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窺視(1)

方遠手裏的木珠已經沒了法力的加持, 完全變成了兩顆普通的桃木珠子,他把它遞還給蕭子君, 放在他手心裏的時候用力握了握說:“怎麽和他們解釋都行, 反正事我已經做了, 他們應該不會狠到讓我給那些死人陪葬吧?”

他眨巴眨巴眼像個狐貍一樣笑了笑,毫不在乎又不知悔改的樣子讓蕭子君看了都來氣, 剛才狎昵的氣氛一掃而光,他甩開方遠握着的手, “你自己想吧,我不管你了。”剛繞開床走了一步, 看方遠就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坐在床上, 伸手把床邊的被子一抖像套麻袋一樣整個罩在了他身上。

方遠眼前一黑,他扒拉下來被子的時候蕭子君已經走了。

走了好啊,他又可以為所欲為了。輕輕的嘆了一聲, 方遠把窺世鏡展開了, 如他所料這東西不是那麽好操作的, 打開的時候裏面就是一張空白的畫布。方遠想起他那本關于窺世鏡的“血書”還放在大殿的椅子上,火速穿了衣服準備去拿, 他坐在床邊蹬靴子的時候,從屋裏走出來一個人,“君上。”

方遠看到通使從他裏屋走出來的時候, 眼睛都要瞪掉了:“你怎麽會在我屋裏?”

第一次見通使有些不好意思,他從懷裏拿了本染血的書,上面的血跡都幹涸了, 書頁變了形。

“我給君上送這個的,我進來的時候您不是還沒醒嗎,本來想等等的,結果看到您師尊進來了,他繃着臉不太高興的樣子,我沒敢跟他正面對上在後面躲了一會。”

得虧蕭子君只恢複了兩成功力,方遠又病着,不然早把他給揪出來了,方遠問他:“那剛才……你全看到了?”

還以為是為數不多的二人世界,誰知道後面還藏了一個偷窺的,再美妙的事感覺也妙不起來了。

通使以手覆臉,虛掩着說:“君上別誤會,我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更不知道您這條褲子是怎麽被劃破的……”

“你!”方遠看了眼搭在床邊的褲子,有一條腿從膝蓋那一直劃破到了上面,他又看了眼通使,氣的兩眼一翻心梗了一下。

通使把書攤在床上,正色道:“不打趣君上了,這書後面寫了如何開啓窺世鏡,我怕您看的粗略,幫您拿筆勾畫了一下。”

朱褐色的血紙上,有幾行字被圈出來,有些說明分散的很開,如果不是看的仔細可能都發現不了,他手按住床上的書,通使正好松了手。

方遠翻了兩頁就丢到一邊,通使問他:“君上不打算試試嗎?”

“感覺你好像比我還着急打開這個東西。”

可能覺得自己過于心急了,通使定了定神解釋道:“君上想要看的東西,我自然全力相輔。”

方遠睨着他:“真的嗎?”

通使有些扭捏,猶豫了一下才說:“也有些好奇裏面到底是什麽。”

方遠把畫軸和書卷吧卷吧塞進懷裏了,有意轉了個話題問:“外面情況怎麽樣了?”

“情況不是很好。東西使者傳回來的消息,仙門各家最近又聚在一起了,好像準備……”通使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有些擔憂的看了方遠一眼。

“準備讨伐我?”

“誅魔。”

屋裏的紫火跳動了一下,房間裏詭異的安靜了一瞬,方遠若無其事的說:“知道了,你回吧。這段時間我不見任何人。”

通使與他請辭:“不打擾君上了。”他走到門口,忽然停了,轉頭對方遠說,“還有一事。之前蕭山被鐘離邑強占,如今他死了,蕭山也在打算重建,他們往魔域傳過幾次消息都被我截住了。”

看到方遠投來疑惑的目光,通使接着說:“他們想讓蕭公子回去,如果您願意也可以回去,說是棄惡從善,從輕處罰。”

“我不會回去的。”方遠想也沒想,回答的幹脆。

通使心裏一直有些忐忑的,聽到他這話放心了下來。方遠吩咐他說:“以後要是傳給我師尊的消息你就不用攔着了,我可以不回去但他來去自由,即使是我也沒有強迫他去留的權利。”通使聽得出來,他這話裏是夾着一些難過的,蕭山對蕭子君來說意義不凡,如今蕭山重建他還是不是願意留下來,誰也說不準。

通使走了之後,方遠發了會呆,他不會回去,也回不去了。

從懷裏翻出那本書,他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上面大致是說在窺世鏡上用靈力寫出一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能一窺他的過去,如果寫下一個地名就可以看到在這個地方發生過的所有事。

方遠将窺世鏡往空中一扔,它在空中懸浮了起來,他以兩指為筆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筆剛落,畫卷迅速顯影出來,無數的畫面在方遠眼前閃過,春夏秋冬、鬥轉星移,裏面的時間好像被加速了一樣,從他呱呱墜地開始到蹒跚學步再到蕭山拜師、江北歷練……

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流,變得清晰可憶,娘親曾經給他消除的記憶也全部被翻新了出來,那些經歷過的事好像全都發生在昨天。方遠的眉頭越皺越高,快擰在了一起,他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上一世的事情,因為與他這一世的經歷是一摸一樣的!

