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記憶

鬼煞頓時覺得頭痛欲裂,他顫抖着用手抹了一把臉,他看了看手,頓時寬慰的想着:幸好這次……沒有太過分…只是七竅流血而已。

然後劉曠聽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應該是鬼煞倒在了地上。

他看不到鬼煞痛苦的表情,他甚至連鬼煞痛苦的呻.吟都沒有聽到一星半點,他能聽到的只是地上那人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以及布料在地上摩擦的輕微的聲響。瀕臨死亡的壓抑的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喉間盡力抑制卻還是溢出來了的細細碎碎的呻.吟聲。但這點細碎的痛苦的□□,很快便被主人死死地鎖在牙關之內,再也沒有發出來一丁點兒痛苦的訊息。

這個男人應該是盡力壓制住了。劉曠的面前一片黑暗,黑暗中,他看到了第一次遇見鬼煞。森林裏蜷縮的那個身影,那個絕望的身影。

然後他聽到了地上,有一些,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有一只椅子上被人死死地抓住,在地上摩擦出來尖銳的尖叫,那聲音極其凄厲,仿佛代替了此時此刻倍受痛苦的人發出一聲嘶吼。

現在劉曠的眼睛被黑布條蒙住。眼前一片黑暗。

更死寂的空氣中,壓抑的喘氣,與若有若無的呻.吟傳入耳內。他忽然間感覺到了這男人的痛苦,他是不是已經疼得不得不得了?可是他為什麽不發出什麽聲響呢?他這樣壓抑着會不會更加的難受呢?

劉曠忽然間不想在這個屋子裏呆下去了,他覺得,喘息與痛苦,壓抑和絕望,把他的心髒緊緊勒緊,一點一點收縮。

他十分害怕這種場景,這種壓抑着的連嘶吼都做不到的,痛苦的細碎的□□。這種一個人窩在房間裏永無止境的,無聲無息的比死去更可怕的痛苦。

劉曠,呼吸聲也變得緊促,他想起了他以為可以永遠忘記的事情,那些東西,就像□□一樣,埋藏在他的身體。

叫他死也忘不了。

箱子,煙頭,銀針細線…

還有一個又一個,抽泣着,又不敢發出聲音的絕望的夜晚。

那時候的他,最喜歡晚上他們看電視的時候。電視在發出聲音的時候,電視裏的人在哭喊的時候,電視機的人的人在唱歌的時候,這個時候,他便可以稍微放縱一些自己的情緒,移開嘴巴上已經把臉憋得通紅的手指,然後,輕輕地,輕輕地哭泣起來。

這時房間裏又傳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又急速的被牙關狠狠的咬住。

劉曠張開嘴,從喉嚨裏發出破碎的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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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起歌來。

你哭吧,你叫吧,沒有人能聽到了,

他唱起歌來。

他的聲音剛開始只能聽見零星幾個音節,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變成了瘋狂的嘶吼。

他一直唱,唱到喉嚨生疼,唱到喉嚨腥甜,唱到地上絕望的囚徒終于發出不再壓抑的呻.吟。

他一直唱。

鬼煞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不亮,囚月的功效剛剛過去,頭還是疼,但是好了許多,沒有了剛剛那種被撕裂,被噬咬一般的劇痛,他掙紮着站起來,抹了一把眼睛,滿手紅血。

他用衣袖仔細擦了擦,這才看見東西,他轉頭看向那把椅子。椅子上的人已經停止了歌唱,劉曠頭歪着,不知是睡了還是昏了。滿臉都是淚。

鬼煞又把了下劉曠的脈搏,脈象很是安穩——看來剛剛瘋了一般的嘶吼不是因為囚月發作了。

他把頭轉向窗外,月亮還沒有落下去,只是被烏雲遮掩住了,可能下一刻就會再次出來。

他就這樣安靜的看着,他滿臉血污,但目光卻是安靜又沉默,黑瞳一動不動的望着漂浮逐散的雲。

他看到雲煙浮散而去,他看到月亮逐漸出現,他感到他的頭部又隐隐作痛,眼睛耳朵又有溫熱的血液即将要湧出。

他的手還搭在劉曠的手腕上,他看想着的淚水都要把黑布浸透的人,他忽然嘆息了一聲。

他真沒想到,他這一生最不願意讓別人看到的所有模樣,全數被這人看了去。

但是不明白,這個人為何要那般痛苦地嘶吼,流淚。

……是太害怕了嗎?害怕什麽呢?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然後殺了他嗎?

