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點酷的賀忻
李言蹊其實并不在意別人怎麽看他,他撣了撣飄到身上的樹葉說,“我是班長,但我不是保姆,我只管他們的作業交沒交,至于生活上的事,輪不着我一個外人管,再說,我很忙,我忙着賺錢,忙着好好想想怎麽讓一個存心找茬的人給我好評,沒空理這一堆鳥事兒。”
賀忻再一次用行動證明了什麽是不要臉,聽到這段話後臉不紅心不跳的笑了笑,眯着眼睛思考着,李言蹊說前半段話的時候口氣很生硬,跟先前嘲諷他的語調很不一樣,像是在極力逃避一些事。
賀忻叼着一根煙晃了晃,過了一會兒用同樣滿不在乎的聲音說,“我本來就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我那天發火是因為他們擋了我的路,僅此而已。”
李言蹊點點頭,“那就好。”
賀忻忽然說,“你現在的表情真假。”
李言蹊反而笑了,“一直活得那麽假,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
賀忻擡起眼睑,默不作聲的吐了口煙圈,他本身對李言蹊這個人沒什麽好感,除了剛才吃到檸檬鲑魚時,這人的形象被瞬間拔高了一點,但一跟他講話,賀忻就有種快要被氣死的感覺,當然李言蹊也同樣這麽覺得,幸好了解不深,所夾私人情緒也不多,無所謂産生什麽讨厭到極點想立刻幹一架的沖動。
于是兩個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倆人互看一眼就各自移開了視線,一個轉身回屋,一個趕着去醫院。
賀忻躺在床上翻了兩個小時,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撐了,還是今天心情忽然好了一陣又莫名低落下去,他一直沒睡着。
打開手機給吳睿回了幾條微信,現在十二點半,對方估計已經睡了,二十分鐘了都沒回過來,賀忻等了會兒,看見未接來電裏有三個電話是來自另一個城市的陌生號碼,似乎是下意識在微微躲閃,他一直沒回撥過去,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無奈的情緒一直牽引着他,令他有些煩躁,賀忻嘆了口氣,從床上一咕嚕爬了起來,快速穿好衣服準備出去夜跑。
出門的時候他撞見了剛回家的李言蹊,對方臉色疲憊,轉動鑰匙都轉了一分多鐘,賀忻在另一側停留了一會兒,在他視線晃過來時戴上口罩跑遠了。
小鎮上沒什麽人,擺夜市的也都準備着收攤了,賀忻跑到小橋上站着吹風,空氣很幹淨,夜晚也很安靜,他拿出手機想拍一張照,忽然看見李言蹊照的星空圖。
賀忻點開,借着朦胧月光拿實物和照片對比了下,李言蹊拍的夜空選角度很偏,看起來像是延伸了天際線,使得這張照片上的夜幕驟然被放大了,星星變得很渺小,不用拇指劃開屏幕根本看不見。
一顆、兩顆、三顆........十五顆星星,賀忻數了數。
比較令他匪夷所思的是,李言蹊保存圖片的時候還給這張照片取了個名字,叫《天上的星星不說話》,他很想往下加一句“地上的傻瓜叫媽媽。”
賀忻連着念了一遍,感覺挺押韻,笑了笑後,他把手機塞進兜裏,無所事事張望了一會兒,便用下巴枕着手臂靠在橋上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身後有一對小情侶刷地一下從他身邊騎車竄過,女孩兒摟着男孩兒的腰,大聲喊着,“讓我飛吧。”
男孩兒很配合的張開雙手,脫離把手炫技,這種高危動作在下坡地段簡直就是找死,賀忻離他們遠了點,看見他倆颠簸了幾下幸福地一路滑過去,哇哇哇的大叫,給這條寂靜的街造出了萬人空巷的熱鬧勁兒。
賀忻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然後撥出一根煙點着。
真傻逼啊。
真......開心吧。
吳睿今天問他,你一個人在那兒,你孤獨嗎?
賀忻回他,有空多讀書,別瞎幾把問,我孤獨個屁,樂得清閑。
吳睿說,可是你不在我有點兒孤獨。
賀忻想到這裏,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那條信息,他不太想承認,其實不管在哪兒,他都是孤獨的。
就算住在家,每天不到處亂竄,準時回去,家裏有人在等他嗎?
就算每天在熱鬧的城區裏走,人海熙攘,但是這些人跟你有關系嗎?
就算有吳睿這麽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可他能驅散掉自己內心的迷茫和不安嗎?
那種孤獨感不是寂寞,不是缺少人陪,是讓人搖擺不定的,對未來的懷疑。
賀忻把口罩摘下了一點,深深呼了口氣。
我有未來嗎?我的未來裏我什麽樣?我有夢想嗎?我有好好規劃過自己的人生嗎?
賀忻連問了四個問題,最後發現都只有一個答案。
我沒有。
他想試着改變點什麽,可是他沒有改變的方向,甚至壓根就沒有目标,他一眼望過去,霧蒙蒙的一片,這是他目前所能看到的所有的未來圖景。
他喜歡什麽,他想要什麽,他能做什麽?有人會在乎他的喜歡,他的想要,他做的事嗎?
