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初出苗頭
“你最好不要擋着我。”
旁邊的天門七子面面相觑,看時方域這口氣,今日是鐵定了要拿段霆出氣,這件事很難善了。
“七師弟,你消消氣,這件事留給大師兄定奪吧,段霆固然是有錯,但接下來還有比試。”六師姐清越想要緩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出言相勸。
“是啊,七師弟,等大師兄回來再說吧。”三師兄展蓮也凝眉道。
其餘也有人附和,都是不想将事情鬧大。
當然了,段衡又不是他們弟子,他們沒必要替他着想。
瑤光宮弟子心中都有不服,卻礙于身份無法出言反駁。
時方域卻置若罔聞,連眼波都懶得給他們,他看着目光堅定的熾氓,半晌之後突然笑了。
右手擡起,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多出一把劍,時方域飛速甩了一下對準熾氓,展顏笑道:“這麽吧,二師兄,之後不是會有天門七子的挑戰嗎?天璇瑤光算是兩敗俱傷,無論誰輸誰贏都要休息恢複一會兒,不如将這個提前吧。”
竟然是将矛頭指向了熾氓!
誠然,時方域絕不會放過段霆,但熾氓無論是礙于面子還是真心想庇護段霆,他都不會從段霆身前走開。
所以只好先将熾氓打倒了。
衆人覺得不可思議。時方域居然會為了一個弟子與自己的同門師兄撕破臉皮。
只見時方域轉了轉手腕,劍尖同時在熾氓心口劃了個圈。
“我,瑤光宮宮主,挑戰,天璇宮宮主,可敢應戰?”
他挑釁的笑容刺痛了熾氓,明知不應該答應,熾氓卻陡然拂開劍尖,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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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戰!”
“二師兄!”“七師弟!”天門七子還想再勸勸兩人,可時方域卻不管這些人在他身邊,他眼底只有熾氓和段霆。
還未出招,時方域周身突然爆發出一聲轟鳴,溢滿的靈力被他盡數釋放,一時竟然讓旁邊的人感覺到呼吸不過來。
瑤光弟子心中冷笑,師尊的威壓他們可是承受過的,那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事已至此已經無力挽回,無法,天門七子和六族家主只好退出場地。
時方域在天門山這麽多年,其實沒有怎麽顯露出自己的實力,但同門的人都知道,除了大師兄時方圳以外,時方域是承虛憑仙尊教導最多的,甚至像“鬥轉星移”這樣的秘法,時方圳都不會用。
是以從未有人小看過時方域。
熾氓當然也提起十二分精神。
可是結果還是太讓人震驚了。
時方域一出手,衆人便感覺到一個字,快,非常快,快到眼睛跟不上的程度。
他連念訣的動作都沒有,眼神一立,一瞬間就沒了身影。熾氓看到原本在自己身後的段霆突然出現在自己前面之後,便以超出常人的反應速度回過身。
但時方域早已施展好仙術等他回身,熾氓連連後退并出手抵擋,他将靈力全部聚集在前心。他想,這麽近的距離威力應該不會太大,只要有時間運轉靈力化解就不不會受傷。
可是就在他退後數步之後,時方域卻陡然笑了。
他心中一驚。
下一瞬,時方域再次消失不見。
熾氓退後這幾步,背後的段霆跟他已是近在咫尺,當他突然想到時方域之後會做什麽的時候,時方域也第二次使用了鬥轉星移。
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來也不過十息之間。
後背逐漸蔓延的疼痛讓熾氓意識模糊消散,然後是無盡的冷意和麻木。時方域掌心按在他的後心上,冷氣驟然向外擴散,熾氓由下到上蒙上了一層白霜。
底下還沒屁股還沒坐熱的人臉上都一片愕然,而後是震驚。
天璇宮宮主熾氓,天門七子之一,修真界的佼佼者,在衆人面前,就這樣被時方域秒殺了!
甚至從始至終都未能出手!