也是,如若不是自己實在是需要這個人來尋找解毒的辦法,這個劉曠可能都死了上百次了。

不過也幸好這個人瘋了一般地嘶吼,能讓他聽也聽不見自己狼狽孱弱的□□。

他後退了一步,蹲在了地上,閉上眼睛,靜靜感受如潮水般猛然之間,洶湧而至的劇痛。

“劉曠,劉曠,醒醒…”垃圾桶锲而不舍的叫着熟睡如死豬般的某人…

劉曠,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發現眼上蒙了一層東西,他把臉上的東西一把扯下來,朦胧中看見一個人影,忽然就精神抖擻起來!

————卧槽!

————大美女!

只見一身黑的女子站在窗邊,劉曠只能看到大半個側臉。

那女子頭發被利落地豎起,身材高挑,膚色白皙,眉目精致冷淡。可不就是當初剛進“周客棧”見到的那個忍住沒吹口哨的女子?!

于是劉曠揉了揉眼睛,擦掉眼屎,響亮的吹了一個口哨!

“嘿,美女,怎麽稱呼啊!”

那黑衣美人冷冷的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劉曠,擰了下秀眉,又轉了過去開口:“……門主,沒什麽事我就先退了。”

劉曠這才看見椅子上還有個鬼煞!

他讪讪地開口:“嘿…門主,早啊…”

鬼煞看都沒看他,朝黑衣美人點了點頭。美人瞬間沒了蹤影。

“走了。”鬼煞擡腿便走。

“诶!”劉曠後腿地跟了上去。

垃圾桶的聲音又想起:“喂!劉曠,把我身上蓋的那張破布弄走,快勾住我的輪子了!”

劉曠這才想起垃圾桶,他把簾子從垃圾桶上拿下來,見鬼煞就在三米前走着,于是指了指那黑衣美人離開的位置,張了張嘴,做了一個:“那女人到底是誰”的口型。

垃圾桶說:“我聽鬼煞叫她鬼無。看來是鬼門的人,別的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剛剛聽她說……花離顏和莫少華去莫登山了。  ”

路上劉曠發現鬼煞走的比來時慢多了,劉曠也不敢走快,始終在鬼煞後面兩三米不緊不慢的跟着。

忽然之間,鬼煞趔趄了一下,眼看差點要摔倒。劉曠趕緊上前扶住,卻被鬼煞一把推開!

劉曠沒一點防範,直接摔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種結果,做了個呲牙咧嘴的表情,正準備嘟囔兩句。

可是一他擡頭,卻看見鬼煞猶猶豫豫的伸出了右手。他袖擺處,粘上了十分濃厚的血跡。因為他的衣服是黑色的,那些血跡,講袖口的銀邊全數染成了紅色,與黑衣混在一起,幾乎叫人分辨不出來。

劉曠看着鬼煞伸向自己的骨節分明的右手,忽然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見鬼煞又把手往前伸出了一節,滿臉不耐煩,仿佛在說,你若再不起來,我就收回去了。

劉曠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慌忙站起來。他起身過于倉促猛,幾乎要撞在鬼煞的懷裏。劉曠趕緊後仰,這才沒撲倒在鬼煞懷裏。

他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否則可能又要被鬼煞再次推了出來。

他低着頭,松開鬼煞的手,快速的說了聲謝謝。

鬼煞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兩人全然忘了,劉曠倒在地上,全是鬼煞的功勞了。

鬼煞低頭看了一眼右手,握成拳,又緩緩張開。

這是他第一次握住別人的手,熱乎乎的。

很奇怪。

到了“周客棧”,鬼煞拿起桌上的信紙看了兩眼,随機面無表情地把信紙放回原處。

劉曠也跟着拿起紙看了兩眼,然後大驚失色地大叫道:“什麽?!花離顏走了?!他去莫登山幹什麽?!”

