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地久天長》講一段愛情，也講一段救贖。

江铖在人生的低谷, 遇見了小太陽淩钰, 淩钰用真心打破江铖築起的城牆, 進入他柔軟的內心。

他本來就是善良的人。

只是曾經的善良，被人踩踏、欺淩，甚至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便用尖銳利刺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變得冷漠、疏離、陰郁。

換一個城市, 他選擇踽踽獨行，再不敞開心扉, 可有一個人，不斷朝他伸出手，要拉他出深淵。

遇見光，便會被光吸引。

行走在黑暗裏的人，更無法抗拒光。

沒有人，想永遠跪着。

江铖被淩钰吸引, 将他視作唯一救贖的光, 無法控制喜歡上他，将他裝進了心底。

但江铖沒有勇氣邁出第一步。

也不想邁出第一步。

他知道自己的病，知道自己的情緒很有問題，有時候會暴躁，有時候會悲觀，會鬧、會哭，會特別安靜, 不想跟任何人溝通。

心底還住着一個惡魔，時時刻刻想拖他堕入深淵。

他的外表雖然還光鮮亮麗，內心早已千瘡百孔，這樣的他，配不上小太陽，配不上任何人。

先告白的人，是淩钰。

他們之間，主動方一直是淩钰。

今天要拍淩钰告白的戲份。

這場戲很重要，聞離之前還專門為它寫過千字小論文，分析淩钰的心理和情緒，做足了準備。

秦林很重視這場戲，先找了聞離，又找穆離越，逐字逐句分析劇本，給他們講戲。

這場告白戲，選在海邊。

兩人心意相通，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還差一個人邁出第一步。

國慶假期，班長組織出來玩。

雖然江铖已經在淩钰的影響下，逐漸敞開心扉，但他還是不喜歡參加集體活動，不過被淩钰強行拉來。

x市是海濱城市，大家其實都是從小在海邊長大，大海一點也不稀奇。

可是跟同學、朋友在一起，感覺就不一樣。

江铖沒有參與進大家的游戲，安靜坐在旁邊，注視人群裏那個特別耀眼的身影，将他的一舉一動全部收入眼底。

偶爾偷偷拍一張照片，存在手機加了鎖的秘密相冊裏。

淩钰一直關注江铖，但為了不掃大家興致，一起玩了會，才技巧性放水，退出來。

他走到江铖面前，蹲下來，笑着問：“同桌，要不要走走？”

進入高三後，他們成了同桌。

江铖開口：“就我們？”

淩钰點頭，“就我們。”

他們沿着海岸線走，淩钰脫了鞋子，踩在沙灘上，波浪打過來，海水沒過他白皙的腳踝，親吻他的腳尖。

這個時間的海水，不會特別涼，很舒服。

“你也脫掉鞋啊。”他轉頭對江铖說。

江铖想離淩钰更近些，遲疑幾秒，也脫了鞋，靠近淩钰，跟他并肩。

他們挨得近，垂在身側的手臂偶爾會碰到。

淩钰幾次用餘光偷看江铖，想說話，卻又停下來，遲疑和猶豫，漂亮的臉皺成了包子臉。

他們越走越遠，班級其他人，成了渺小的點，遠遠落在後面。

沿途，他們碰見好多對新人拍攝婚紗照，笑得特別幸福。

淩钰停下來，望着海面。

海風輕拂，海面倒映着陽光，波光粼粼。

忽然，淩钰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浸滿笑意，眼底印着明亮天光，仿佛一瞬間豁然開朗。

“江铖。”他的眼睛還是望着大海。

“嗯？”江铖看着淩钰。

“我有喜歡的人了，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淩钰沒轉頭，繼續注視海面，努力用很輕松的語氣說話，“那天傍晚，廣場上第一次見面，我就想跟他做朋友，後來學校再見，我覺得我們好有緣。”

“這個人，他長得好，學習好，明明熱情善良，卻裝得陰郁冷漠，他有過一段悲傷的過去，可他很厲害，也很堅強。

他現在在努力和一場心靈感冒做鬥争。

我想陪他一起努力，想看見他笑，看見他快樂。

他開心，我會開心；他難受，我會心疼。看不見他時，我總是想着他，念着他，想時間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淩钰深呼一口氣，轉身，擡眸，直視江铖的雙眼，“我的喜怒哀樂，與他相關，特別喜歡他。”

“或許，我應該說，我愛他。”

他停下來，認真問：“你說，那個人聽到了嗎？”

“咔。”秦林喊，“停一下。”

他說：“聞離，你的情緒裏，少了點緊張和小心，再來一次。”

聞離點點頭，說了句抱歉。

示意化妝師給他補下妝，他安靜一會，擡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拍攝重新開始。

前面的告白都沒問題，不用重來，最後一句聞離又重複了一遍，秦林沒打斷，他繼續。

淩钰定定看着江铖。

江铖眼神很複雜，欣喜歡愉有，不可置信有，而後擔心、恐懼、退縮也逐漸浮現。

他動了動唇，沒說話。

淩钰等了會，沒聽到回應，迎着江铖的目光，又說：“看來他沒聽到，那我再說一次。”

“江铖，你聽見了嗎？”

