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走光,輕視!
時方域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他躺在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地從夢中驚醒。修道者講究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像這樣心慌氣躁還是頭一遭。
他一閉眼,腦海中就閃過婦人抱着孩子畫眉的畫面,模模糊糊的,卻讓他感覺心中哀戚。
午夜,他扶着頭坐起身,随手一指将燈油點燃,昏黃的燈光映着他高大的影子,随着彤彤的火苗晃動着。
他緊皺着眉頭,思索良久,不一會兒他咬破手指,在木桌上畫了個八卦圖,放上了那枚銅鏡。
時方域閉眼念叨着“魂兮歸來”的招魂咒語,只見他屹立不動,周身卻掀起狂風,将小屋裏雜七雜八的物什吹得叮當作響,微弱的油燈卻并未熄滅。
念叨了有一會兒,只有陰風呼嘯,卻不見魂兮歸來,時方域擰眉,停下念咒,摸着桌子上擦拭地锃亮的銅鏡。
“沒有魂魄……”時方域自言自語,又把這間小屋細細打量一番,他本以為是有冤魂作祟,無人界本就十分詭異,陰氣也頗重,也許他招來這魂魄還能解開當年仙人鎮村民失蹤之謎。
可惜這屋子很幹淨。
那他更頭疼了。
轉過身走到木板床坐下,他撫上右眼,深深地望着地面:“難道我曾經來過這裏?”
随即又搖了搖頭,以自己的身世,怎麽可能會來過這種地方。
他正在猜測與否定的糾結中,門外響起了“當當當”三聲敲門聲,段衡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施富,我聽到你房裏有動靜,出什麽事了嗎?”
這次倒是記得敲門了。
時方域擺好銅鏡擦去陣圖,給他打開房門,卻見段衡身穿黑紅色家主外袍,頭發一絲不茍的绾在頭頂,穿戴十分整齊。
“沒有事,我腿抽筋,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你這是?”時方域随口胡謅,指着段衡這身打扮問他。
沒道理深夜看一眼同行的幫手還穿得這樣正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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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段衡遲疑一下,撚了撚自己的耳垂,笑容僵在臉上,“其實,明日……我還是有些害怕,所以睡不着,幹脆就這樣枯等着直接出發了。”
“施富不會嫌我沒用吧……”
時方域看着他這樣強顏歡笑的樣子,又想起是自己鎖住他的靈力,愧疚心起,如今段衡不過才二十歲,要背負起這樣的責任也太不容易了。
他聖母心泛濫,決心替他驅趕那些無用的煩憂苦惱,拉着他進來,坐到木板床上,語重心長……
“你別總端着家主的身份,要有自知之明,該跑的時候就跑,想來師……天門人和其他家族之人拿你只當湊數的,天塌下來有時方圳撐着,你只管在後面劃劃水就行。”
這是時方域一貫的作風,想當年他帶崽子時候教授的第一個技能就是“跑”啊,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任你東南西北風,抓不住我才是王道。
段衡點點頭,又搖頭,有些糾結,“不行,我跑了,段家子弟怎麽辦?”
“嘿你這孩子,當年人家往死裏欺負你如今你倒是要替他們賣命了!”時方域無心之言,卻忽見段衡驟然失色的黑曜雙眸。
我怎麽又提他傷心事?時方域想打自己個耳光,他讪笑兩聲,啧嘆道:“讓他們也跑啊,一個個跟弱雞崽子似的,都不夠混沌塞牙縫的……”
段衡擡頭,好像并未因為時方域戳他傷心事而埋怨,苦笑道:“其實有師伯們和其他家主擋在前面,我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倒是施富,切不可拼命。”
時方域一看這小子轉而開始安慰自己了,便知道自己先頭說的話就跟沒說一樣,他蹭了蹭鼻子,拍了一下段衡肩膀,道:“行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現在修煉修煉養足精神,明天好好打他一架!”
随即又想起段衡沒有靈力,他轉過身面對段衡盤腿坐在床上,拉過他的手與自己的雙手合十,一股暖流頓時浸潤了段衡的身體。
“這樣也算是你修煉了。”時方域閉着眼睛,專心洗煉段衡的七經八脈。
所以他沒看到,段衡睜着深邃無波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樣子,好像久旱的幼苗期待着甘霖一般。
對他這樣好的師父,天底下再也尋不到了。
他想。
——
次日清晨,段家人整頓一番便徑直趕往鬼森,時方域提前混入了那群廢物弟子裏面,身穿玄色道袍,倒覺得自己像是個段家人了。
他本沒想這麽快就藏匿起來,實在是趕路的途中遇見了天門的師兄師姐,時方域立馬就慫得跑到段家子弟的最末尾。
然後他拉長耳朵聽着。
“段家主無須出力,只在一旁看着即可,切記性命要緊,莫要意氣用事。”
恩,跟他想的全都一樣。
說話的人身穿月白色銀紋道袍,高束的長發垂落到膝下,修長的仙姿還是如記憶中那般。
權瀾,他的四師兄,五年來一點變化都沒有,依舊美得不像話。
段衡笑着應聲點頭,似乎同權瀾很熟絡。接着又有他的師兄師姐跟段衡說話,但隔着有些遠,時方域聽不太真切,只好踮腳探腦袋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你鬼鬼祟祟地盯着我大師兄看幹什麽!”