畫卷還在一頁一頁的翻過,每翻一頁就又是一年,上面閃動着無數的畫面。方遠用手一點,翻頁停了,畫面慢了起來,停在了他們去鶴青山除魔的那一年。

……

他正跟着蕭子君從鶴青山的千階臺階往下,霧起之時什麽也看不見,他拉着蕭子君的劍往下走,有個背着竹簍的女子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在臺階上滑了一下,方遠伸手扶了她,手一松就放開了蕭子君的劍。

等他走了幾步才發現,前面沒有人了,蕭子君也不見了。

後來,他遇到了假的蕭子君,一劍刺過去的時候周圍的場景變了,漆黑的地方飄着一簇紫火。

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方遠抱臂站在畫前思索了一會,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時那裏烏漆墨黑的什麽也沒有,他沒見過這麽大的一簇紫火。

畫卷裏,他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劍,聽到黑暗裏傳來聲音。

“你來了。”

方遠确定是這簇紫火在跟他說話,他問道:“你認得我?”

“當然,你取走了方家的那把魔劍,我就醒了。”

“鶴青山上的魔動是你?”

“是我,但不全是我,因為我屬于你。”

方遠握緊了手裏的劍,看起來有些茫然,不知道它在東一句西一句的說些什麽。

“我知道你很疑惑,我可以給你解釋。你拔了劍就是劍的主人了,我依附魔劍而生,你自然也是我的主人,吞噬我,你就是下任的魔君。擁有更為強大的力量,不比你在一個小小的修仙門派厲害的多?”

劍尖在地上磨出一陣響動,方遠的腳步在不自覺的往後退,理智告訴他這個東西絕不簡單,他嘴上應付道:“你何不自己做魔君,強大的力量給了別人不如留給自己?”

紫火猛烈的閃了閃,它好像不高興了:“魔氣是生生不滅的,服侍每一位魔君,而我只是彌留之際的一口氣,守着這股力量多年,等待下一個開啓魔劍的人,認他為君。”

“那你就再多等等別人吧,我不适合做什麽魔君。我師尊還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方遠轉身就要走,紫火在後面喊他:“等等,魔君是命定的人,沒有別人了,你就是那個命定的人。”

方遠不理它,一直不停的往前走,突然眼前燃起了一簇紫火,紫火再生出紫火,朝着他飛來,在他周圍繞了一圈,他眼睛時刻盯着,右手持劍抵在前防禦:“你想做什麽?”

無人應他,紫火越轉越快,最後從他的面前透過他的劍鑽入他的身子裏,流向四肢百骸。身子一陣陣的發燙,要把他整個人燒成灰一樣,他死命地拽着自己的領口,雙膝一軟就朝着地面跪了下去,分不清周圍本來就黑還是他被這股力量燒的眼前發黑,只覺得最後一絲光亮也沒有了,眼睛一瞌陷入黑暗裏。

随着畫裏的方遠閉上眼,畫卷裏也成了漆黑一片,這種感覺他再熟悉不過,混沌與渾噩之間不知道怎麽度過的那五年。

方遠站在畫等了會,依舊是全黑的,難道上一世在鶴青山的時候他就堕魔了?啥也沒幹先睡了個五年?

正當他想直接往後翻的時候,畫面亮了起來——

已經是晚上了,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在帳篷裏,從帳篷上倒映了一塊影子,外面好像有人,他掀開簾子,只看到蕭子君盤坐在他帳篷不遠處閉眼休息,其他人好像都四散出去尋找魔動的具體位置了。

方遠走過去,蕭子君已經醒了,他睜開眼問道:“你怎麽樣了?”

你怎麽樣了?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個人睜開眼的第一句話都在問他,你怎麽樣了?

方遠愣愣的搖頭:“我怎麽了?”

“山上霧大,你暈倒在半路上了。”蕭子君把他的手拽過來,探了探脈,眉間微微皺起。

“怎麽了師尊?我的脈有什麽問題嗎?”

蕭子君不确定的又探了探,“有什麽東西在你體內游走,似有若無。”

方遠心頭跳了一下,可能是那股魔氣,他不知道怎麽開口給蕭子君解釋。

“坐這,幫你順一下脈。”

方遠照着蕭子君的樣子在他身邊坐下,蕭子君一邊在他脈上渡些靈氣一邊說:“沉下心,把我給你的氣在全身游走一遍。”

方遠将氣彙聚,當即就覺得有些不對,蕭子君傳過來的氣冰涼冰涼的,可他體內的那股氣火熱火熱的,一下沖撞在一起有一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身子忽然有些吃不消,他抽回手:“師尊不要費力了,太晚了我有些困,心緒也不寧,可能睡一覺就好了。”

他起身,完全沒發現自己的理由有多蹩腳,剛走了兩步聽到蕭子君叫他:“方遠。”

方遠覺得難受的厲害,身體裏好像兩股氣在打架,而且熱的那一方越來越強,像是自我保護一樣瞬間就上來将冷的那股氣吞噬,方遠不敢回頭,蕭子君不知道何時起身上前扒了一下他的肩。

轉過來的一瞬間,方遠眼角出現了一道明顯的紅紋,他不受控制一樣擡手,手心裏竄起一簇紫火。蕭子君看到愣了一下,片刻的時間,他脖子一熱,巨大的力量讓他呼吸一窒,方遠直着眼睛掐住了蕭子君的脖子。

不僅是蕭子君覺得呼吸不了,就連站在畫前的方遠也瞬間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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