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他們的故事

白輕飏低着頭沒有搭話,專心致志的看着手上的話本。

白輕硯似乎早就習慣了白輕飏愛理不理的态度,低頭扯出個微笑,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不過也不能怪他們,自三年之前,鬼煞就很少再出來了。無論是以惡醫的身份,還是鬼門門主的身份,有時大半年連鬼門都不出,也不知道在那幹什麽…”

白輕飏微微皺了下眉,緩緩放下手中的話本。忽然開口:“鬼煞他…現在還和劉曠在一起嗎?”

白輕硯見白輕飏開口說了話,便放下了錘子,擡起頭,積極地回答:“三年之前劉曠便不知所蹤了…怎麽了?”

白輕飏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依他所見,三年前兩人的關系可是親密的很吶…

他擡頭,口氣倒是十分疏離:“謝謝你幫我修桌子…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白輕硯放下錘子,站起來,眸子深深的掃了一眼白輕飏,沉聲道:“……皇上讓我明天回京,不知道下次能過來是什麽時候了。”

白輕飏聽了,拿着話本的手不自覺的便用了些力氣。但他卻是緩緩地低頭看着話本,漫不經心道:“那正好,免得你再來打擾我。”

“輕飏…”白輕硯目光痛苦。

“慢走不送。”

天色暗了下來,濃郁的像墨。

夜風緩緩吹過,窗棂上那三個有新有舊的風鈴,叮鈴鈴作響。

白輕飏躺在床上,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

“……皇上讓我明天回京,不知道下次能過來是什麽時候了。”

白日裏白輕硯的話還在耳畔回蕩。

白輕飏翻了個身子,壓下心頭奇異的情緒,嘟囔了一聲:“走就走呗,和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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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門前忽然傳來一陣叩門的聲音。

白輕飏皺了皺眉頭,走下床,喊了一聲:“誰啊?”

“輕飏…是大…大哥…給我開門…”深沉而略有沙啞的聲音,分明是白輕硯。

白輕飏眉頭皺的更緊了,然後他轉過身子,仿佛沒聽見一般又重新到床上躺下。

可門外的人不厭其煩的敲着門,一聲接着一聲,似乎是不開門,他就能這樣一直敲到天亮。

白輕飏磨了磨牙,無奈地走到門口,冷着臉把門給開開了。

白輕硯看見門開了,眼睛亮晶晶的,但卻依舊是有些迷離,面頰略有些發紅,明顯一副喝醉了的模樣。

白輕飏道:“別再敲門了,我要睡覺了。”

白輕硯一動不動的看着白輕飏,癡癡的喚了一聲:“輕飏…”

白輕硯兩只手摸上門就要關起來,白輕硯半個身子忽然擠了進來,兩個人的身子幾乎都要貼合在一起。

白輕硯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撲撒在白輕飏的脖頸上,白輕飏瞬間覺得身子略有些僵硬了。

“輕飏…我不想走…”白輕硯醉醺醺道。

白輕飏猛的回過神來,一把将白輕硯推了過去。

白輕硯喝完酒之後,步子略有些不穩,被他這麽一推就直接一個趔趄,差點就要跌倒,白輕飏沒來得及反應,便一把伸手慌忙拽住了白輕硯。

可白輕硯要比白輕飏重的多,他這一拽。非但沒有把白輕硯扶住,就連他自己都被白輕硯帶地倒了下去,正好就撲倒在了輕硯的身上。

兩人這一下,便是實打實的貼在了一起。兩人離得極近,呼吸噴灑在彼此的臉上,溫熱的氣息襲來,讓白輕飏呼吸莫名急促了。白輕硯眨了眨眼稍稍動了一下,兩人的鼻子便磕碰在一起。

白輕硯忽然開口道:“…輕飏,你親我一下…”

白輕飏聽罷,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他垂下眸子,手撐着地就要起來,卻又被白輕硯按了下來。

“你做什麽?!”

“輕飏…你親我一下,親我一下我就走…”白輕硯一聲接着一聲的重複,語氣竟然像是哀求。

白輕飏一動不動的看着白輕硯,不知為什麽,可能是他慌着想要起身,也可能是覺得白輕硯醉的太厲害了,或者也可能是別的什麽他不明白原因,比如說月光清淺,而白輕硯一樣的目光又太過于真摯熾熱。

白輕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朝着白輕硯的嘴唇飛快地親了一下。

可就這麽飛快的一下,白輕硯就緩緩咧着嘴笑了起來。

白輕飏手忙腳亂的從他身上爬起來,白輕硯也跟着遲鈍地站了起來,這個大男人摸了摸嘴唇,傻呵呵地笑了一聲。

然後不知從哪裏拿出一串精致的小風鈴,遞到白輕飏的手裏,轉身一步一步的走了。

白輕飏拿着風鈴站在原地,直到白輕硯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才緩緩拿着風鈴回到屋子裏,挂在窗棂上,那個風鈴擺在一起。

他躺在床上,三個風鈴聲叮鈴鈴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不一會兒,他就睡着了。

“白輕飏白輕飏!快起床啦!”女孩子清脆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地響起來。

白輕飏整個身子也被女孩晃來晃去。

白輕飏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粉雕玉琢的女孩,映入眼簾。

“…湖水?”