臺下驚呆了一片。
“這……”衆家主都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二師兄!”權瀾飛身上去,趕忙将凍僵的熾氓扶起,想用靈力化解他身上的冰凍,卻發現無論怎樣都化解不了。
“沒用的,”時方域不看權瀾,向着滿面驚恐的段霆走去,“等我辦完事再救他。”
段霆這會兒知道怕了,連自己仰望的師尊都敗在時方域手上,那眼前的人得有多可怕啊。
時方域從來不是什麽會心軟的人,何況他現在正怒火中燒呢。仿佛是怕還會有人上前壞自己好事,時方域這次抓住段霆的胳膊,沒有一絲遲疑向後一扭。
“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段霆忍不住慘叫出聲,登時他便滿頭大汗,偏偏時方域還不放開他。
“這樣就叫了?”時方域又向後扯了扯,笑了笑,“阿衡方才可是一聲沒吭呢!”
“師叔……是我錯了……我不該……不該……傷了段衡……師叔饒了我……我吧……”疼痛讓段霆什麽自尊都抛之腦後了,他斷斷續續的開口求饒,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夾雜他流出的淚水。
“那你告訴本尊,方才對段衡到底說了什麽?”時方域抓着段霆靠近自己,嘴角翹起的弧度都是冰冷的。
時方域對這句話很在意,從一開始就在不停質問他,段霆知道,倘若自己不說,時方域今日沒可能放過他了。
“弟子……弟子只是……提到了段衡的……娘親……”段霆咬唇說道,卻不敢将原話複述出來。
誰知道時方域一聽這話,馬上便明白了段霆的用意,驚愕之後,他轉而壓不住憤怒,低沉的聲音直貫入耳,段霆手臂的疼痛頓時又甚幾分。
“你威脅他?用他阿娘威脅他?”時方域終于知道了為什麽這麽久以來,他的徒弟明明不是那種會忍氣吞聲默默忍受的人,卻依然不反抗。
他娘親不是修士……他娘親在段家沒有地位……他娘親是段衡唯一的軟肋……
時方域仰天,漸漸閉上了眼。
為什麽他到現在才想到?
時方域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底竟然再沒有一絲情緒,他低下頭看段霆,面無表情道:“本尊說過會盡數奉還的。”
在段霆不停搖頭求饒下,時方域擡起手,“還有一掌。”
熾氓已經倒地不起,再也沒有人擋在他身前了,就連段家主此時都只是凝眉看着臺上,一言不發。
放下雙眼緊閉嘴角湧出鮮血的段霆,時方域收起好劍,對趕來的天門七子道:“放心吧,他沒死。”
他随手一揮,熾氓身上的霜也逐漸褪去,權瀾感覺到他身體慢慢恢複熱氣,擡頭看時方域,聽到他淡淡說道:“只要我徒兒沒事,大家就都相安無事。”
他沉着眉将好劍一甩,靈光閃過後他已是立在上空,長腿傲然挺立,看着權瀾時那張笑臉又回複到最初的樣子,仿若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揚眉笑道:“打斷了比試真是不好意思,這次算我瑤光宮輸了,之後你們繼續,瑤光宮慘敗弟子們心力交瘁,就不奉陪了。”
然後又對着弟子席那邊臉色各異的瑤光宮弟子招了招手:“崽子們,回家!”
相比較時方域對段衡的心疼,這些弟子還有輸掉比試的不甘,和被這些人看輕的屈辱,除了時方域,根本沒人願意替他們出一口氣,明明先認輸的是段霆,背後偷襲的也是段霆。
每個人心裏都堵着一口氣,此時時方域喚他們,他們便覺得再在這裏待下去簡直生不如死。
“是!師尊!”绫景闊按着胸口應了一聲,向後一招手,瑤光弟子擡着還昏迷的幾個人,稀稀拉拉從弟子席退去。
臨走時,時方域瞥了一眼籠罩在陰影下看不清表情的段正岐,玩味地笑道:“段家主,我徒兒阿娘在靈墟,還望您多照顧照顧,莫要讓她冷了餓了。若是我徒兒因此傷心難過……本尊可是要去靈墟一探究竟的!”
