打理造型的人很多,但是他卻沒時間剪頭發。
“怎麽?看起來是不是有些懷舊?”蘇裴說。最近男士發型又流行起了中長發,好像當初他們還在大學時候一樣。
他們誰也沒有提起一年之前吵架的事情,像是原諒了彼此。默契,小心翼翼地繞開對方的雷區。
“我帶你轉轉吧。”蘇裴帶着賀一鳴在片場周圍看看。
因為柏老板的探班,今天《蓉城機密》劇組收工比前兩天早。劇組在收拾器材,臨時演員三三兩兩坐在路邊休息喝水。沒了燈光師和鏡頭的濾鏡,普通演員身上都是一層灰撲撲的疲倦。
“昨天晚上老姚還給我發了個消息,說你來附近了……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和柏文琛一起來片場。”蘇裴還有些緊張,只是聲音還維持着溫和。
賀一鳴掃視四周,說:“柏文琛和我在同一個登山俱樂部認識的。明年我們有登洛子峰的計劃……最近他老是想拉我投資電影。”
蘇裴聽說過這個登山俱樂部,參加的會員都是億萬富豪。賀一鳴這兩年勢頭極猛,是最受歡迎的IT界新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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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裴想,賀一鳴的一言一行,總是那麽自然地流露自信,偶爾會帶出點懶散而冷漠的傲慢。他像一頭年輕漂亮的雄獅,人類只會欣賞他的野性。
賀一鳴又說:“既然柏文琛這麽熱情,我就跟他來看看劇組,考察一下。”
蘇裴笑了起來,說:“是嗎,我還以為是老姚告訴你,我在劇組的。看來是我想多了。”
賀一鳴看了他一眼,說:“老姚沒說你具體在哪個劇組。”
蘇裴點點頭:“那真是巧了。”
賀一鳴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慢慢握成了拳。這當然不是巧合,他聽姚至誠說了,蘇裴在劇組壓力很大,時不時受導演和演員刁難。所以他才會來。
只是他對蘇裴做不到百分百坦率。
晚些時候一行人在酒店聚餐。方子苓從拖車出來換了衣服,穿着一身寶石藍色的露肩連體褲,更顯皮膚嬌嫩。大家都知道是柏老板捧方子苓的場,默契十足給夠方子苓面子,酒桌上都是誇她的話。柏老板坐在方子苓身邊,看她素指纖纖為自己剝蝦,一邊聽衆人吹捧,十分受用。
一群人中,蘇裴顯得格外沉默。
他對方子苓并沒有什麽不滿。她長了一張惹人憐愛的清純面孔,演技和男主比起來,在這個劇組算夠用。他只是不想說些誇張的違心話。這一天下來他已經累了。而且此時賀一鳴與他同席,坐在他的對面。
蘇裴正神思恍惚地回想起過去,忽然聽到席間有人問:“……我說的對嗎,蘇老師?”
蘇裴回過神來,看到女主角方子苓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略有歉意地說:“什麽?”
方子苓笑着說:“瞧蘇老師心不在焉的。我說,這次劇本全靠蘇老師,太不容易了,尤其是為了我們的男主角真是操碎了心,改了多少遍劇本啊。”
她的聲音裏帶着笑,譏嘲的時候仿佛也在撒嬌。柏文鈞立刻拍拍她的手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蘇裴身上,包括賀一鳴,他皺着眉頭,沉默,懷疑,好像在評估蘇裴的能力。
但是蘇裴不在意了。他剛剛喝了幾杯酒,微醺的時候他對一切都不在意。肩上的壓力和酸痛一起溶解了。
蘇裴微笑着舉起酒杯:“我是三流的作家,愧對一流的美人。”他自罰一杯,喝得很痛快。
方子苓還不服氣,她還要說話,賀一鳴開口了。
“蘇裴,你如果是三流的作家。那我們這一代沒有幾個好作家了。”
大家靜了一下,知道賀一鳴這是在給老同學撐場子了,但是方子苓是柏老板的新歡,正是濃情時候。一個是大佬,一個是大佬的心頭肉,大家都不敢輕易下場,站哪一邊都不對勁,還是保持微笑看神仙打架好了。
賀一鳴看着方子苓笑了笑,說:“你不相信?我的學長當年在大學時候呼風喚雨,是母校的風雲人物,他出第一本小說的時候,評論界将他比作金童。”
方子苓說:“我不是質疑蘇老師的才華,只是沒想到蘇老師還出過小說。”
她語氣中還是有一絲不以為然,好像賀一鳴在說大話一樣。她在這個圈子裏見識的男人多了,都是有一分要吹成十分的。
賀一鳴說:“《時間的另一面》就是蘇老師的第一本小說。”
酒席上靜了一下。蘇裴也沒有說話,他覺得酒席上一半人恍然大悟,一半人在努力回憶這本小說是什麽。
這是他畢業那年寫出的小說,作為新人第一次出版,他那時候想着能印一萬本就很好了。《時間的另一面》在上線兩個月之後很快又翻印。一年間刷了三次,賣出了二十萬本。
就是那時候,出版社在他的小說腰封上印上了各種各樣的宣傳語——“十五位著名作家聯名推薦”“閃閃發光的超新星”“請與我們一起見證金童誕生”。
一時間他風光無限,也就是那時候他産生了一種極其致命的誤會——他誤以為,他會一直一直沐浴在這種成功的光環中。
然後一晃十年過去了,《時間的另一面》已經只是一本停留在回憶中的書,好像和他現在的生活毫無關系。
“我以前看過這本小說,真的很喜歡,沒想到是蘇老師寫的。”有人還是非常捧場。還有人附和,說自己家孩子給他推薦過這本小說。
蘇裴想,他們誇這本書的語氣,仿佛在說某個很不幸的快要滅絕的物種一樣。
方子苓忍不住問:“蘇老師後來還出過小說嗎?”
