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白文瀚自然不知道高風心底的苦澀, 他憂心忡忡的說完韓司恩和姬洛的情況,便把高風和周太醫帶過去親自見證兩人的情況去了。

周太醫因為年紀大了, 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但是醫術方面皇帝最相信的還是他。皇帝聽聞這次刺殺的情況後, 知道受傷的人比較多, 便又把太醫院比較年輕的王太醫派來協同周太醫。

當然韓司恩和姬洛的情況,周太醫自然是不會假借他人之手的, 得自己親自出面确診才行。

進了院子,王太醫和周太醫便分開了。

周太醫同高風跟着白文瀚到了韓司恩和姬洛所在的房間。姬洛睜着眼睛, 眼神有些泛散,看到周太醫時,他的眼睛亮了下。

周太醫看到兩人, 放下藥箱,便準備先給姬洛看了下傷口。姬洛搖了搖頭道:“我無礙, 你先去看看韓世子。”

周太醫聽了這話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道:“老臣先給三皇子處理完。”說完, 不等姬洛再開口, 他便動手查看姬洛的傷口處看去了。

姬洛的傷口是白文瀚親手處理的, 但由于條件限制, 傷口處敷的是最普通的止血草劑, 包紮的手法也有些粗糙。

周太醫重新把姬洛的傷口用熱水清洗了下, 看到傷口流淌出來的是新鮮血液後, 又用火烤過的金針給縫制了一番, 過程中姬洛的眉頭一直緊緊皺着, 冷汗淋淋。

徹底把姬洛的傷口清理包紮好後,周太醫才松了口氣,他看着姬洛道:“沒傷到骨頭,但是失血有點多,這兩夜要多多注意身體,萬萬不可受寒,日後好好養上一陣子才行。”

姬洛點了點頭,白文瀚也是這麽對他說的,聽到腿沒事,他的心就安下了。

周太醫洗了洗手,又提着藥箱前去看另一邊的韓司恩去了。這時的韓司恩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了,昏迷中的韓司恩是非常安靜的,他呼吸細微,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抿着嘴,臉色蠟白。

乍一看不像是個有呼吸的人。

本來白書怕他昏迷中不老實,把肩膀的傷口加重,但是韓司恩非常的老實。如果不是額頭的體溫燙人,白書會以為這人只是睡着了,而不是陷入昏迷了。

周太醫在準備給韓司恩換肩膀上的藥時,韓司恩猛然睜開眼了。他定定的看着周太醫,眸子黑漆漆的,幽深的沒有一絲光亮。

站在一旁的白書覺得,這樣的韓司恩比平日裏更沒有生氣,就好像在等待着死亡的到來。白書心裏猛然有點不是滋味,他上前抓着韓司恩的手。

韓司恩的目光緩緩的從周太醫身上挪到他身上,然後韓司恩閉上了眼睛,低沉含糊的說了句話。周太醫并沒有聽清韓司恩說的是什麽,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病人在不知不覺中吐露心思,于是很淡定的幫韓司恩把肩膀上的傷口給清理了一番。

這期間,韓司恩只是因為疼痛慣性的縮動着肌肉,滿頭大汗卻一點聲響都沒有從嘴裏發出。

周太醫做好一切後,他寫了兩張藥方,遞給白文瀚讓他暫時保管着,自己則為姬洛和韓司恩抓藥熬藥去了。

白文瀚把拿着藥方,知道這是當禦醫的習慣,抓藥後都習慣的留下點證據什麽的。他看了看受傷的姬洛和韓司恩,本來想把藥方遞過去的,但想了下還是決定自己先把方子收起來,等明天兩人清醒了,在給兩人就是了。

天色已經黑了,受傷的人最需要的是休息,姬洛身邊有侍衛,加上有太醫在場,是不需要他們在這裏的。白文瀚在心底想了想離開的措詞,便朝白書看過去,他使了個眼色,讓白書和他一起離開。

但是白書一直愣怔的看着韓司恩,一向喜慶肉肉帶着笑意的臉頰,此刻更是全是茫然。

白文瀚幹咳一聲,走到白書面前,低聲道:“怎麽了?”

白書有些慌張的收回視線,看着白文瀚搖頭道:“沒事。”然後不等白文瀚開口,他又道:“哥,我武功高,今晚守着韓司恩……和三皇子。”他本來只想說守着韓司恩的,看到白文瀚眼睛裏的火氣,又把姬洛給加上了。

白文瀚扯了下嘴角,還沒吭聲,另一邊的姬洛已經悶悶的說:“如此就謝過白公子了。”

白文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白書道:“既然你都開口了,那也好。不過讓禦醫把你的手給好好包紮下,萬一日後不能用了,可沒人替你受這份罪。”

白書忙點了點頭。

白文瀚收回臉上的神色,看向姬洛恭敬的說道:“夜深了,微臣去讓人準備些吃的。”

