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盼歸
這次來考試的人确實不多,若是以往,這會早已經排起長龍,如今不過七十來人,杭州如此大的一個府城,又是讀書興盛的地帶,只這麽些人絕對是少見的。
人少自有不少好處,一來考中的幾率大,二來座位也會好很多,對于趙遠山他們這一屆來說,絕對是好事,稍微有些真材實料都能考中。
加之今年朝廷要擴招,趙遠山聽周茂說過,此次來趕考的新安縣人,除他們四人,另只有五人,滿打滿算不過九人,如此,他對自己能中秀才的把握又大上幾分之外,還有一定幾率成為廪生。
成為廪生,每年有四兩銀子,每月還可領六鬥廪米,這些東西算不上多,卻也能補貼些家用。
楊婵舀米的手一頓,将竹筒扔回米缸,這都第幾回了,老忘了趙遠山不在家中。
“嫂嫂,你瞧這字,寫的怎樣?”小草捧着張紙,興匆匆進來。
她先跟着楊平念書識字,再在趙遠山做的沙盒上練字,一直到昨日,楊婵才允許她在紙上練字。
當然,都是最差的紙,饒是如此,她也珍惜異常。
就是楊平,如今都是在一塊石頭上練字的,只偶爾用紙練一小會。
實在是紙張太貴,一刀一百張的中等白紙,需五錢銀子,價格高昂。
怪道供一個讀書人難,像趙遠山在鎮上念書,一年學費便是五兩銀子,每月筆墨花用怎麽都得半兩銀子,這已是極省了,這要是再出去參加個什麽活動,花銷要更大。
對于鄉下人家來說,一年能有七八兩結餘就算是富裕,一人在鎮上讀書所花費的将比全家賺錢的都要多,收支完全不平衡。
就算知道讀書好,大多人家還是供不起,有時候不是咬咬牙就能熬過去的問題,送一個孩子去讀書所付出的代價,對于一般的百姓而言實在太大。
至于女子就更別想了,家中若是有讀書人,偶爾教她幾個字,會認和寫自己的名字,都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所以二嬸能将兩個女兒送到楊婵識字,是極感激楊婵的,像四嬸等人也想送,可惜關系沒到那份上,是不敢開口問的。
這時候有人去書院外偷學,可比偷一般東西還嚴重,書院裏的先生打死都沒人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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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大丫小芽在她家學字,二嬸每月都會送東西來,或是米面,或是果菜,偶爾也會送些野物來。
不過她二人也不過早晚過來學一會,白日裏是要幫家裏做活,楊婵真正的學生是楊平和小草,或者說就小草一人。
楊婵作為女兒家,學的和男子學的還是有差別,不少東西她不打算自作主張教導楊平,萬一她理解的和主流理解不一樣呢?那麽楊平日後去學院,反而會越學越糟。所以除了啓蒙,真正的學識還得等楊平上學再去學習。
小草就不同了,她同為女子,且也不是大家閨秀,在這鄉下,能讀書識字,再寫的一手端正的字,便是了不起了。
說起來,楊婵說要教小草識字時,趙遠山還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充分說明他沒有那種要教妹妹識字的念頭,從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會有這種想法很正常。
不過趙遠山也不需楊婵解釋,就點頭答應了,他知道讀書的好處,楊婵既然願意教,那是最好不過。
聽了楊婵的話,小草微微臉紅,“沒有平哥兒好。”
“他三歲便啓蒙了,四歲開始寫大字,練的時間比你長,這才好些。”楊婵笑笑。
其實是因為楊平練得久,他四歲開始,一天二十篇大字,到如今,每日三十篇大字,楊婵給一點點加的。
而對于小草她沒有那麽嚴格,再者說她每日除了練習一會字,還要跟楊婵學習繡花,廚藝,管家算賬,接人待物,簡單的禮儀,除此之外,楊婵還會教她一些梳妝打扮。