鬼煞冷冷的看了他兩眼,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

劉曠繼續裝傻:“啊?什麽知道?!”

鬼煞嗤笑了一聲,向前走了一步,離劉曠很近,劉曠心髒繃緊。

鬼煞說:“……我和鬼無說話的時候,你那個會隐身的東西告訴你了吧。”

劉曠松了口氣,他眨眨眼,說:“……怎麽可能?那只是個東西。”

“那你為什麽要蓋住它的眼?”鬼煞不容置喙道:“別對我撒謊。”

劉曠呲了呲牙:媽的!自己昨天一定是瘋了,才覺得他可憐!

……不過幸好。鬼煞并不知道花離顏這次“獨自行動”完全是受到劉曠的慫恿。

包括出走的時間,以及信紙上“少華心神不寧,情緒失控……唯恐……安危……不得不……實在……”此類諸多理由,全是劉曠的主意。

其實找這個借口的時候劉曠還是有點擔心的,生怕鬼煞察覺出“男寵”花離顏的“□□”,誰知花離顏一點也不在意,深覺得這借口滴水不漏。

鬼煞只是覺得,這花離顏越來越不幹正經事了,整天就知道陪着別人胡鬧,正好這兩天也沒什麽任務,就等莫延振那縮頭烏龜出來送死了,于是也沒對花離顏深究,想想他提前去探探莫家莊的地勢,從哪裏好放火殺人也是不錯的。

但他擡起右手看了看腕上的金镯子,微微擰了下眉:就是沒了花離顏,就要是他整天和劉曠寸步不離了,着實有些麻煩。

劉曠湊過來,拿着信紙,指着上面最後一句,眼睛亮晶晶的。

那紙上寫着:“只是我這一走,覺得劉曠必定給門主帶來些許麻煩,其實門主只需把劉曠與一個鬼徒綁在一起便好。”

這句話當然是劉曠一把鼻涕一把淚央求花離顏寫上去的。雖然他整天和花離顏在一起,一邊默默吐槽花離顏公孔雀一般的生活習慣,一邊又忍不住自戀的擔心:萬一自己被這基佬看上怎麽辦?

但他若想到,要以後每天與殺人狂魔,鬼煞門主寸步不離,便只覺得渾身戰栗,人生無望了!

鬼煞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劉曠。

劉曠嘿嘿一笑,一臉神往:“門主,我覺得那個鬼無就不錯…”

鬼煞也微微一笑,右手按住他的額頭往後一推:“癡心妄想。”

劉曠趔趄了一下,一臉失望,不得不降低要求:“那要不就找個其他人吧,随便誰就好…”

只要不是你就行。劉曠在心裏默默說的。

鬼煞道:“算了,麻煩點就麻煩點吧,正好,我也少了個随行小厮。”

鬼煞不是沒想過,讓劉曠随便跟一個鬼徒。只是他身上有隐身,況且今天才知道這隐身的東西竟然是個活物,這便讓他更加不放心了。

鬼煞這回出來帶着劉曠,一是為了驗證囚月之毒,第二就是不放心把劉曠留在鬼門。

——要知道,他已經差點逃走了兩次了。

他雖然向來喜好一人獨行。況且這個月十五剛過去,按理說這一個月以來,他便不用擔心,發作之時遭人偷襲了,更無需身邊再帶一個累贅,只不過他這這兩日與劉曠相處同行,倒也覺得……還可以。

鬼煞看着劉曠一臉悲痛,慢悠悠道:“怎麽,你不願和我在一起嗎?”

我不願!不願!當然不願!鬼他媽才願意和你在一起呢!!!

劉曠的內心差點噴火,但是臉上依舊堆出一臉菊花笑:“和門主在一起,自然是我榮幸之至!只要看見您的身影,我便覺得精神抖擻,渾身幹勁!!”

劉曠覺得他應該出一本書,名字就叫《論狗腿的職業素養》!!

鬼煞笑着點了點頭,吃飯的時候還特意賞了劉曠一個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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