令人煩躁,賀忻狠狠抽了口煙。
在橋上溜達了半小時,接着走神了半小時,快兩點的時候賀忻終于把自己弄困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照片,壓抑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不得不說李言蹊拍照還是挺有水平的,只不過他給人的感覺很奇怪,賀忻第一次遇到活得這麽神秘又矛盾的人,不顯山不露水,卻很小心的做到了綿裏藏針。
時間已經很晚了,賀忻把手機藏兜裏,原路慢跑回去。
第二天,賀忻給自己定了七個鬧鐘,每一個都被他砸爛了才慢吞吞爬起來,出門的時候李言蹊穿好了校服,正咬着一片面包蹲下系鞋帶,他困得眼皮都沒掀開,手指倒很靈活,眯着眼睛三下兩下就把鞋帶和領帶一并系好了。
十二中的夏季校服很好看,女生是白色襯衣和百褶裙,男生則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九分西裝褲,李言蹊身材比例不錯,個高腿長,寬肩窄腰,正經的一拾掇看起來人模狗樣了許多。
賀忻從他身邊走過,也去拿了片烤好的面包,忽然發現李言蹊今天還戴了副金絲邊眼鏡,乍一看正兒八經,仔細一瞅,斯文敗類。
趙叔在裏面喊,“小賀你起了呀,今天你倆別遲到了啊。”
“知道了。”他們同時回答。
趙叔笑了笑,“一塊兒走吧。”
“不同路。”他們又同時開口。
賀忻瞪了李言蹊一眼,李言蹊推推眼鏡,率先走了出去。
走到學校統共才十分鐘的路程,賀忻腿長加暗自堵着氣,比李言蹊足足走快了半條街,即将繞近路拐到學校時,他忽然聽見了一陣加快了的腳步聲,嘩啦啦直沖過來。
賀忻本能的往牆後退了兩步。
他先看見了一個書包以抛物線的形式飛了過來,緊接着,一個小矮個兒被推倒在地,後面猛地蹿出一群男的,一腳一踹,小矮個兒也不吭聲,任由他們踹了十幾下,他只是趴在地上認真摸索着。
“啊——”小矮個兒被踹到了肋骨,終于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然後他緊緊抿着嘴唇,死壓住喉頭傾瀉出來的痛苦呻吟。
那些人把他的白校服踹得全是腳印,拳頭也鋪天蓋地地砸向他。
小矮個兒在地上摸了半天終于摸到了那枚戒指大小的東西,他緊緊攥在手心裏,身體蜷縮成一團,後面又加入了幾個男的,戰隊十分強大,從賀忻的角度看去,他已經被人包圍了。
毆打的聲音聽着讓人非常惱火,賀忻冷漠地帶起耳機,準備換一條路走。
這時他聽見一直沉默忍耐的小矮個兒突然發了飙,“把口哨還給我!”
回答他的是更猛烈的攻擊。
賀忻皺了皺眉,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過頭去,小矮個撲過去搶口哨,被幾個男的掄倒在地,後者發出愉快的嘲笑聲。
小矮個兒擡頭跟賀忻對視了一眼,那雙毫無神采的死魚眼即刻移開了視線,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繼而低着頭,弓着背,也不再掙紮了。
李言蹊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賀忻身邊,看見賀忻往前邁了一步,什麽都沒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沖他搖了搖頭。
不知道是哪個流氓突然大聲喊了一句,“為什麽欺負你?就憑你媽是得了艾滋的妓女,你爸是殺人犯,多惡心啊,哈哈哈,你看他還委屈呢。”
有人跟着起哄道,“要哭了要哭了,不知道我把他寶貝的口哨摔碎他會不會拼命呢。”
“啊,萬一跟他爸一樣殺人了怎麽辦?”
“那我們就打到他動不了手。”
“誰讓你有個惡心人的父母呢,像你這種人這種人也能來讀書?真是讓人倒胃口。”
賀忻全程冷眼旁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終于沒繃住,他發現李言蹊拽住他手腕的手也陡然收緊了一下,表情臭得可以。
賀忻當然不是想見義勇為,他還沒那麽閑,只不過恰好今天心情不佳需要發洩,而且那些人說出去的話,就像在賀忻的脊梁骨處戳了一下,雖然不疼,但足夠令他不爽到蹿火了。賀忻全身的火被點着了以後就難以收住,沒等李言蹊開口,他就使勁推開他的手,快速邁了幾步,想也沒想對着為首那男的狠狠踹了一腳。
左手出拳右手擰人胳膊,幾秒鐘的時間後面幾個男的也被賀忻收拾了一頓。
“操!你他媽是誰?!”有人火冒三丈罵了一句。
賀忻拉下口罩,在那些男的一并沖過來揍他的時候,拽住一個人領子,把他往後一丢,後面疊羅漢似的被砸了個稀巴爛,通通摔在了一起,賀忻朝他們勾勾手指,一挑眉,指指自己的臉,“看清楚了沒有?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們爺爺賀忻。”
李言蹊面上表情端得很冷靜,像一塊紋絲不動的大石頭,內心卻翻騰起了兩種不同的心情,一種是糟了,這幾個人算是十二中根基很深的惡霸,這趟渾水怕是不久就要蹚到農莊了。
另一種卻截然不同,他盯着賀忻揍人的背影,不動聲色勾了下嘴角,內心啪啪啪鼓了三下掌。
賀忻打起架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你們算個屁的拽樣,倒真有那麽點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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