段正岐身子一頓,他聽出了時方域口中的威脅,如今的段家早就不比當初,他的實力又在六族家主中居于末端,時方域這樣的人物自是招惹不起。
可他就這樣應下可謂是顏面盡失,好在時方域也根本不是要聽他承諾什麽,只是給個警示威脅一下他。
寒光一閃,時方域早已沒有了身影,餘下的人都松一口氣,看這瑤光宮宮主跋扈護犢的性子,今天沒将天門大選攪和了就算好事。
雖然也差不多了……
但是有的人卻不這麽想,一個玉衡宮的小丫頭拽了拽旁邊人的袖子,小聲嘀咕:“怎麽辦小師姐,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七師叔了……”
“師尊絕不會為我們這樣出頭的,七師叔太帥了!”
旁邊小師姐的眼神詭異莫測,半晌後無奈搖了搖頭。
的确,作為徒弟來說,果然還是喜歡這樣護短的師尊啊。
……
天樞宮。
時方域從劍上下來時,居然被天樞宮大門的門檻絆了個踉跄,無暇顧及自己的失态,他徑直奔向內殿。
“大師兄!”人還未到,聲音先到,他喊完這句話,剛好看到床前負手站立的時方圳。
時方域輕手輕腳走到近前,臉上還布滿急切,剛想開口問他,便被時方圳擡起的左手打斷。
“右臂我已經及時處理了,雖是傷見骨,斷了筋脈,但無甚大礙,修養修養就好。”時方圳說着說着停頓一下,眉頭輕皺,看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段衡。
這一眼讓時方域心中一突,恐怕在大師兄嘴裏聽到什麽不好的話,一面着急一面又不敢開口問。
“不過……”時方圳嘆了一口氣,回身望向目光擔憂的小師弟,“胸口那裏傷勢頗重,于性命無礙,卻傷了元魄,恐怕以後會耽誤修行。”
“咯咯”聲音作響,時方域攥着拳頭,指甲深深嵌到肉裏,他覺得方才對段霆的懲罰還是太輕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時方圳一句話将時方域從憤怒中拉回來,有些驚愕,他“啊”出聲。
“用‘湛露草’修補元魄,可以治療他的傷勢,百草園只有不足五株,想要讓他完全恢複是不夠的。”
“那哪裏還有?我去找!”時方域急忙問道。
時方圳擡眼看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這個小師弟恐怕真是寵徒弟寵到天上了,“這次天門大選以後會有一次鬼森試煉,鬼森外圍再往中心去一點,有湛露草生長,到那時你可以為他摘取一些。”
“鬼森嗎?我現在就去。”時方域轉身急忙要走,卻被時方圳一把拉住。
被小師弟的魯莽逗笑了,時方圳将他拉到床前勸道:“那鬼森可是你說闖便闖的?有傳聞說混沌兇獸從鬼森中心出走了,若是碰上它,你一個人如何應對?”
“時方域,你也是開宗收徒的一宮之主了,以後切莫任性妄為,凡事三思而後行,師尊閉關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提到虛憑仙尊時方域老實多了,靜靜低頭聽大師兄教誨,時方圳嘆了口氣,苦口婆心,“今天的事就算了,段霆那孩子雖有些心術不正,但終歸還是孩子,而且又是段家嫡系……你以後不要自作主張了,惡人師兄去做,懂了嗎?”
