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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正是出嫁的好日子。

連着下了好幾日的雨,到今天終于放了晴,推開窗一看,只見天空洗過般的碧藍透亮,陽光照進來時似乎這深宅大院也變得如同水晶般晶瑩透亮起來,泛發出了別樣的生機。

回廊裏叽叽喳喳鳴叫的珍珠鳥、檐下古舊的鈴铛、青石臺階今日看上去也一片風雅怡人。

“還以為今天要雨天出嫁呢,沒想到突然就放了晴,真是連老天爺都眷顧。”

“可不是,三姑娘命好,真是老天爺一直在眷顧,滿府的姑娘誰也比不得。……”

幾個穿青布小襖的丫頭手裏正提着兩盒子豌豆黃路過,嘴裏叽叽喳喳地閑聊着離開。

四姑娘素琴正帶着兩個貼身的大丫頭冰心、玉壺去找三姐姐道喜和告別,跨過側門從過曲折蜿蜒的回廊走過,剛巧聽到了丫鬟這兩句話,心裏頓時一陣黯然。

這話真是半點也沒說錯,滿府的姑娘誰也比不得……

明明都是庶女,可她偏偏就命好!

三姐姐姨娘生她時難産死了,父親平日裏面忙于朝堂上的大事,不多關注于後宅,幾個庶出女兒本當時一模一樣的待遇,她這個死了姨娘的可能還要更卑弱點。

偏偏她打小就得了嫡母的青眼,當親生女兒似的疼愛,因着這份疼愛,就連嫡母的兒子,這合府上下唯一的男丁大少爺,也在這一衆姐妹中格外偏疼些三姐姐。

若是家中姐妹們她衣食住行格外好點,這些也就罷了,但就連成婚這等大事,老天爺也格外眷顧她。

今日等候在外的新郎官可是昌平侯府的世子,今年科舉更是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據說聖上格外喜愛。

嫁了他,夫君前程似錦不說,将來更是板上釘釘的侯夫人。

思量間,四姑娘已經進了三姑娘素日裏住着的小院。

一進屋子,就看見居中正擺放着一件嫁衣,大紅色的緞子上面銀線繡了卷雲紋,與金線繡出來的鳳凰交相輝映,邊角上更是點綴了珍珠,那珠子個個都有小拇指大小,光潔圓潤。

整件喜服富麗華美,看的四姑娘一陣眼熱。

屋子裏面忙忙亂亂的,兩個大丫頭指揮着屋子裏面的仆婦和小丫頭走來走去收拾東西,見到四姑娘也只是怱怱忙忙的一行禮,道了問見過四姑娘,便又開始幹活,三姑娘的奶娘正細心的幫她修眉上妝。

五姑娘,六姑娘已經來了,兩個人正笑兮兮地擠在卧榻上吃酸梅子,時不時的說笑幾句。

“四妹妹,你來啦!”三姑娘素馨正對鏡梳妝,看見四姑娘來随口說了一句。

“真是恭喜姐姐了,今個我出房門,家裏大大小小的人談的都是這件大喜事,據說咱們都這位三姑爺不僅家世好才華好,更是為人謙和有禮,聽說三姐姐你要過門以後,還把自己房頭裏的一個通房丫頭打發了呢,真是對姐姐你一心一意。三姐姐,你嫁過去以後一定享福不盡。”

看見三姐姐說話,四姑娘立馬壓下心頭的那些小心思,笑言笑語的打趣奉承道。

聽了這些話,三姑娘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意味,只顧着對鏡發呆。

“三姐姐,你想什麽呢?”看見三姑娘懶散的這模樣,四姑娘不解的詢問道。

“……想母親。”三姑娘低低的說道。

她們的嫡母,這趙府正經的大夫人趙齊氏已經去世三年了。

想到這位嫡母生時對三姐姐如同女兒般好,四姑娘也能理解三姐姐的心思。

只是這大喜的日子提到一個死人,到底是不吉利。

“母親出嫁時,是否也是我這般模樣?人人都誇她嫁了個好夫婿。”三姑娘說道。

“母親雖說去的早了些,但她這一輩子到底是有福的,外公可是帝師,在家時也是千嬌百寵的,嫁過來以後父親一向敬愛她,祖母生時處處護着她,又生下來了這家中唯一的男丁,哥哥又上進成材,一輩子步步高升當了一品诰命夫人,只是老天爺也看不得人過于圓滿,才讓母親走的早了些。但看到三姐姐你如今這般如意,母親在天之靈也會歡喜的。”四姑娘安慰道。