見白輕飏醒了,湖水終于停下了不斷騷擾他的動作,優哉游哉地坐在旁邊的小椅子上,一邊吃着糖葫蘆一邊趾高氣揚道:“快點起來,陪我出去玩。”

白輕飏顯然是習慣了她時不時的騷擾,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寵溺地笑道:“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晚上偷偷出發的,不過你今天怎麽醒得這麽晚呀,都快晌午了!”

“晌午?”白輕飏一愣,擡頭向窗外看去,果然,已經不早了,他低聲道了一句:“可能是昨晚睡的好吧…”

不一會便穿戴洗漱完畢,白輕飏擡頭笑道:“走,先帶你們去吃飯!”

他四處望了望,疑惑道:“阿木呢?”

湖水舔了舔冰糖葫蘆,頭也不擡地說:“阿木昨天晚上趕了一路,我強迫他去休息了,要不然找你幹嘛?快快快,我們買些吃的回來,阿木肯定還累着呢。”

白輕飏揉了揉湖水的頭發:“你呀…對我要是有對阿木一半那麽上心就好了!”

湖水乜斜了他一眼,口氣冷冷的:“你誰呀,我憑什麽對你那麽上心?!”

“對對對,我是罪人…”白輕飏無奈的嘆了口氣。

“哼,走吧。”

“是,我親愛的湖水小姐。”

湖水在前面昂首闊步的走着,白輕飏在後面拿着荷包跟着。

他看着湖水的背影,臉上逐漸浮現出寵溺的笑容。

湖水已經大了些,比三年前他剛看見她的時候長高了很多,甚至有了些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

這是他的女兒。

因為害怕白輕硯,他離開将軍府之後,再也沒回去過,也就直接把湖水扔在了将軍府。

白輕硯說,她認了鬼煞為父親。

他對不起這孩子。

這孩子性格不知道像誰,甚是驕縱…也甚是可愛。

三年前他去看湖水。

那時候她才八歲,冷冷一笑,态度甚是高傲:“聽說你是我親生父親?別妄想我叫你一聲爹!”

他早知這姑娘性格有些不好,但也沒料到竟是如此刻薄,他深呼吸之後才勉勉強強的回應道:“你叫我白輕飏就好,走,帶你出去玩。”

他也從沒想着從鬼煞那裏把湖水搶過來,畢竟當初是他撇下了湖水,再無恥也做不到現如今逼着湖水叫他爹的那種事情。

沒想到兩人相處起來還不錯,湖水她的面前似乎比在鬼煞面前更加無拘無束,兩人根本都不像父女,倒有些像兄妹了。

因此有時湖水便會在阿木的跟随下來他這裏玩一段間,他倒是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還是不錯的。

到了客棧,白輕飏終于能放下放下了一堆湖水在路上買的小玩意,頓時覺得腰酸背疼,苦不堪言。

在等飯菜上桌的時候,他一邊捶了捶自己的肩,一邊與湖水閑聊:“你這次出門,給鬼煞說了嗎?”

湖水道:“爹爹才不管我呢,他這段時間好像在忙。”

“忙什麽啊?”白輕飏随口問道。

“嗯…好像準備去一趟淮南。”

“他一個人去?”

“不是,本來打算讓花離顏跟着的,但花離顏好像不想去…”湖水聳了聳肩:“也不知道他怎麽了…我記得他原來最喜歡去淮南玩了…”

白輕飏沒再追問下去,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問道:“湖水,你們鬼門是不是有一個人叫劉曠啊?”

湖水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道:“劉曠?…嗯……我想想……對了,我想起來了,那不是小花妖嘛!他怎麽了?”

“小花妖?那是什麽東西?”

“就是啊,他的頭發是五顏六色的…而且他有法力哦,三年前就是他把我爹爹變得那麽好看的!”

“哈哈哈,我的大小姐呦,你怎麽這麽傻…哈哈哈…什麽法力肯定是騙你的啦…”

湖水坐端正,面無表情的凝視着他。

白輕飏的笑聲戛然而止:“……咳咳…他後來是突然不見了嗎?”

湖水皺着眉頭,嘆了口氣:“三年前和爹爹出去了一趟,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問爹爹,爹爹也不告訴我…後來花離顏偷偷告訴我說他治好了爹爹的病,然後死了。”

“…死了?”

