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沖冠一怒

為人療傷是一件很耗費體力的事,時方域擡起朦胧的睡眼,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半晌之後才弄清自己在哪裏。

他在段衡的床上。

好像原本是想哄段衡睡覺的,結果現在他一覺都睡飽了,旁邊段衡的被窩卻空空如也。

時方域摸着睡亂的長發,愣着想了一會兒,才起身整理衣衫,走出了段衡的小屋。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燈籠映出微弱的紅光,伴随着幾聲清脆的蟬鳴,輕風一吹,他清醒了許多,擡頭看看星空,估摸着時間。

大半夜的,段衡能去哪裏呢?

時方域閉上眼,渾身散發出清冷的藍色靈光,純白色的外衫也随之擺動,良久之後,他睜開眼,踏出了瑤光宮。

到達感知的地方的時候,時方域很遠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他趕緊隐藏身形,站在那顆大槐樹背後,豎起耳朵聽。

“讓你帶來的升靈草呢?”一個比段衡大不了多少的小孩指着跪在地上的段衡,倒八眉,方形臉,又醜還猥瑣。他後面還有一個男孩,只不過沒有說話。

段衡低頭不語。

方臉男孩看了一眼身後的人,回過頭來擡腳就踢了段衡心口一腳。

這一腳踢得段衡向後倒下,踢得時方域差點沒從槐樹後沖出來。

你他娘的,我剛好不容易給他療好傷!

“問你話呢!升靈草呢?”

段衡捂着胸口,說話已經很艱難,“我沒找到……升靈草……”

“沒找到?”身後那個男孩終于開口,他走上前來,一把推開了方臉男孩,蹲下身看着段衡,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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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窪裏掙紮的螞蟻。

他掐住段衡的下巴,拽到自己跟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說過的話,你當耳旁風嗎?還是你果然一點用都沒有?你可別忘了,從堂兄手底下救你的人,可是我啊……”

他說完猛地把手按到他頭頂,用力向下一摁,段衡的頭“咚”地一聲就磕到了地上,霎時就流出的鮮血。

“所以,要永遠遵從我的命令,一丁點都不許違抗,懂了嗎?”男孩笑起來簡直像妖魔一樣可怕。

時方域擰眉,将大槐樹的樹皮扒下一塊。

“這次你沒完成我的吩咐……”男孩起身,轉過身對方臉男道:“給他點顏色看看。”

段衡微微擡起了頭,看着逐漸走向自己的腳步,釘着黑曜石的黑靴,鑲着金絲線的衣袂,全身上下無一不顯示出金貴。

在他們靈墟段家,這是人上人。

他忍不住想,有的人還真是一生下來就注定了他能擁有什麽。

而有的人,只要活在這世上一天,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因為這個錯誤,受多大的委屈就只能和血吞,是嗎?

段衡的視線漸漸被猩紅填滿了,額頭上的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緊握的拳頭松了松,段衡突然笑了,無聲的,壓抑在喉嚨裏的,馬上就要爆發的,對這種人生的嘲笑。

但他終究沒笑出聲,一雙白色短靴出現在他面前,阻隔了他的視線。他順着向上看,好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明明是黑夜,但他卻仿佛被溫暖的陽光包圍。

他收起了萦繞在手心的靈力。

他想,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擋在自己面前,真稀奇。

時方域抱着胸,擋在方臉男孩和段衡的中間,輕笑一聲問道:“你們二人合力欺辱我弟子,既沒問過你師尊,又沒問過我,這好像有點不合适吧。”

二人明顯認識時方域,見他來了頓時臉色大變,方才的趾高氣昂全然不見,轉身想逃走,卻被時方域用定身術定住了。

“打完就想跑?”

時方域轉過身抱起段衡,用衣袖輕輕拭去他額頭上的血,又将手覆上他的心口,溫暖的靈力籠罩他的整個身子。

時方域輕聲細語,“疼嗎?”