賀一鳴立刻諷刺:“蘇老師出過的書,大概比你看過的書還多。”
方子苓漲紅了臉,但她還是問蘇裴:“蘇老師,真的嗎?你出了很多小說?”
蘇裴只是坐在那裏微笑着聽他們一來一往,聽方子苓這麽問,他帶着醉意安詳地說:“我出過……三本小說。”
有幾個人沒繃住,笑出了聲。
方子苓不好對賀一鳴發火,只能轉向柏老板,眼淚含在眼眶裏打轉,就是不落下來。柏老板終于為自己的新歡擋了一下:“好了好了,你知道賀一鳴這人的,他是個刻薄鬼,誰遇上他都會被怼。我也被他怼過!”
賀一鳴無所謂地笑笑:“這就是損友。”
導演打了圓場,又有人提議去唱歌。這一段就算過去了。蘇裴仍是那麽靜靜地坐在那裏,旁人的目光,他不怎麽在乎,他喝了酒,醉意讓他的感覺變得平靜,遲緩。他漸漸看不到賀一鳴的目光了,旁邊人對他說什麽,他也只是随意嗯嗯啊啊。
等酒席散了的時候,他還坐在桌邊。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走到他身邊:“蘇裴,你還好嗎?”
蘇裴仰起頭,他神色恍惚:“啊,小賀。”
是賀一鳴站在他身邊。
蘇裴慢慢站了起來,賀一鳴扶住了他。蘇裴抓住了他的手臂,喃喃說:“你對方子苓太兇了,她是……女主角……要是不順心,劇組倒黴。你倒是潇灑……還是那麽得理不饒人。柏老板說得對,你是個刻薄鬼……我以前當面都不敢這麽說你,你心眼也小,聽到肯定會生氣,對不對?”
賀一鳴嘆了口氣:“蘇裴,你喝了多少?”
蘇裴喃喃說:“沒有多少。”
他不像別人,喝多了臉紅,他醉了之後沒有血色,看起來蒼白柔軟。再加上他那張臉……像畫中人的眉眼,含着說不清的情緒,秀氣修長的鼻子,敏感的唇角。在這樣的時候,他看起來總像是被許多人無端辜負了一樣。
更要命的是,他還擡起眼睛,看着賀一鳴說:“……我們真的好久沒聯系了。”
若不是賀一鳴早知道蘇裴的尿性,他真會以為蘇裴在勾引他。但是他知道得太早,也太清楚了。
賀一鳴拖着他的手臂,一把把他揪起來:“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蘇裴口齒不清,賀一鳴拽着他,既要保持他的平衡,還要努力和他保持一些距離,避免蘇裴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兩個人正拖拉着,小顏找了過來。
“蘇老師!”小顏連忙扶住踉跄的蘇裴。
蘇裴一看到熟悉的助手,也綻開一個笑容:“小顏,你……來啦?”
小顏沒有和他們這些大佬一桌,而是在隔壁和其他人的助理司機一起吃飯。她看這邊酒席散了,導演和方子苓都走了,蘇裴還沒出來,便找了過來。
小顏扶着蘇裴的胳膊,這才看向旁邊的高個男子:“謝謝,麻煩你了,我這就帶蘇……”她話說到一半,突然結巴。
她認出了賀一鳴,年輕,高大,英俊,而且是億萬富豪,完美符合她的男友标準。但此時賀一鳴渾身散發出的氣場,像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她不得不小心措辭。
“我和司機會送蘇老師回去。”她禮貌地說。
賀一鳴的目光從她握着蘇裴的手上掃過:“我和蘇裴今晚要敘舊,會聊到很晚。你先回去。”
小顏心想蘇裴前一天趕稿趕到今天淩晨,晚上又喝了這麽多酒,放地上都能睡着的,還敘什麽舊?她問蘇裴:“蘇老師,你能行嗎?明天一早還要去劇組。”
蘇裴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只對賀一鳴笑:“小賀,人都散了,我們接着去吧臺喝……”
賀一鳴一把架走了蘇裴,小顏只能無奈看着他們遠去。
蘇裴覺得自己在被人拖着走,他不太清楚,他這時候心情很輕松。看到電梯裏面光滑的鏡面,他失神片刻——靜谧的電梯裏好像有好幾個賀一鳴環繞着他。
他貼在牆邊,慢慢向下滑倒,賀一鳴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免得他躺在地上。
賀一鳴将蘇裴帶去了自己的房間。蘇裴靠在沙發上,賀一鳴只是轉身脫了個外衣,蘇裴已經睡着了。
賀一鳴拉了拉蘇裴的衣領:“蘇裴!”
蘇裴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賀一鳴松手,把他扔在沙發上。
作者有話要說: 蘇裴是柔軟的直男
賀一鳴是硬邦邦的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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