“嗯…”

“那鬼煞…是不是很難過啊?”白輕飏有些驚訝,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怎麽知道爹爹很難過?…我還是第一次見爹爹那個樣子呢…”

白輕飏嘆了口氣,在心裏說:因為那是鬼煞喜歡的人啊。

他還記得當初第一次遇到兩人的場景,鬼煞當時還戴着白紗,并且化名為玉石,還是在這個酒館,這個房間,鬼煞隔着面紗親吻了劉曠。

那時候,他甚至在心裏微微的羨慕過兩人的感情,誰知道…劉曠竟然…

白輕飏惋惜地搖了搖頭,看見飯已經上桌了,便轉頭對湖水說:“吃飯吧。”

湖水眨了眨眼,似乎是十分不甘心地解釋了一聲:“小花妖沒有騙我,他真的有法力…””

白輕飏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湖水的頭發,道:“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鬼門】

“不去。”毫不猶豫的回答。

随後,青瓷茶碗被猛地擱放在檀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為什麽不去。”鬼煞輕輕啜口茶。

花離顏沒再說話,一時之間,房間的氣氛有些凝重。

“因為莫少華?”鬼煞放下茶碗,輕描淡寫地問道。

鬼煞輕嘆一聲:“你怎麽還是一副老樣子,當初林夜城…”

“林夜城我已經殺了。”

“那莫少華呢?你要是恨他騙了你,就去殺了他。”

花離顏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門主,你覺得我該殺他嗎。”

“不該。”

花離顏苦笑了一聲,道:“為什麽?是因為你覺得他并沒有做出什麽實際性的行為嗎?可是當初他接近我…接近我們,的确是有目的的。”

“因為鬼門需要這樣一個武林盟主。至少正派不會時不時過來圍剿。”

“我真的不想去。”

鬼煞垂下眼眸,語氣平淡。

“由不得你,淮南本是你的分區。”

花離顏安靜的出了門,走到那棵大樹下,停了下來。他背靠着樹幹,雙手捂住臉,緩地的蹲了下去。

他其實早該發現不對的,鬼煞說,他在那次自己從周客棧房頂上落下來的時候被莫少華接住,就發現了莫少華武功之高。

而他自己竟然還傻傻地以為只是莫少華的情急之下的超常發揮。

後來和莫少華一起去解決林夜城的時候,他也該發現些端倪的。

林夜城明明和他們在一個酒館吃飯,只不過莫少華一個出去方便的功夫,林夜城在那個包間,便是一副鼻青臉腫,被人痛打了的模樣。

現在想想,估計當時莫名被殺死的莫延振也是莫少華的功勞。

但當時他卻沒有一點懷疑,只是傻傻的以為莫少華當知是個笨拙而真摯的青年。

直到林夜城死後的第三個月,那日正值元宵,他和莫少華齊肩逛在熱鬧非凡的夜市上,莫少華傻乎乎的一個燈謎也猜不到。

最後手裏寶貝似地抱着他給莫少華贏下來的蓮花樣式的花燈,笑着說要去買孔明燈。

就在那個時候,他的手裏突然被塞了一張鬼徒的情報,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新知莫少華為新任武林盟主,接近鬼門定有其目的,且武功深不可測,堂主切要小心。”

他當時握着紙手都是顫抖的。

直到莫少華拿了兩個孔明燈回來,直到莫少華興高采烈地牽着他尋到一個不那麽擁擠的地方,直到莫少華背對着他,小心翼翼的在孔明燈裏的紙條上寫了字,莫少華轉頭問他說:“公子…你許的什麽願?”

他當時是怎麽回的來着?

他當時面無表情的把那張信紙拿了出來。

莫少華眨了眨眼睛,湊過來看了兩眼。

突然,面色慘白。

“莫少華,這是真的嗎?”

聲音有些顫抖,卻清晰:“是。”

他當時的心立刻沉道谷底。

下一秒,鞭子便直接抽在了莫少華的身上。

莫少華果然是武功高,竟然沒被直接倒在地上,身子趔趄了一下,忍不住彎下了腰,淺藍色的衣袍立刻染上一層血紅。

周圍又放燈的女子尖叫了起來,孩童嚎啕大哭。

“滾。”

莫少華擡頭看了看,眼睫毛顫抖了一下,就要轉身離去。

他聲音冰冷:“等等。”

然後在莫少華轉身望向他的那一秒,他手中的鞭子又揚了起來,直擊莫少華手中那個他猜燈迷贏來的那個蓮花燈。

“不要——”莫少華啞着嗓子叫了一聲,雙手護得更緊。

可是蓮花燈依舊被打了個稀巴爛。

莫少華的雙手鮮血淋漓,他捧着破爛不堪的蓮花燈,終于跪坐在地上。

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叫。

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可時間越久,恨意便愈加清晰而強烈。

他有時便在想,如果他早知道莫少華接近他是早有目的,如果他早知道莫少華所展示的一切全是演戲,估計也便不會恨莫少華如此之深。

可是偏偏,他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自己那份心思無法挽回的時候。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他之所以要把那個花燈贏下來給莫少華,是因為在莫少華抓耳撓腮的猜着燈謎的時候,他偶然瞥到那花燈底端有一行極小的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花離顏從記憶中剝離出來,他抽出鞭,猛地抽向面前的樹枝。

樹枝從樹幹上斷落,掉在地上,發出雜亂沉悶的聲響。

樹葉也被鞭子狠狠的甩到,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淩亂不堪,傷痕累累。

作者有話要說:

“山有木兮木有枝”

下一句是:“心悅君兮君不知。”

出自《越人歌》

算是花離顏隐晦的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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