段衡搖搖頭,眨了一下眼,又點點頭。

“沒事了。”時方域又用同樣的話安慰他一遍,轉過身輕擡下巴,問他:“他們是誰?”

段衡左手揪着時方域的衣襟,眉眼突然迸現出的憤恨一絲也不加掩飾,他眨了眨眼睛,開口回答:“一個是弟子的堂兄,段霆,一個是堂兄的狗,段霄。”

他的怯懦全然丢在了一邊。

因為有師尊在這裏,而師尊不會讓他受委屈。

時方域抱着段衡走向定格為逃跑姿勢的兩人那裏,正面看着他們,眯眼笑問:“你們師尊是誰?”

段霆以為不說話就沒事,死咬着嘴唇不答,段衡卻開口替他回答了,“天璇宮宮主。”段霆立馬怒目而視。

“昂!”時方域點頭,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他換手豎着抱起段衡,另一只手撫了撫額狀似無奈道:“二師兄的弟子啊……反正明日他定會跟師尊告我狀,倒不怕今天再做出什麽得罪他的事了——”

時方域剛說完,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擡腿踢了二人心口兩腳,皆是用了力氣,只見二人如飛彈一般直直撞到後面的牆上,激起一陣飛塵。

段霆和段霄當下就沒了直覺。

如果時方域用了靈力,二人此刻就會直接原地飛升。

轉了轉腳踝,時方域轉過身,不理會後面的動靜,向瑤光宮的方向走去,師徒的談話聲也越來越遠。

“我們回去吧。”

“嗯。”

“困了就趴在為師肩頭睡會。”

“嗯。”

“乖~”

……

面對段衡左右閃躲的眼神,時方域并沒有再問有關他受欺負的事,他讓段衡安心修養,第二日開始為其餘弟子正常授課。

崽子們在百草園得到的所有仙草靈藥都歸他們自己所有,這一消息可給他們樂壞了,且不說百草園裏那些奇珍異寶在外有多千金難求,以他們的身份,也許這輩子都混不上這樣好的資源。

俗話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就算一開始再怎樣對時方域不敬,現在也都乖巧地坐在聆文閣學習。

可惜這好好上課的第一天,還是被人攪和了。

“師叔,掌門尋你去紫微宮。”

早就預料到的。時方域摸摸鼻子,恐吓弟子們不許闖禍亂跑,就撇下他們跟着通傳的弟子走了。

一腳踏進紫薇閣,時方域随意掃了一眼裏面的狀況,裝作什麽都不知的樣子摸着後腦勺,對主位上盤腿打坐的虛憑仙尊道:“師父喚我來何事?我給那群崽子上早課呢,很忙,急得很!”

虛憑仙尊緩緩睜開眼睛,淡淡的眼眸中有些許無奈,還不等她說話,一旁壓制不住火氣的紅發男子大袖一揮就沖他怒喝道:

“還不跪下!”聲音響徹紫微宮。

這是他的二師兄熾氓,跟他火爆的性子相稱的就是一頭猶如火焰的紅發,不說話的時候其實看着還挺騷包的,一張口說話就完全暴露本性,着實難以接近。

再加上二師兄一板一眼的性子,對時方域那是完全看不上眼。

時方域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不顧二師兄更加難看的臉色,依舊厚臉皮,問道:“不知道師弟所犯何事,還望二師兄明說。”

“哼!”熾氓甩了下寬袖,劍眉聳立,“原想你開宗帶了徒弟會安分守己,不過才一個月,就慫恿門下弟子搗毀百草園,你可知那是多大的損失!”

時方域不理他,對着虛憑仙尊恭恭敬敬彎下腰,聲音波瀾不驚:“禀師父,百草園歸四師兄管轄,昨日徒兒已與四師兄明說,闖入百草園也只是徒兒為弟子所設的試煉。且徒兒已答應四師兄,百草園中所失的所有仙草靈藥,徒兒會遍尋大陸盡數奉還。”

虛憑仙尊聽此點點頭,看向一旁的權瀾,問他:“域兒說的可對?”

