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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響其實叫李曉響,除了不會說話,阿響和健全人沒有任何不同。他聽力正常,出生的時候也哭的響亮,七八個月時還會叫爸爸媽媽,但阿響除此之外再不會說別的話,等兩歲的時候去看醫生,才發現可能某次感冒沒被重視,影響到了發音器官,阿響媽媽身子本來就弱,聽了這消息就一蹶不振,沒兩年就撒手西去,阿響爸爸也因此陷入低迷,把船只賣給妹夫後去了北方,阿響也被托付給他的妹妹,從此阿響就一直和姑姑在山成嶼生活。姑姑生不出孩子,所以雖然阿響不會說話,她待阿響一直是極好,學習生活也照顧地滴水不漏。
可是阿響并不愛讀書,他喜歡海,十歲的時候就上船,大風大浪一點也不怕。姑姑總覺得是要學點知識,所以阿響到底讀完了高中,然後跟着姨丈出了一年海。陸地上的買賣是大人的事,阿響便先坐客船回來,那天他和頭回來山成嶼的許曾谙一條船。許曾谙暈船吐得厲害,是阿響扶着他額頭讓他舒服一點。
那天姑姑給阿響做了魚面,慶祝阿響真正成人。在海洲,沒有出過海就不算真正男子漢。可姑姑到底是心疼,又勸阿響去桃花源島找工作,這個年紀出次海就是一兩個月,她實在不放心,從來犟如牛不同意的阿響那天答應了。
從那以後阿響在桃花源島開快艇,傍晚回島幫許曾谙搬石頭建圍牆,許曾谙也慢慢和阿響姑姑熟絡起來,後來有游客想吃新鮮海鮮或者特色小吃,許曾谙都把他們往阿響姑姑那兒帶。
魚面其實不是面,而是小黃魚去刺,剁成泥醬後和山粉糅合的面餅,煎熟後切成絲,就成了漁家人煮面煮年糕時常放的佐料。除了各式魚蝦,魚面也是沿海美食中“鮮”的代表。
寧歌之前和許曾谙通話時,有提過吃一頓漁家飯,點名想吃魚面,阿響姑姑就下了同樣是海洲特産的米面,佐以切絲的魚面。阿響家就在民宿不遠處,很快四人就進了阿響的石頭房子,坐上了桌。
魚面端上的時候熱乎,寧歌吃了一口就贊不絕口,說還是這裏的正宗,她到了寧城就吃不慣。阿響姑姑不是第一次被誇手藝好,她丈夫出海,自己在島上等,小半輩子都在做魚面,當然是有些手藝在,桃花源島商業街上那些網紅老店,很多都是問她買的魚面。
林西梓其實吃不慣這些東西,他是嚼牛羊肉長大的,這些年在沿海,也還是沒吃慣魚蝦海鮮,寧歌每次說得“鮮美”他很少品得出來,而且再鮮美,他總覺得不夠味想加勺辣子。
林西梓本就不餓,吃了幾筷子就慢了下來,這時餘光看到阿響在往許曾谙碗裏夾東西,是白蘿蔔片,許曾谙頭都不擡,好像對這事早已習慣。他頓時有些心緒蕪雜,把筷子放到碗沿的聲音大得突兀。寧歌調侃他:“怎麽,又想着你的金城牛肉面了?”
林西梓一聽用筷子頭在寧歌頭上一敲,寧歌一縮頭調皮地笑。沒有人注意到阿響聽到“金城”二字後眉頭一跳。
這時候阿響姑姑拿着一個紅包要給許曾谙,許曾谙推脫,阿響姑姑知道有客人在,許曾谙動作不好太大,所以才挑在這時候。
“阿媽,連哥不會要的,你真的別給了。”阿響姑姑不會說普通話,許曾谙說得也是海洲話, “你給我我回頭就還給阿響。”
阿響笑,那意思是讓姑姑不用擔心,絕對不會到自己手裏。
“反正也不是給你的,明天雲小子來了你給他就是了。”姑姑擺擺手,裝作嫌棄的樣子。
許曾谙嘆了口氣:“阿媽,上次你想給連哥他就不要,你從我這裏下手也沒有用。”說完他徑直去了竈臺,把紅包放在鍋碗邊:“你要是答應去婚禮,連哥肯定收。”
阿響姑姑笑:“我去像什麽話,不好看的。本來就沒多少錢,就是個心意,連雲骁明天來拍婚紗照,你就那時候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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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歌其實一直在聽他們講,一聽到“連雲骁”的關鍵詞就坐不住:“連學長明天要來這兒?”
