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應珺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見到大齊的皇帝。

早在進入趙郡王府之前,高長恭就警告過她,要她低着頭不要說話,還專門幫她把那并沒有嚴謹戴好的冠帽重新戴了一遍。

應珺本就膽子小,被高長恭這麽警告了一下之後,更加不敢有再多的動作了。

跟着內侍一路前進,應珺不敢多看,只一路跟在高長恭後面,為了不惹事甚至只敢盯着他的衣服後擺。高長恭知道她緊張,也怕她個子小跟不上他的步子,便有意識放慢了腳步。

兩人一路靜默,跟在引路的侍者身後慢慢踏進了趙郡王府的正殿。

當今聖上高湛乃是先皇孝昭帝高演的九弟,他們與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孝昭帝高演都是同母親兄弟。而高長恭又是文襄帝親子,按理來說,他們應該算得上是關系相當親近的叔侄才對。

但是當應珺跟着高長恭進入大殿之後,高長恭卻只是規規矩矩地躬身行禮,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王爺請起,”皇上還沒開口,他身邊的一個穿着華麗的男子率先說道,“當然,還有王爺身後的這位小郎君也請起罷。”

應珺不敢動,但看到高長恭起身,她便也跟着直起了身子。

但是蘭陵王說了,叫她低着頭不要亂看,所以就算如此她也依舊垂着腦袋,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士開,你看看你,吓着人家了吧?”上面一把尚算好聽卻又似乎有些中氣不足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倒很是平易近人,“應小郎君莫怕,朕也是人,還是你們家王爺的親叔叔。”

“皇上息怒。”高長恭的語氣冷若冰霜,聽起來與他和應珺在軍營第一次見面時的語氣倒是有些相似,“此子出身鄉野,行為粗莽,年幼不知事,臣怕他沖撞了皇上,便早早叫他多識些禮數,莫随意開口,免得冒犯了天顏。”

與高湛一同坐在上首的和士開微微有些動怒。他怎麽可能聽不出來,這蘭陵王在拐着彎子罵他不識禮數?

他與一國之君同進同出,十分親昵,這蘭陵王也不過是個宗室郡王,竟和他那幾個兄長一樣,仗着自己是文襄帝子就敢這樣對他無禮。就算皇上對他有些不同又能怎樣?總有一天,他定會讓這幾兄弟付出代價。

高湛當然也聽出了他的話外音。但是他向來對這侄子略微寬容一些,且這次與突厥和周國的戰争中高長恭又立了功,這又是趙郡王府不是皇宮,若是突然發難,恐怕一時間不好收場。

但他也絕不會就這麽委屈了和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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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恭啊,叫應小郎君擡起頭來罷,”高湛似乎有些氣疾,說話的氣息不是很穩,但卻還是說完了這話,“畢竟,朕是你九叔,還能害了你的人不成?畢竟咱們是親叔侄,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嗯?我倆關系已經親密到了如此地步,你要還跟九叔見外嗎?”

高長恭頓住了。

他何嘗不知道高湛話中的意思?高湛這是故意在向應珺宣揚自己和他的關系,把本來在他看來并沒有什麽的普通叔侄關系說的那般暧昧,話語中還隐藏着什麽別的意思。

原來高湛的某些想法竟一直存在。

可是高湛為什麽要為了他向應珺發難?

是高湛看上了應珺嗎?還是高湛想通過應珺來對付他,想讓他高長恭向他低頭?