姬洛輕聲嗯了聲。

白文瀚離開後,白書坐在韓司恩跟前,替他掖了掖被角,在碰到韓司恩有些冰冷的指間時,白書遲疑了下,抓住了韓司恩的手。

剛剛,別人沒有聽清韓司恩口中的話,他卻是聽清了,韓司恩說:“雲舟,我還沒有死。”

韓司恩的語氣裏帶着明顯的死氣,還有深深的絕望和麻木。

白書不知道韓司恩口中的雲舟是誰,但他想那個人對韓司恩來說肯定很重要。但白書知道,他一定和韓司恩現在的狀态有關系。

韓司恩說出那句話的語氣,是真的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他活着就好像在等待着死亡。

白書心裏有些憋悶,他想問韓司恩到底有什麽樣的坎在心底過不去,但是這個人現在已經陷入了沉睡中,白書所有想問的東西都只能憋在心底。

不多久,白文瀚讓人給姬洛和白書送了些粥和餅子。餅子是莊子裏的下人剛剛做好的,帶着滾燙的溫度。

姬洛肚子裏裝滿了心事,感覺自己什麽都吃不下,但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态,還是勉強自己吃了一個喝下了一碗粥。

白書則是完全沒有心情吃東西,他一直在看着韓司恩,忽然很想從他嘴裏在聽到些什麽。

不過最終他是失望了,一直到喝下周太醫熬好的藥,韓司恩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在衆人都吃過飯後,白文瀚又來了一趟,确認了姬洛和韓司恩這裏沒問題,他又回去了,和偏堂裏的衆人将就了一夜。

韓司恩的溫度在夜晚反反複複,白書一夜沒睡,一直在為他試着溫度,額頭上的濕巾換了又換。伴随着夜裏的大雨,這一夜這莊子裏的人沒有幾個是睡着的。

好在天明的時候,大雨變成了小雨,而韓司恩身上的溫度終于退下去了。

周太醫細細的為韓司恩把了一下脈,說:“世子身上的熱度現在已經退下了,不過這莊子裏不适合養病,還是要早點起程回京的好。”

白文瀚聽了這話,看了看外面的天,外面細雨綿綿,道路又泥濘,路肯定是不好走的,而且傷患有那麽多。

不過幸好的是高風帶來的禁衛軍頗多,一路上不用擔心再次被人刺殺。

這種事白文瀚是不能開口決定的,他把目光放在了姬洛身上。姬洛想也沒想到:“雨現在已經很小了,早日回京要比待在這裏方便。”

姬洛既然做決定了,其他人是不會反駁的。高風立刻讓人着手準備回京的事,他們來的時候,除了周太醫的轎子,還帶了兩輛馬車。

姬洛府上受傷的那些侍衛,留下了下來,高風還留了五十名禁衛軍在這莊子裏,以防萬一。

高風把那些被抓住的黑衣人都捆了起來,又把他們的武器也收拾好,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京城趕去。

在回去的途中,韓司恩醒來了。馬車在晃悠,晃悠的他本就昏沉的腦袋更加混混沌沌的。他揉了下額頭,坐起身,看向身邊坐着的白書,神色恢複了往日的沉靜和不屑。

白書心裏有很多話想要問,但是最終他張嘴,只問了一句:“你感覺怎麽樣了?”

韓司恩動了動自己的胳膊,淡淡道:“無礙。”只是由于他的動作,讓那受傷被包紮之處,又滲出了血跡。韓司恩一點都沒有在意,疼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白書的臉色沉了沉,但是看到韓司恩蒼白的臉色,他從一旁拿出一個餅子,遞給韓司恩道:“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你先吃點東西。”

韓司恩擡起沒有受傷的那只胳膊,用手接過白書手中的餅子,慢慢的咬了一口,然後又是一口。

東西入胃,讓人心裏不在感到那麽鬧騰了。韓司恩慢騰騰的把手中的餅子吃完,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問白書手傷勢如何了。

這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抵會讓人覺得為人過于淡漠和無情了。不過白書并沒有這麽覺得,他腦袋裏根本沒有記起自己受傷的事,他一直在想韓司恩為什麽不願意活在這世上。

聽到白書心裏話韓司恩,眼睛暗了又暗,他斜靠在馬車上,閉上了眼睛,緊閉的雙眸掩蓋了他眼中的所有神色。

說來這莊子離京城不算遠,但他們還是走了好幾個時辰才看到京城巍峨的城門。

高風提前讓人快馬加鞭告知了皇帝他們今日回來的事,所以城門外站着韓卓,他身邊則站着宮裏的人。

韓司恩從掀開的簾子裏看到了,眼神微暗,白書則是猛然抓着他的手,低聲道:“你不能回去,他們心思歹毒,會殺了你的。”

韓司恩毫不猶豫的抽回自己的手,而後他冷聲道:“放心,他們不敢的。再說不回去,怎麽送他們一份大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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