來人湊近時方域的時候,他正一門心思撲到段衡那邊,這次倒是未能提前感知,所以時方域着實吓了一大跳。
不過也是因為說話的人并沒有什麽惡意。
時方域趕忙雙手捂着眼睛,從中露出一條縫,看着身前穿着墨色滾金邊道袍的孩子,十四五歲的年紀,暗綠色腰封上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沈”字。
如果沒猜錯的話,背面刻着的應該是“真”。
記憶中那張圓嘟嘟的笑臉漸漸同眼前的少年重合。
都長這樣大了,時方域看着沈真,想要伸手摸他頭頂。
“沈真,莫要胡鬧。”
後面卻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斥責,時方域猛地縮回手,心中自嘲,他現在什麽也不是。
時方域再擡頭看去,說話的人英姿挺立,身穿墨綠色深衣,上面繡着的青竹活靈活現,他背後背着一柄重劍,面目卻陰柔許多。
時方域看着那一雙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眼神微眯,手忍不住抓緊了袖口。
“父親,我沒有胡鬧,這個人真的鬼鬼祟祟的。”沈真回過頭,有些不服氣道,他的聲音有些粗啞,想來是男孩到了年紀,嗓音不再如當年那般清澈。
沈真的一句話招來了許多旁人的目光,時方域只期盼自己的存在感能降到最低,他佝偻着背轉過身,努力隐藏身形。
好在沈溫并沒有把沈真的話放在心上,他看都不看時方域,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用行動表示自己對沈真所說不在意,到段衡那堆裏打招呼。
時方域吐了口氣,惡狠狠瞪了沈真一眼,又想起今天衆人前來的目的,忍不住壓低聲音兇道:“你來這裏幹什麽?多危險不知道嗎?”
沈溫也真是的,什麽場合都不考慮考慮,倘若那混沌兇獸真的發瘋誰都抵抗不住,他就這一個兒子,就不怕有個三長兩短嗎?
沈真比時方域矮了半個頭,他擡眼時有些不以為然,因為這實在不關眼前的人的事。
“我想來便來了,危險又怎樣?”
時方域呼吸一滞,轉過頭去,真不可愛,不及小時候半分!
他抱着雙臂,吊兒郎當地拉長音節:“是啊……可不關我的事……”
人家有爹有娘的,我操那心幹什麽?
衆人已經進入了鬼森,數十丈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不遠處的天空上有一道一道的金光像是水波一樣向外擴散,看來就是松動的封印了。
其餘人都已聚集在一起,除卻天門山的幾個宮主,東仙源绫家,西仙源雲家,焦源展家,藍水權家,靈墟段家和玉峰沈家的六姓家主盡數站在這裏。
各家族弟子又都聚集在另一旁,解封的時候是不需要他們出力的。
時方域搖頭四顧,看着這各色道袍好不炫麗,他覺得能集結這些當世最頂尖的強者本就實屬罕見,除卻這次,也就上次他身死的時候可以相媲美了。
時方域竟然還有些臭高興。
他站在最後緊緊盯着前面,不妨聽到一句有關段衡的談話。
“嘁!你說解封混沌這等大事,為何要算上他們靈墟那幫人,連家主都手無縛雞之力,恐怕我們還得分出一波人保護他,哼。”一個叫不上名字的绫家子弟小聲對绫雲道。
“你懂什麽?段家主別的不行,背後捅刀子的事幹的可不錯啊,別小看人。”绫雲哼笑一聲,故意提高聲音不屑道,一旁的绫天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绫雲噤聲。
時方域看向段衡,發現他突然僵直了脊背,他距離那兩個人都隔着數丈遠,尚且能聽到,別說段衡他們了。
時方域以往真沒發現绫家人這麽碎嘴。
绫家家主绫開破年歲最長,他眯眼看着段衡明顯不愉的臉色,撫了撫胡子,又瞪眼看了那兩個弟子一眼,拱手賠禮道歉:“門風不嚴,段家主見笑。”卻沒什麽真情實意。
一旁的沈溫卻一改面無表情的臉色,這時似笑非笑地冷哼一聲:“他們所說,也未必全錯。”
段衡臉色就更不好看了,氣氛有些停滞,卻沒見有誰為這個年輕的家主說話。
時方域皺眉,沈溫似乎對段衡敵意不小,莫非是因為他?
段衡磨磋着自己衣服的邊角,半晌正了正臉色,恢複了和煦的笑臉,“靈墟雖大不如從前,但畢竟身為六族之一,哪怕是綿薄之力也是要盡一盡的……”雖然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尴尬。
“時辰差不多了,莫要再說閑話。”熾氓陰下臉說了一句,掃了一眼顏色各異的六族,似乎是心中不快,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沈真站在時方域身旁,眼眸隐秘在低垂的頭下,仿佛對那番對話也心有不滿,卻不知為何在他身邊一直沒有走開。
段衡恰好這個時候過來了。
他同段家人囑咐了幾句話,模樣頗有一些家主的風範,時方域抱着“我家有男初長成”的心态含笑端詳着,不妨段衡轉身走到他身旁。
“施富,他們就交給你了。”段衡眉眼間的勉強之色不見,臨場反而更顯穩重。
然而沈真聽到這句話卻臉色一變,他似乎對段衡本也沒有好臉色,此時踮腳揪住段衡前襟,問他:“你剛喊他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榜單上的某十好傷心!希望更多人看到某十的文兒!哇~
好吧其實是某十耐不住寂寞不想單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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