可是應珺不過是自己從戰場上撿來的孤兒,又怎麽會突然入了高湛的眼?總不會是因為那日的宮宴。

看來,自己的身邊依然有着高湛的人。對方時刻監控着自己身邊出現的人們,才會對他的動向知道的這般清楚,連一個他在戰場上帶回的孤兒都會關照得到。

然而那人的身份,高長恭卻無從得知。

站在他的身後,應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卻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動作。

這位一向對應珺還算和善的年輕王爺,跪倒在地,用着自己最平板的聲音說道:“皇上息怒。”

應珺顧不上壓抑自己心中的驚駭,也“撲通”一聲跪倒下來。

這皇上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自從剛剛蘭陵王回了話說自己出身鄉野雲雲之後,應珺就感受到了一股毒蛇一般的視線纏上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無法辨別那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但絕對是不懷好意的。

大殿上的氣氛一時間降到了冰點。

這個時候,和士開卻突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陛下,您吓到應小郎君了,”那坐在帝王身側的男子微微一笑,瞬間打破了滿室的冰霜,“陛下這般宛如天帝降世的風姿,旁人不敢偷觑天顏倒也正常。您就莫為難這應小郎君了,免得蘭陵王殿下心疼。”

最後這話似乎有什麽不對,但應珺一時半會兒好像也聽不太出來。

“士開說得對,倒是朕唐突了,”高湛開口,似乎還故意放柔了語氣,“應小郎君勿怪。”

堂堂一國之君,話說到了份上,應珺再不開口就顯得有些太過失禮了。

她只好低低地開口說了一句:“皇上言重了。”

大抵是太久沒有說話,她這麽壓低嗓音的一句話,倒是并沒有讓高湛與和士開懷疑什麽。

“無礙無礙,”高湛說,“既如此,長恭連日征戰辛苦,還是早些回府休息去罷——”

“賞賜就拜托應小郎君帶回,如何?”中間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之後,高湛說道。

應珺僵住了。

不知道是小民心理作祟,還是因為當今的風評委實不好,她對這位在金殿上坐着的帝王,委實是一點都不想有再多的接觸。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皇上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找她麻煩——

“多謝陛下關心,”還沒等應珺想出對策,前方依舊跪着的高長恭就先開了口,“但應珺近日随着臣奔波多地,勞累不堪,前幾日還受了風寒,未免過了病氣與陛下,還望陛下稍是體諒,準他同臣一道先行告退。”

高湛微微眯眼,看向了他身後的應珺。

良久。

“罷了,朕也不是什麽苛待子侄的人,”他說,“既然擔心你的小郎君被朕欺負了去,那長恭便先帶他回去罷。不過下次若是九叔邀約,長恭可一定要賞臉才是。”

“陛下邀約,莫敢不從——臣告退。”

看到高長恭起身,應珺才急忙爬起,俯身行禮之後才匆忙跟上了他的腳步,離開了大殿。

“陛下——”

高湛擡了擡手,打斷了和士開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關注應珺,自然不是毫無原因的。

高長恭對他的态度,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他已經殺了文宣之子廢帝高殷和高紹德,又已經設好了陷阱準備害死孝昭之子高百年——雖然高百年年幼愚鈍,不足為懼,但他卻依然是六哥高演的正統繼承人。但只有大哥高澄的這六個兒子,一直在他的心頭,如同一塊無法擊碎的頑石,又如同壓在城上的黑雲,令他難以忍受。

而這個應珺,便是最好的入手點之一。

高孝瑜身邊已經有了盧氏,高孝琬身邊他也早就安排好了釘子,高孝珩資質平平沉迷書畫、高延宗性格粗莽不堪大用,高紹信過于年幼,此三人皆不足為慮。

只這個高長恭……

也不知道這高長恭到底是怎麽長的,他的性子竟與他另外幾個兄弟截然不同。不似高孝瑜對他的毫無戒心,也不似高孝珩那般淡泊世事,更不似高孝琬雖然謹慎但依舊因為過于自傲而忽視了王府的防禦,他身邊的人竟然被他自己都牢牢握在手中,高湛無論如何也安插不進一個人手,只能遠遠派人監視着。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出身平民的小人物,當然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小人物嘛,一般都是貪婪的。只需要給予一點點在他們這些皇親貴族眼裏算不得什麽的好處,便可以輕而易舉地為己所用。

若是有了這個應小郎君的幫助,那麽這頑石和黑雲,便可被輕而易舉地擊碎。

他們六兄弟,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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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