雜七雜八算起來,哪有楊平練字的時間多。
“恩。”小草點點頭,她也沒想要和楊平比,畢竟一男一女,主學的東西不一樣,沒什麽可比性,只是覺得作為姐姐的自家比不上比自己小的弟弟,有些不好意思罷了。
楊婵笑笑,“你們學的東西不同,若是你也和平哥兒整日練字,相信比他還要好。”小孩子還是要多誇誇,能增添自信,當然,該批評也得批評。
“知道了,嫂嫂,我幫你燒火。”小草被楊婵一誇,小臉紅撲撲的,小心的将自己寫的大字疊好收進懷裏,到竈臺後幫忙燒火。
在這鄉下呆了一段時間,知道鄉下孩子還是需要多做些活,楊婵沒有攔着,小草八歲了,再過三四年便要定親,不能真的當孩子一樣,那是害她。
楊婵看着她利索的燒好火,笑着将米洗了放下去,又開始洗菜。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趙遠山同周茂兩人扶着王逸出來,面色同樣有些不好,這還只是科考,等到了鄉試和會試,整整九日,更加難熬。
“我先前雇了一輛馬車,咱們一道回聚賢樓。”周茂側頭問趙遠山。
“那就勞煩盛安兄了。”趙遠山也不矯情,這時候他是真的沒什麽走路的力氣,再則兩人是同鄉,又是可以深交之人,相互幫助也不無不可。
就在他們上馬車之際,考場內走出一個身穿白衣的書生,面色蒼白,搖搖欲墜,咬着牙挪到門外,靠在牆上,擡頭往裏張望了一下,不見熟人,面上頗為惋惜的樣子,轉身離開,此人正是和趙遠山等人同行過的章平。
足足睡了大半天,三人這才起身洗漱,趙遠山換上另一套長袍,心中暗嘆楊婵想的周全,他先前還想着帶一套換洗即可,不過楊婵硬是要他帶了兩套。
他來時那套太薄,且經過一天趕路,早已經髒了,進考場換了一套厚些的,出來之時再穿之前那套倒是可行,只是同人一道吃飯便有些不好。
收拾妥當,趙遠山走下樓去,見周茂和王逸已經坐在那等候,兩人起身同他拱手問好,趙遠山還禮,這才坐下。
“子晉兄休息的可還好?”周茂替他到了杯茶,笑問道。
“不錯,二位呢?”趙遠山也不客氣,接過便喝,他本就是鄉下之人,家中連吃頓肉都要計算着,怎麽可能有喝茶這麽高雅的事情。
周茂笑笑,面上沒有半點變動,“子晉兄對自己這次考得可還滿意?”
趙遠山想了想,搖頭,“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從第二次沒中後,他好長一段時間沒碰書,後來因為幹活,書本也有些丢了,再來就是這次水患,雖說回家後重新溫書,到底不如周茂這些從沒落下書本的人來的厲害。
如果不是聽了老師說這次考生少,且朝廷要擴招,他并不打算來,怎麽都得準備一年再來。
周茂只當他不好意思說,笑着轉移話題,“我表兄一會要請我們去醉春樓,子晉兄不如一起?”
趙遠山看了他一眼,搖頭拒絕,“我已娶妻,便不去了。”
醉春樓這等地方,趙遠山自然是聽過的,杭州城最大的風月場所,裏面的頭牌沒有上千兩連面都見不到。
且不說他消費不起,便是因着楊婵,他也絕技不會去那等地界。
“哈哈,想不到子晉兄如此君子,我等去那也不過喝杯酒,并非尋歡問柳,子晉兄大可放心。”周茂刷的一聲打開扇子,輕輕搖着,也不怕凍着自己。
趙遠山看了他一眼,搖頭,“怕是要辜負盛安兄美意,我真不去。”
一旁的王逸放下茶杯,擡頭,“你自管自去便是,今晚我同子晉兄在外走走。”
周茂眼底閃過一抹訝異,“子勤竟也不去,那我一人去做什麽。”面上故作惋惜,“算了,那咱們晚上來個三人行便是。”
趙遠山仔細觀察他們,發現他們沒有半點緊張,竟半點沒有科考之後的樣子,難不成他們那麽自信,能中秀才。
壓下心中所思,叫來小二點菜。
離趙遠山出門已過六日,楊婵望着院門,微微凝眉,算算時間,前日便已經結束考試,那趙遠山昨日就該歸家,怎的到現在還不見人影,不會出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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