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飛雪

方遠一夜沒睡, 把蕭子君送回去之後連夜叫來了二位使者。

東西和南北站在殿裏等他,困得兩個眼皮相互打架, 東西站着站着身子一歪靠在南北肩膀上睡着了。南北一聳肩, 他吓得一個激靈, 醒了。

“找你們來有點事,長話短說。”方遠的聲音在後方響起, 他走過過道站定在兩人面前,“南北, 你還記得上次去城北村抓的那只貓嗎?”

南北點頭道:“記得。君上想養貓了?那只貓的毛色是不錯,我當時一眼就看中了……”東西低着頭拿胳膊肘搗了他一下, 南北立刻改口道:“啊我的意思是說君上要是想養貓, 我給您找個更好看的。”

“不用了,那只貓的樣子你記得多少?”

南北回憶了一下:“那只貓毛色雪白,長得也很好看, 如果同類相比的話還是很好認的。”

方遠說道:“兩件事需要你去做。第一, 你手下人多, 想必能人也不少,探查力比較強, 無論你用什麽方法,把這只貓那天在城北村的行蹤給我找出來。第二,你去江北找最好的畫師, 把你見到的告訴他,讓他把那只貓畫出來,盡可能要像, 畫完之後帶回來給我。”

南北看方遠一副嚴肅的樣子,自己也跟着嚴肅起來,現在一點困意也沒有了,回了句“領命”轉身走了。

“那我……”二使者向來都是一起出任務,頭一次南北被派走了自己還留着,東西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方遠。

“你有更重要的任務,不僅重要而且緊急,辰時之前務必要辦好。”

東西簡直不敢相信,內心翻騰着激動和喜悅,沒想到君上這麽信任他,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他堅定道:“定不負君上所托!”

方遠忽然笑了,湊近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東西使者聽完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啊?”

……

蕭子君睡眠很淺,昨晚與方遠在外面溜達到快早上才回來休息,睡了沒幾個鐘頭他就醒了,剛穿好了衣服下床,卧房的門就被人悄悄推開了。

那人朝裏面探着頭看了一眼,蕭子君坐在床邊:“醒了,進來吧。”

端着水盆和早餐的人魚貫而入,在桌上一一擺好之後才對蕭子君說:“君上讓我們來服侍您的,他說您要是醒了,吃過早飯就出門走走,他在昨夜的那棵樹下等您。”

方遠這兩日很忙,有時候說兩句話就匆匆走了,昨晚得了些線索今天應該順勢去查了才對,不知道是遇上困難還是怎麽了。

“他沒說什麽事?”

“沒有。”

蕭子君整理好衣服去擦了把臉,“知道了,你們回吧,我等下自己過去。”

桌上的早飯很精致,都是方遠挑的他愛吃的,而且花樣不同,蕭子君根本吃不完。他只喝了一點粥,怕方遠在外面等他太久,放下碗筷就出門去了。

走在長長的走廊裏,總覺得今天有了什麽變化,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頓住了腳步轉頭看着四周。

是有了些變化,這裏一直用紫色的火作為照明的燈火,讓本來光線就暗的地方顯得陰氣森森,今天所有牆上挂的燈火全換成了蠟燭,外面罩了一層淺色的燈罩,四周被照的明亮亮的。

厚重的釘子大門打開,外面的結界上隔幾步就挂着一個燈籠,漆黑的空地被照的如同白晝。

蕭子君朝遠處望去,枯樹孤零零的立着,樹下沒人,方遠還沒到。他走過去準備在樹下等一會,往前邁了兩步,腳下的土忽然裂開一條小小的縫隙,一株嫩綠的小草以明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生枝發芽,最後開出一朵純白的花。

蕭子君不明所以,怔着看了那朵花一會,看它沒了別的動作,心裏有些疑惑但還是繞過它朝前走去。

他走一步,踩過的土地便裂一分,一株白花迅速綻開。等他發現的時候,身後已經是一條白花簇擁成的小路,微風一吹白花搖曳起來,甚是好看。

他站在樹下背手遠望,霎時間成片的短枝從地下探頭,迅速生長開花,白花開的緊湊一朵挨一朵,把細小的綠葉掩蓋在花瓣下面,一眼望去成片的白色花海,如同初雪後的大地上覆了一層銀白。

起風了,漫天的白雪散了下來,紛紛繞繞的掉在他肩上、腳下,他伸手接了一枚正要飄下來的,一片白色的小花瓣落在手掌心裏。

“師尊——”

聽到有人喚他,一轉身看到方遠從樹後抱着兩壇酒走出來。

“你……”看到他發上落了些花瓣,笑意在臉上漾開,蕭子君一時失了神,這春日飛雪的情景一定是他的手筆,“你怎麽突然……”

方遠與他并肩而立,看着眼前漫天飛舞的花瓣,對自己的成果頗為滿意,他說道:“這是‘六月雪’,它的花只在每年的春末夏初時盛開,我叫使者連夜去尋了些花種,可惜時候尚早,我就用魔氣提前催開了。”

“師尊不是問我,今年還會下雪嗎?這裏的确不會下雪,可如果是師尊想看,我就能讓它們一直開下去。”

趁着蕭子君還在愣神之際,方遠把懷裏抱着的酒塞在他手裏:“依着往年蕭山的規矩,年關前要把酒埋在所有的樹下,等過年的時候就可以挖出來喝了。雖然現在離過年還早,但是好酒不怕陳,這裏就一棵樹,我們把它埋在這,過年的時候我與師尊同飲,怎樣?”

