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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含笑的話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冷冽, 黑暗中的這些人心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這是中了別人的埋伏, 然而不等他們有所動作, 只見四周燈火突然亮了起來。

因驟然而來的光明,那些黑暗中不請自來的人不自覺的用手捂住了眼。等他們的手放下, 看到的就是韓司恩含笑坐在假山對面,他周邊是提着燈籠的護衛。

四周包括假山處都是禁衛軍, 此刻正手持着弓箭正對着他們。

來人心中一凜,看向韓司恩的目光十分不善, 仿佛恨不得立刻上前砍死他那般。但是他們并不敢輕舉妄動就是了,因為知道自己只要敢動一下,等待他們的恐怕就是萬箭穿心了。

來人心中閃過各種念頭,他們密謀的事是非常要緊的,他相信那些當官的不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但是眼前這些人明顯的是在等着他們自投羅網。這件事有些古怪, 怕是有人出賣了他們。

想到這裏, 領頭之人心中一陣惱怒。

韓司恩攏了攏披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絨毛衣衫, 站起身,笑眯眯的問道:“是你們自己投降交代問題呢?還是我讓人把你們射傷, 嚴加拷打一番後再投降,交代問題呢?”

他嘴裏輕飄飄的這兩個選擇, 在被圍困的這些人眼裏就是赤裸裸的諷刺。

他們中站在最前方的人之一, 面罩下的眼睛微眯, 拿起手上的刀便朝韓司恩沖了過去。只是他剛剛動了兩步, 便被韓司恩身邊的白書一箭射在了手腕處,随即又是一箭射在了心口。

這人的身體晃悠的下,拿刀的手軟了下來,整個人哐當一聲倒在了地上。白書動了動嘴,道:“誰敢上前,下場如他。”

血腥味在風中彌漫,感染着所有人的感官。

韓司恩輕嗤了聲,站起身輕緩的說道:“既然想敬酒不吃吃罰酒,那要不就收了他們的武器,廢了他們的四肢,把他們先關起來餓上幾天,然後再審,說不準就會開口說話了。”

不知道是夜風太冷,還是其他原因,聽到韓司恩輕慢語氣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那些個不請自來的人,直直的看着韓司恩。

然後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把臉上的面罩扯開,露出自己真實容顏。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然後扔了下了手裏的刀。因他是第一個動作的人,刀落在地上發出悶響之聲。

随即,他後面的人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手中的刀劍都紛紛仍在了地上。刀劍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韓司恩看到這些人這麽識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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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彈了彈手指,道:“把他們關起來,連夜進行審問,不規矩的,直接用刑。還有把人都捆了,讓他們從假山這座機關裏走一遍,看看裏面還有沒有其他埋伏。”

禁衛軍拿着弓箭上前一步,随軍護衛上前把地上的兵器撿起來了,然後把人都拿下了,來人大約有好幾十人。

韓司恩已經知道了這些人心中的想法,便沒興趣審問他們了。于是讓人先關押着他們,嚴加看守,等姬洛和姬越回來後,他們再去審問。

韓司恩吩咐這些事後,便施施然的離開了,白書随即跟了上去。

韓司恩在走到自己的住處時,白書出現在他眼前,皺着眉頭看着他道:“你不舒服嗎?”

白書覺得韓司恩見到自己殺人的那刻,臉色忽然那麽蒼白了下,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他還是覺得韓司恩對鮮血很不喜歡,所以他才追上來,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韓司恩因白書心裏的想法微微眯了眯眼,他神色稍微有些冷淡,道:“沒有。”

其實他自己知道,雖然是換了一具身體,但就好像是留有後遺症那般,他的能力還在,他還是讨厭那些血腥味,讨厭光。

每當味道血腥味,看到房內的光,他仿佛回到了當初自己在實驗室的日子。

那些鮮血仿佛是從自己體內流出的,那光仿佛是就是實驗室內晝夜不息的日光燈。而自己每日睜眼閉眼看到的都是光明,不知何年何月,每次只有抽血的疼痛才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但是即便是內心再怎麽感到反胃和讨厭,他還是會直面這些鮮血。所以第一次對付董媽時,是他親自動的手。當董媽刺傷他的胳膊時,他除了感到疼,更多的是自己能走能動活着的興奮。

他當時也是真心惡心手上的鮮血,他感到那股血腥味充滿了喉嚨,讓他想吐出來,但是他還是保持住了面上的沉靜如水。

他睡覺時從來不讓人伺候着,他不喜歡有人有身邊,那讓他有種被窺視的感覺,會讓他覺得自己還在實驗室內,睜眼閉眼都是人守在身邊。

他房內的燈日日燃到天亮,碧華等人心裏雖然有疑惑,但她們都是賣了身的婢女,并不敢多問。他其實非常讨厭睜開眼看到燈火在跳動的感覺,那會讓他感到心驚肉跳,但是每到掌燈時分,他還是會吩咐人那麽做。