權瀾看了一眼時方域,心道他好不容易想到的說辭,二師兄又如此咄咄逼人,不如替他将事情遮過去便是了,躬身應是。

熾氓哪裏不知時方域的性子,一時心急,沖權瀾道:“四師弟,你莫要太寵着他!今天能翻了百草園,明天就能翻了天門山!”

時方域看熾氓開始數落起四師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他看着熾氓,似笑非笑道:“二師兄今日不止為了百草園一事喚我來的吧。”

熾氓冷笑一聲,指着時方域:“你還敢說!那段霆和段霄兩兄弟,可是你傷的?你可知若是晚發現一個時辰,他們連命都沒了!”

“怎麽回事?”聽到段姓,虛憑仙尊皺了皺眉問道。

熾氓想詳細說清楚,卻被時方域搶了先,他提高嗓門,臉上怒氣炸現。

“二師兄說的對,我開宗收徒,不過一個月而已,在這之前,我也不過是一個混吃等死的閑人,”他轉頭看向熾氓,“可就算是一個月,我徒弟就是我徒弟!試問二師兄,我看到有人欺辱我的愛徒,為他讨回公道也不行嗎!”

熾氓一愣,喉頭的話怎麽也吐不出來,因為段霆二人不是這麽跟他說的。

時方域又道:“他們踹我徒弟段衡一腳,我還他們一人一腳,我徒弟傷到的額頭,我可還沒讨回來呢!”

聽到段衡這個名字,熾氓臉色緩了緩,似有鄙夷之色,嫌惡道:“即是段家的人,那便是他們自家的事,你何必——”

“何必為了一個卑賤之人傷了段家嫡系……二師兄是想這麽說嗎?”時方域截斷了熾氓的話冷聲說道。

熾氓的确想這樣說,但話被時方域說出來意味就全然不同,況且虛憑仙尊最讨厭他們六族的地位差異。

“好了。”熾氓還想再說什麽,虛憑仙尊終于開口,她看着時方域難看的臉色,想起第一天讓他收徒弟時他的選擇。

清冷的聲音響起,她道:“百草園靈力充沛,只是外圍的幾株藥草,無須你交還了,只是以後再有此類事,還需向我禀告一聲,清楚了?”

“清楚了。”時方域還有點不樂意。

虛憑仙尊點點頭,又對衆人道:“入我天門者一日,便是天門中人,只有師徒,沒有血脈親緣,你們更是要一視同仁,倘若再有欺壓鬥毆的情況發生,一律門規伺候!可記得了?”

天門七子俱低頭應聲道:“弟子謹記!”

“圳兒留下,你們先退下吧。”虛憑仙尊擺擺手。

時方域沒挨罵,心情舒爽不少,蹦蹦跳跳地出去,對熾氓的眼刀視而不見,被權瀾在外面的回廊裏叫住。

“怎麽了四師兄?”

“你昨日,是因為你的弟子才沒來天權宮的嗎?”權瀾有些猶豫,但神色還算正常。

時方域一聽拍了下腦袋,他笑着拍了拍權瀾肩膀,道:“四師兄,我決定以後不麻煩你了,我那個徒兒好像很需要我,以後我就住瑤光宮。”

權瀾神色一黯,但轉瞬即逝,他撫慰般慨嘆:“如此也好。”

卻不妨時方域又湊過來。

“四師兄,那個,你前些日子得到的那兩顆石頭,給我呗,你讓我做什麽都行!”時方域再次舔着臉求道。

……

拿到心儀的寶貝,時方域當晚就抱着枕頭闖入了段衡的小屋。

“小阿衡,看看為師給你帶來什麽寶貝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時方域:快看看為師的寶貝,會發光的!

段衡:……

蹭個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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