方遠臉上滿是認真,任何的理由也無法讓人拒絕他,蕭子君道:“好。”他蹲下身,也沒瞧見有什麽挖土的工具,就把寬袖往上拽了拽,拿手空挖了起來,好在土還算松軟,戳了幾下再将土捧走就留下一個小坑來。

方遠低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說道:“師尊。”

“嗯?”

“我仔細想過了,我覺得我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要去做,等此間事畢我就想個法子辭了這魔君的位置。我不要這股力量,師尊也不用費力重修靈力,我們游歷山水林間,沒有人能找到我們,我們也不再去管別人的紛争,如何?”

蕭子君起身,拍掉手心裏的泥:“你當真這樣想?你身上的這股力量雖不算正道,但也是世間罕有,你不會後悔?”

方遠語氣輕松起來:“當然不會後悔啦,我巴不得呢,想想在北崖的那段日子,比現在快活多了。”他彎下腰,把酒封還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土埋好,“一年時間,等來年快開春之時,飲了這兩壇酒,我帶師尊離開。”

風停了,散落的花瓣少了,六月雪被魔氣催開,枝葉上的魔氣耗盡花就開始敗落枯萎。方遠和蕭子君準備回去,枯樹忽然搖搖晃晃掉了些碎枝下來,“咚”的一聲一個龐然大物砸在地上,正好掉在兩人面前。

東西使者捂着腰從地上爬起來,一張煞白的小臉上寫着不滿:“君上,說好了我在上面控制風吹花瓣,你給我打手勢喊停的,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抱着樹在上面足足待了快一個時辰。”

方遠不動聲色的擡頭瞅了一眼,這樹還挺高的,摔下來應該挺疼的。他有些不好意思:“許久沒和我師尊說話了,一時興起忘了你在上面了。使者辛苦,這月月俸雙倍,假期雙倍,如何?”

東西委屈的撇了下嘴,倒也不算太虧,後面的話全咽回肚子裏了。

結界波動了一下,從外面進來個人,慌慌張張往大殿的方向跑,跑到一半一個轉向又跑了回來。

南北喘了口氣,看着周圍全是花花草草,有些懵過頭:“這個在搞什麽新活動啊?”

“情調,情調懂不懂?”想來他們也不懂,方遠呼一口氣,“你這麽着急後面有人追你?”

“不是。”南北從手裏變出一卷畫來,“畫找人畫好了,您看看。”

不得不說,這兩人的效率确實很高,方遠接過畫卷,拆了封繩,兩手一拉開——

一只栩栩如生的貓躍然紙上,神态、毛色、動作都如同真的一般。

“這……”

“它……”

看到畫卷的時候,方遠和蕭子君幾乎同一時間開了口。

“師尊先說。”

蕭子君又看了一遍畫上的東西,“這是你在城北村遇到的靈物?”

“是。”

“我好像在萬平宮見過這只貓。”

“什麽?”這回輪到方遠驚訝了。

蕭子君搖頭:“鐘離邑身邊養過一只貓,它曾經扒翻過我的墨,有些印象,感覺相像,不能完全肯定。”

蕭子君的話音剛落,南北立刻接了上來:“應該沒錯!我手下有個專門探查的,嗅覺極其靈敏,昨晚探查發現城北村近半年來唯一去過的靈物就是那只貓,我們跟着氣味一路北上,但是最後在離萬平宮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氣味消失了。”

方遠盯着手裏的畫一言不發,努力在思考着什麽,“給我一支筆。”

東西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還是幻化了一只毛筆遞給他。

“我有一個猜想,這個猜想一旦成立……”他止住話語,其他人都沒有說話,等着他接下來要說的,方遠開口一邊說一邊用筆在畫上勾勒:“五年前城北村出事的時候,有個村裏的老人給我說,當晚他們聽到了鈴铛的聲音,當時我懷疑的人是無厭,可是這人消失匿跡多年,後來沒有頭緒我竟然把這個重要的點給忘了。”

他草草幾筆畫好,添的幾筆和原畫格格不入,但是蕭子君一眼看到卻驚了一下。

貓的四爪上被圈了個圈,畫上一串小鈴铛。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只貓或許是當年的常、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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