越是內心敬畏恐懼的東西,他越是會直接面對。不過他自認為自己的表情一向控制的很好,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他讨厭鮮血的事。

現在被白書這麽猛然一問,他心裏剎那有些恐慌,仿佛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被人發現了。這讓他感到非常糟糕,所以對待白書的态度不由自主的冷了下來。

他是覺得白書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人,表裏不一,在某些時候非常有是非觀,比如在姬越舉行宴會那次第一時間救人。在某些時候卻是随心所欲的緊,又例如剛剛的事件。

白書是這個朝代難得讓他感到有趣的人,他這輩子要好好活着,也想和一些有趣的人接觸接觸。他也想要觀察白書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會做怎樣的事。所以過去那些日子才由着白書時不時出現在自己眼前,說着什麽要做朋友的話。

但是現在,他卻一心想遠着白書,因為覺得白書侵犯到了自己內心最深的領土。

韓司恩內心瞬間閃過無數種想法,這些想法白書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在察覺韓司恩語氣變得冷淡後,有些懊惱自己的問話不夠委婉。

不過此時,他想的卻是自己先要解釋下剛才的情況,于是白書看着韓司恩小聲且快速,道:“那個人沒有死,我看似射中了他的心髒,但是離心髒有一點距離。周太醫是京中有名的禦醫,醫術高明,定然可以把他救回來的,所以我并不是随意殺人的。”

韓司恩聽罷這話,嘴角扯了個清淡的笑,他也看向白書,目光和往日一般,似乎毫無異樣,他緩緩開口說道:“我知道,我并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走神,只是在想一些拿不定的事情。”

每當他這麽開口後,白書都會直接離開,然後下次再來。

此時白書微微松了口氣,但他總覺得韓司恩現在表情有些古怪。只是他細細的瞅了瞅,發現韓司恩和往日一樣,并沒有變化。他想,也許是自己多想了。

這時,碧華從小門出現,她給韓司恩行禮後,低聲道:“世子,顏夕公子求見。”

韓司恩聽聞這話,沉默了許久,道:“讓他進來。”碧華領命,起身走大門口,讓顏夕進來。

說來這顏夕還是福祿村被污蔑感染疫情的最重要的證人,福祿村有金礦之事他也是知情人。

韓司恩在把韓平給抓起來後,就已經快馬加鞭讓人上報給皇帝金礦的事了。他現在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有人再打福祿村金礦的事,對于顏夕這個證人,他還是很好的給看護過來了。

而顏夕這些日子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裏,除了和周馬安見過兩次面後,就連韓平被抓,他都沒有露面,現在卻在這個時候要求見韓司恩。

白書本來想按照韓司恩的意思離開的,但是此刻聽聞顏夕求見,他想到顏夕的樣子,然後他站在那裏沒有動。

韓司恩向來是個直白的人,心裏想要遠着白書,自然是會立刻行動的,但是現在他并沒有直接對着白書開口說自己和顏夕有事要商量,而是想着白書的性子過于執拗,現在先容了他這次。

念頭微轉期間,顏夕已經出現了。顏夕還是一襲白衫,襯的面如冠玉,眉間紅痣鮮豔紅暈,異常好看。

不過他身上那股魅惑的氣息已經消失了,神色比着往日比較繃緊,無端顯得多了幾分人氣。

顏夕走到韓司恩面前,跪下,他擡起頭,神色鄭重的說:“草民顏夕,原本是福祿村村民,現在願意舉報兩江總督周馬安為了把福祿村的金礦占為己有,故意誣陷福祿村村民感染了疫情,把村子封了起來,後來更是直接把感染疫情而死去的病人直接拉入福祿村,致使福祿村的村民都感染了疫情,死的死,傷的傷,最終都被燒死了。”

韓司恩眉峰微皺,冷哼一聲,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可有證據?”

顏夕聽聞這話閉了閉眼睛,耳邊仿佛又傳來村民在大火中恐懼的叫聲。他內心一片蒼涼,睜開眼,道:“自然是草民親眼所見,草民乃是城中學子,父母自幼雙亡,家中只有年邁的祖父祖母二人,草民每六日從學堂往還一次村中。浦和大堤決口之後,城中戒嚴,草民一直待在城中,等城門開放時,草民回到家中,就是那日,有人發現了福祿村旁被大水沖出的金礦。是草民心生了邪念,為了給自己博一個好前程,便把此事寫書信告知了總督大人周馬安,然而沒多久,周馬安便讓人找到了我,如不是皮相之故,我怕是不會被送到教坊之中受人調教。只是福祿村不久卻因此遭受大難。”

顏夕的話讓碧華有些錯愕,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擡頭看向顏夕。顏夕只看向韓司恩,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并非傻子,在寫完信之後就後悔了,也在暗自做心裏準備。他想把自己的祖父母接出福祿村,以免他們受到牽連,只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便被周馬安找到了。