許曾谙以前給林西梓說過海洲話,十句林西梓十句都不懂,他卻忘了寧歌是本地人。
“連學長來山成嶼拍婚紗照?”寧歌問。
“不是,在桃花源。”許曾谙如實地說。他對寧歌很有好感,也沒有隐瞞。短暫的接觸,他能看出寧歌就是那種被保護得很好,并且被愛過得那類人。
“那也就是說,我們明天可能偶遇連學長。”寧歌開心地,“不過我看他們拍海景婚紗照,都喜歡挑在六七月份,連學長為什麽五月份就拍。”
“再過兩天就臺風了,過境後,海島得有差不多一個多月整頓,”許曾谙笑得有些羞澀,摸了摸自己肚子,“他們等不了。”
連雲骁的準妻子陳悠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這是連雲骁不久前在社交網站上就宣布的, 林西梓也知道這事,那段時間林少爺的朋友圈也有幾篇公衆號爆文,講他們如何從大學同窗到八年戀愛長跑修成正果。林西梓對這些故事沒有任何感觸,寧歌說得對,他不喜歡連雲骁這個人,并且這個名字與他而言像某種禁忌,每次都能将他拉回那些他以為早已淡忘的時光。
他看到懷裏的那個少年抽噎着,揉着眼睛翻出衣服口袋裏的手機,打開每一個社交應用給自己看,極力證明:“都删了。”
“關于連雲骁的一切,我都删了。”
那時候他真得信了,信許曾谙和他的連哥真的只是關系親密的普通朋友,他們相識畢竟早于自己的出現,真發生過什麽,自己再憤懑也無濟于事,而既然許曾谙承諾不再聯絡,那自己也應該順水推舟讓往事翻篇。
那時候林西梓以為會有永遠,他的永遠也很簡單,他只要許曾谙只喜歡他一個,他自認為自己做到了,分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心裏眼裏也只有一個許曾谙,直到他來到寧城。
林西梓沉着一張臉,他的存在感太強,旁坐的人到底發現他的異樣,寧歌扶額覺得腦闊疼:“林大少爺我錯了,我不提連雲骁了。”
“沒事,江大人才輩出,你得向你連學長看齊。”林西梓說,“不過八年可不要學。”
他看向寧歌,眼裏是脈脈柔情。
也就在這時,阿響把手機往桌上一放,推到寧歌面前。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翻相冊,點開一張,是兩個人的合照。
兩個穿着校服地高中生,一男一女,都沒有看鏡頭。女的低頭淺笑,男的側過頭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姑娘,笑得幸福而傻氣。
“這是……連學長和陳悠,”寧歌驚奇地看着阿響,“他們還是高中同學。”
阿響點頭,用手比了“八”,然後兩手食指交叉,比了個“十”,不明情況的人一看會以為他先是比了個“勾”,然後是“叉”,做手勢的時候他一直看林西梓, 他動了口型,可林西梓沒看明白。
寧歌沒能看懂,有些疑惑地看向許曾谙。
“阿響?”出乎意料地,許曾谙對阿響這一舉動也心存疑惑。他看着阿響轉向自己打手語,右手食指微屈從嘴部往前伸,最後指向身後的林西梓——
告訴他。
他的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前後交叉,那才是手語裏的“十”。
——告訴他。
——告訴金城來的客人,告訴他。
許曾谙深吸了一口氣,沖寧歌一笑:“阿響想和你說你連學長的八卦呢。”
“是什麽?”寧歌歪着頭問。
“不是八年,”許曾谙說,吐字有些艱難,“阿響說,他們在一起其實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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