三姑娘張了張嘴還想繼續說。

“三姐姐,快別說了,這可是大喜的日子。”四姑娘趕忙捂住了三姑娘的嘴。

“嗯……母親是有福的。”三姑娘拉下了自己嘴邊的手,神情恍惚地說道。

三姑娘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時才九歲。

母親之前一直待在老家侍奉公婆,三年前公公去世了,她又在那裏披麻戴孝的守了三年,這才來到父親做官的地方和夫君團聚,這份孝心真真是可貴。

這是侍奉她的小丫頭在他問起這位母親時對她說的。

但也有不好的說辭。

這話不能明面說,是她裝做午睡時聽閑聊的仆婦說的。

“哎呀呀,正經的嫡母要來了,我看咱們家這些姑娘們苦日子肯定要來了!你看看這些日子,二姑娘怕成什麽樣子了。”那婦人擠眉擠眼的悄悄說道。

“這話怎麽說?”新來的小丫頭愣頭愣腦的問道。

“這大戶人家的嫡母對庶出的孩子哪個不是面甜心苦,你可沒有見識過,當着男人的面個個都當親閨女似的養,私底下耍的花招可多了去了,借着教養的名頭逼着對方徹夜抄書、又或者是站在身邊一整天侍奉母親,庶女們不敢有半點怨言,不然就是個不孝,這罪名便大了去。再有的,平日裏面連個字也不教、賬也不認,等及?出嫁時再随随便便找個破落戶嫁,成婚以後,那這一輩子的苦日子就……”仆婦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屋子裏的三姑娘睜開眼睛,對着寶藍色帳子發呆。

苦日子嗎?

什麽算苦日子她也不明白,剛才那人說的抄書和站着還不讓認字她沒經歷過,也不覺得害怕。

要說害怕,她現在最害怕的人是二姐姐,最想要的是有個姨娘。

這府中的姑娘們吃飯都是聚在一起定時定點吃的,三姑娘每次吃飯都要盡量多吃,但又怕吃的太多被二姐姐嘲笑。

她不敢不多吃,萬一吃的少了,回頭餓肚子就只能忍着等下一頓飯。不像二姐姐,她要是看到有自己不喜歡的飯菜就象征性的吃兩口,回去以後葉姨娘就會吩咐小廚房給二姐姐再做。

三姑娘特別羨慕這件事,有一次也叫小廚房給自己做,小廚房卻要打賞才肯。

她這才知道,原來要銀子才可以讓小廚房做飯。

二姐姐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多銀子,不像自己,每個月二兩的銀子不知怎麽就不見了。

既然要銀子,那還是算了吧。

自從那一次以後,三姑娘就開始在正餐上努力吃飽。

只是有一點不好,每次吃的多了,二姐姐就嘲笑她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二姐姐總是嘲笑她,誰讓她是姐妹中最差的那一個呢。

同樣是份例中的那些東西,永遠是其他幾個姐妹挑完以後才剩下她。衣服首飾,她只有那麽一兩間撐臺面用的。家裏面有資歷些的老人,對着其她姑娘就熱熱情情,對着她就禮貌冷淡。

最最重要的是,她們都有姨娘疼,只有她,一出生就把自己姨娘克死了。

這樣的三姑娘,也難怪二姑娘鎮日嘲笑了。

嫡母要回來這件事,其他幾個姐妹之間談得沸沸揚揚。

三姑娘茫然的聽着她們讨論,茫然的在某一日裏聚集在一起,恭恭敬敬地給一個女人磕了頭,喊了她一句母親。

然後這事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慢慢的悄無聲息了。

二姐姐恐懼的嫡母回來以後,便說自己一路旅途勞頓,生了些病需要靜養,然後免了姨娘和庶女們每日的請安。

其她姐妹所恐懼的那些事情一個都沒有發生。

三姑娘每次路過,只見黑漆大門緊緊地閉着,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後宅裏,除了多出一個人以外,所有人的生活沒有半點變化。

但後來三姑娘的生活就變了。

有一次,在二姑娘又嘲笑三姑娘的時候,一個女人出來制止了她。

“閉嘴!小小年紀便這樣欺辱姐妹,誰教你這樣的!”有個女聲冷喝道。

三姑娘本來閉着眼睛全當二姐姐不存在,此時聽到有人阻止,便擡起頭來看。

她擡頭向上望,只見那面容背對着太陽,隐藏在陰影裏看不清,唯有那天青色裙角上精致的纏枝蓮花紋可見。

三姑娘被那女人抱在懷裏柔聲安慰,鼻子嗅到袖口上的熏香好聞極了。

從那天以後,三姑娘就搬到了“母親”的那個院子裏居住。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升起的小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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