在看到周馬安時,他就把自己裝成一個為了錢財可以出賣任何東西的人,他表現出了自己的貪婪,表示希望能靠着周馬安飛黃騰達。再加上自己面相不錯,倒是博出了一絲生機。

但是他的祖父母卻因年邁,在福祿村有人得了疫病之後,便死在了疫病之上。可是周馬安卻告訴他自己的祖父母被安置在城內,非常妥當。

周馬安的話他一點都不相信,所以在聽到福祿村的人感染疫病後,他整個人是懵的,那些日子他不敢去打探,一直安安靜靜的,表現的絲毫不像是擔心親人的模樣。

後來,在周馬安不注意時,他還是偷偷讓城內的乞丐前去打探了一番,得知了福祿村的老人,基本上都感染疫情,早早的死去了。

但是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他也不敢表現出來,他只是心死了,每日都非常認真的接受調教。他想着自己總要留一口氣的,要不然自己就算是随着祖父母離開,也得不到祖父母的原諒,所以他一直活着,希望能有早一日見到欽差,把福祿村的冤情給說明了。

想到這裏,顏夕臉上流露出一絲悲怆的笑,他喃喃道:“都是因我之故,才害了這麽多人。我死後,下輩子是要淪為畜生來還債的。”

“今生債,今生償,來生有沒有,誰又能說的準。”聽聞他這話,韓司恩淡漠的說。

顏夕愣怔了下,道:“是我想岔了,這是血債,總是要血償的。”

碧華聽了這話,低下了頭。她這些天伺候顏夕,一直把他當做霁月風光的公子,只是感嘆他命運不濟,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樣的隐情。

白書看了看韓司恩冷漠的樣子,又看向顏夕,道:“那你以前為什麽不說?現在卻又說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說謊。”

顏夕道:“以前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官官相護,自然是不敢提。即便是欽差大人抓了韓平,我也不敢說。福祿村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死了,真相就沒了。今天不同,今天來的這些人中,我在總督府曾經見過,我相信世子會還給福祿村一個公道。這些日子,周馬安聯系過我幾次,讓我打探欽差大人的消息,我雖然說了一些,但并沒有把重要的信息透露出去。這裏這些日子氣氛這麽緊張,我怎麽可能沒有感覺?只是沒想到欽差大人要對付的人是總督大人。”

說道這裏,顏夕大笑出聲,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韓司恩看着他哭的樣子,心中一點波瀾都沒有,他淡淡道:“如果你說的是事實,福祿村一村的村民都是因為你的一念之私而無辜受到牽連,你要當證人,皇上那裏也是不過饒過你的。”

顏夕道:“我本來就是該死之人,這個道理我自然是懂得的。”

韓司恩嗯了聲,道:“這件事,本世子也不能聽取你片面之詞。你先回去吧,等我查證之後,在上報朝廷。”

顏夕聽聞這話,朝着韓司恩狠狠的叩了三個頭,道:“謝欽差大人。”

顏夕離開之後,韓司恩朝白書道:“你也先回去吧。”

白書愣了下,哦了聲,轉身離開了,這次他倒是沒有跳牆離開。

韓司恩在白書離開後,自己也跟着離開了,并沒有理會站在院子裏的碧華,碧華心中一凜,第一次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韓司恩在房間內帶了一會兒,安草來了,他臉上帶着幾許興奮,看到許久不見的碧華在院子裏站着,心中雖然有些驚詫,但并未多想,便匆匆離開前去敲韓司恩的門去了。

安草是給韓司恩送好消息的,他在韓司恩打開門時,便十分興奮的說道:“世子,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現在已經把兩江總督周馬安給抓起來了。”

這次抓周馬安的事,他雖然是個跑腿的,但說起來還是有些興奮的。

韓司恩看了看天色,道:“倒是多虧了從江水生那裏拿來的弓箭。”他雖然嘴上說着和江水生合夥,但是心裏從來沒有想過讓江水生參與到自己做主的這些事中。

周馬安的家他是一定要抄的,只是一定要趁着周馬安最不防備的時候,他不能讓江水生和周馬安聯系在一起,那樣對他是最大最大的一個阻礙。

所以,他只需要江水生前去圍剿盜賊,沒時間關注柳州城內的事情,也算是間接的和周馬安鬧翻。至于周馬安被抓之後,柳州城的治安如何維護,災民如何處置,那就是他韓司恩的事了。

所以姬洛和姬越才會一方面和江水生信誓旦旦的表明心跡,許江水生功勞。另一方面在周馬安出動了人手後,自己就帶着禁衛軍前去先把人抓住了。

當然做這事也是韓司恩的提議,在他眼裏,周馬安敢動他,他就敢動周馬安,這事他自認為沒有一點毛病。

只是皇帝那裏,在他動了周馬安後,怕是會徹底不高興了,江南他怕是呆不了多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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