再走近一步，“你的回答呢？”

江铖安靜凝視淩钰，眸色很深。

“我的病，很嚴重，會影響情緒，會讓我變成另外一個人，跟我在一起，會很辛苦。”他開口，嗓音很輕，“一旦在一起了，我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用盡一切辦法，不讓你離開。”

“你如果想離開，我可能會用死亡威脅你，會限制你的行動……我的愛很沉重，甚至可能會傷害到你。”

“這些我都想過，也都明白。”淩钰說，“我不會讓你不安，讓你害怕，不會離開你，你設想的問題，不會存在。

時間為我們見證。”

江铖緩緩問：“一輩子還很長，你現在，能給得起這個承諾嗎？”

“我能。”

淩钰笑了，“那麽，答案？”

光能握在手裏嗎，江铖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也無數次想這麽做。

而現在，那道光，主動來到他掌心。

海浪拍打沙灘，不遠處童音嬉戲。

江铖黑沉的眸底，一點點亮起了光，像落滿星辰的湖。

“我沒喜歡過人，你是唯一。”

“我的喜怒哀樂，也與你相關，你笑起來，我會覺得，天藍雲白，世界都是美好的。”

……

這一段告白，并沒有拍很多遍，除了中間那一次NG，就再沒停下來。

可以算一遍過。

拍完回看，秦林特別滿意，對他們的誇獎停不下來。

告白部分很順利，連帶着後面戲份的拍攝也特別快，下午四點就拍完了。

一結束，範彭彭就把手機拿給聞離，告訴他聞媽媽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

聞離點頭，立刻回撥回去。

電話接通，他溫聲說：“媽媽，你和爸爸到B市了嗎？”

“我和哥晚上八點的飛機，飛機落地應該要十一點多，你們先睡，不用等我們。”

“嗯，那明天見。”

“阿姨他們到了嗎？”等聞離挂了電話，穆離越問。

“剛到，大哥已經接到他們了，現在要繞去B大接聞馨。”

穆離越颔首，問：“收拾的差不多了嗎？我們也走吧。”

“差不多了，但等等，他們拍完，跟他們告個別。”聞離把手表戴上，說，“時間還夠。”

穆離越沒有意見。

半個小時後，秦林宣布休息十分鐘。

姚貝貝、邵陽、徐天、許安陽過來，見聞離和穆離越換了戲服，驚訝問：“你們要走了？”

“嗯，要回一趟B市。”

邵陽記起來，“對哦，明天穆老師的父親生日。”

徐天挑眉，“啊，聞離你去見家長呀。”

手搭在聞離肩膀，摟着，穆離越說：“我家人早就見過阿離了。”

四人露出驚訝神情，但轉念想到之前全網出櫃時，穆氏集團大手筆的抽獎獎品，又覺得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見過，特別滿意，怎麽會第一時間恭喜。

還撒錢似的搞抽獎。

姚貝貝興奮說：“所以，你們好事将近了嗎？”

她亮晶晶的眼睛出賣了她心底的土撥鼠叫，聞離已經太熟悉了。

“這個我們還沒想。”聞離頂着三條黑線說。

“啊啊啊啊，不管怎麽樣，先恭喜就是沒錯的！”姚貝貝說完，其他三人也點頭。

聞離：“……”

無語幾秒，他又和穆離越對視笑起來。

—

飛機晚點半小時，落地B市機場已經淩晨。

相比x市的溫暖，B市氣溫很低，昨天下了初雪。

雖然已經化得差不多，但路邊還能見到一些積雪。

化雪最冷了。

穆離越從後座拿過毯子，蓋在聞離身上，溫聲說：“你可以休息一會，到家我叫你。”

“不用，”聞離靠在椅背上看穆離越，“我跟你說話，不然你一個人多無聊。”

“不困了？”穆離越趁着紅燈，握了握聞離的手。

“我會打起精神！”兩手把雙眼撐大，聞離稍微探一下身，讓穆離越看見。

穆離越笑了聲，把他的手拿下，“好，我們聊天。”

聞離滿意了 ，他單手支着下巴，想話題，穆離越已經先開口，“我們來聊聊之前姚貝貝他們說的事。”

姚貝貝說的事。

那不就是——

瞌睡瞬間全部跑光，聞離下意識攥緊毯子一角，坐得筆直。

他摸了摸耳朵，有些燙，又把掌心放在胸前，心髒砰砰砰的，跳得也很快。

心裏已經不受控制，開始期待起來。

停！

停停停！

在腦海裏刷屏一樣刷了幾百遍“矜持”，聞離終于扼制住這份期待，壓着心情，哼了一聲，“不要，不談。”

擔心穆離越誤會，立刻又補一句，“你什麽都沒準備，沒誠意。”

車重新啓動，穆離越偏頭看了下聞離，臉上浮起了微笑，“那如果我準備了，阿離會答應嗎？”

聞離拼命壓住要翹起來的嘴角，“你先準備了再說，現在不告訴你。”

現在說了，好像他多麽迫不及待似的。

戒指沒有也就算了，還在開車，眼睛都不是專注看着自己的。

哼。

才不說，急死你。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剩下兩章。

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