時方域一頓,擡頭看大師兄,喃喃道:“大師兄怎麽知道我将他……”
“不用想也知道!”時方圳瞪了他一眼,而後轉頭,“将他帶走吧,別的事不用多說了。”
時方域雖然不覺得自己為徒弟出氣有什麽錯,但到底沒經過大師兄,心中有愧,他低頭應了一聲,轉身走到床前,彎腰将段衡抱了起來。
段衡雙眼緊閉,蒼白的臉上還挂着細密的汗珠,昏迷狀态中頗有些不安穩,時不時搖搖頭仿佛夢魇了。
時方域早上見他時還是那個生龍活虎的段衡,現在卻躺在他懷裏成了這個樣子。
緊了緊手臂,他同大師兄告辭後,便禦劍飛回了瑤光宮。
剛從劍上下來,還沒來得及進屋,早就在外面等着他的瑤光弟子一下子蜂擁而上。
“大師兄怎麽樣了?”沈真趕在最前頭,咬着唇問時方域。
其他弟子也都望着時方域,目光緊緊粘着他,可見對段衡的關心不是假裝的。
時方域又有些欣慰,總歸段衡這兩年,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沒事,有師尊在,就沒事。”他摸了摸沈真的頭安慰道,明明自己方才還怒不可遏,可現在也只得收起情緒安撫這些崽子。
卻不成想,時方域說完這句話,崽子們非但沒有松一口氣,都低下頭不說話。绫景闊撫着胸口暗暗咬牙,雲風輕頭偏向一旁,展多居抖着肩膀看不清表情,其餘的弟子也是這副樣子。
沈真癟着嘴,壓抑着情緒,眼中的淚水卻奪眶而出,他立時就哽咽了,極力忍着哭腔道:“師尊!是徒兒們無用!不僅輸了比試,還讓大師兄身負重傷!”
時方域一下呆立住了,看到衆弟子紅紅的眼圈,聽到沈真的話,他才發現自己從方才到現在,都忽略了徒弟們的感受。包括懷中的段衡,跟他們應該也是一樣的。
這種感受中帶着憤怒,不甘,遺憾,委屈,歉意,種種情緒混雜,而後才有這種爆發。而時方域,他大概只有憤怒吧。
把輸贏放在心上的是這些孩子。從師徒關系上說,這一點,是他做錯了。
“今日,你們表現的都很好。”時方域抱着段衡回身,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止住了他們的淚水。
“不管結果如何,為師都未曾懷疑過你們的能力。至于段衡,那也不是你們的錯,你們無須挂在心上。今日一戰,誰勝誰負,相信座下的人心中自有定論。但為師希望,即便是輸了,你們也切不可自怨自艾兀自氣餒,以後再碰上他們,贏回來便是,懂了嗎?”
衆弟子都不停點頭,可淚水卻更洶湧了。
罷了罷了,剩下的估計都是不甘吧。時方域覺得這樣的情緒還是需要他們自己來平複,不再說話,他轉身進了內殿。
将段衡平放在床上,看他的臉時,才發現不知何時段衡已經醒了。
時方域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的段衡,輕聲問他:“疼嗎?”
段衡想說不疼,但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他只好搖了搖頭。
這一連搖頭之下,段衡的雙眼竟也紅了。
“方才的話,你可是都聽到了?”時方域解開他的發冠,讓他枕着枕頭更舒服些,開口問他。
“嗯……”他輕聲應道,聲音裏還帶着濃重的沙啞。
“那個段霆,為師替你将他收拾了。”時方域解開他的外袍,然後拽過一旁的被子為他蓋上,從始至終仿若在說很平常的事。
段衡眼睛一縮,而後放松下來,又輕“嗯”了一聲。
“你身體沒有大礙,修養幾天就好了。”
“嗯……”
“以後不會有人用你阿娘威脅你了。”時方域這次看着他,一字一頓道。
段衡沒有回答,他手指卻不自覺抖了抖,回過頭看着內殿頂上繁複的圖案花紋,臉上一絲表情也無。
但他心中其實早已五味陳雜了。
可更多的,大概還是安心吧。
“師父,謝謝你。”半晌之後,他押着嗓子出聲說道。
那是由衷的感謝,順着時方域握上段衡的手,暖徹心扉。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嗚!這算是大肥章吧!
好吧其實是寫成兩章覺得太短,蠢作者合并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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