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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郎至外吃了酒歸來,身上的酒氣未曾散去就跑去了春在堂,姚顏卿在屋內就聽見一陣喧鬧聲由遠至近,緊接着一個爽朗的聲音伴着腳步聲而來。

“五郎,你可算舍得出屋了。”

姚顏卿笑道:“三哥這話是怎麽說的,我不過歇了兩日,倒好似我整日都不出屋了一般。”

姚三郎挨着姚顏卿坐下,不耐煩的擺手推開丫鬟奉上的茶,與姚顏卿擠眉弄眼道:“雖你歇了兩日,可柳二郎幾個可覺度日如年,只盼着你趕緊好了好與他們出去耍耍。”

姚顏卿手一攤,笑道:“怕是不成了,祖母發了話讓我近些日子都不得出去耍,要安心在家讀書。”

姚三郎嘴角一翹,便笑道:“祖母最疼你不過,哪裏舍得拘着你,只管與我一處耍耍,四郎在月揚樓開了席面,只等着你來好開席。”

姚顏卿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今年鄉試我是要下場的,若是不能中舉可沒臉見人了。”

姚三郎這才想起鄉試之事,卻依然有幾分不以為意:“就是不中又能如何,要我說你就安心在廣陵住着,去與那些酸腐争個什麽,京都再好也比不得廣陵富饒,再者,如今鄉試就要巴巴的拘在家裏,真若中了舉,等會試可要如何是好,只管聽我的,你這在家歇了兩日,若是再不露個面,柳二郎幾個可要尋家來了。”

姚顏卿想到那幾個友人的性子,不免頭疼,便道:“如此今兒就走一遭,只是明兒個起我當真要好生念書了,若不然二伯母該念叨了。”

提到姚二太太姚三郎也是怕的,一肚子的話都咽了下去,忙道:“是這個道理,既二伯母督促你念書,便考個舉人回來哄她開心也是好的。”心下卻打定主意,待今日過了少不得不讓人來叨擾五郎,免得耽誤了他念書,考不回一個舉人讓二伯母遷怒自己,到時候可不是一頓板子能了事的。

丫鬟半夏那廂端了點心過來,正與姚三郎打了個對頭,險些撞在一起,見他拉着姚顏卿,忙問道:“郎君是要外出嗎?”

“嗯,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出去會友了。”姚顏卿點了下頭,被姚三郎拉了一個跄踉,險些跌倒,也只來得及交代這麽一個句,就被連拉帶拽的出了門。

廣陵繁華,更有一灑金街在此地是出了名的富家子弟吃酒玩樂之地,尋常百姓向來不會踏入這條街,免得惹了麻煩身上,而月揚樓正是在灑金街最繁華的地帶。

還未上二樓,姚顏卿就聽見笑鬧聲,裏面起哄聲最大的正是姚四郎,姚三郎拉了姚顏卿上了二樓,人未至,笑罵聲已先傳入衆人耳中。

“好你個老四,我不過去接了五郎,一時不在你就拿我尋了樂子。”

姚三郎話一出口,衆人轟然而笑,那廂已有人高聲叫道:“四郎何止拿你尋樂子,正與我們說你前個勾眉畫眼唱了一出貴妃醉酒卻險些被人當了戲子調戲。”話罷,又是惹得一番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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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顏卿長眉一挑,不免勾唇展露笑意,問道:“這一出我怎麽不曾聽說?”

與姚顏卿極是交好的柳二郎已上前勾了他的肩,笑着與他解說道:“前個許二哥置了一桌酒席,正巧你病了,老太太不許你出門就給擋了,姚三那日戲瘾上來就去唱了一出,誰曉得有那不開眼的把他當了戲子來打賞。”

姚顏卿原當是友人之間開的玩笑,聽柳二郎這般說,才知當真有那棒槌,心裏頓時有些不快,道:“哪裏的不開眼的連三哥都不識得?”

廣陵雖大,可如他們這樣的圈子卻很小,常年打着交道,哪個又不認識哪個,是以姚顏卿才覺得稀奇。

柳二郎給姚顏卿斟了一杯酒,才道:“新來的巡鹽禦史到任了,前個許二哥開席正是請他家的公子。”柳二郎口中的許二哥與姚府正是沾親帶故的,是姚二太太的娘家侄子,許家早年以漕運起家,洗手後又販起鹽來,如今是廣陵鹽商中的翹楚,新的巡鹽禦史到任許家少不得要試探一下對方的态度。

柳二郎繼而又輕笑一聲,道:“也無怪姚三被錯認,他那扮相當真一絕。”這話,調侃中多少帶了幾分無可奈何,像他們雖是身家豐厚可揮金如土,可論起身份來又哪裏夠瞧,在官宦子弟面前少不得要伏低做小,就是受了閑氣也要忍上一二,免得給家中招禍。

與姚四郎勾肩搭背的少年在那廂聽了幾耳朵,頗有些忿然的開口道:“那小子仗着父親官位,委實嚣張,拿咱們當樂子來耍,也不瞧瞧他們家尚且還沒站穩腳跟就敢這般猖狂,也不怕跌了跟頭。”

姚四郎以扇敲桌,冷笑一聲:“且由着他猖狂幾日,這廣陵又豈是一家之言。”

姚顏卿眸光微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本就心較常人多一竅,又曾在官場中歷練過,到如今若還不曉得此番話究竟為哪般,豈不是憑白多活了一世,當即便開口道:“廣陵是否他一言堂尚且不明,只是這鹽運卻委實由不得旁人插上一手。”說罷,姚顏卿也不看旁人臉色如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姚四郎一笑,湊到姚顏卿身邊,又為他斟了一杯酒,道:“旁人許是插不得手,可五郎你若出面,又是另當別論了。”

姚顏卿把玩着酒杯,嘴角銜着淡淡的笑意,卻稍顯幾許冷淡,好半響,才開了口:“許家的事我如何出面。”若是姚家,他尚能不顧臉面去拜會那巡鹽禦史,可許家,卻尚不值得讓他這般費心。

姚四郎見姚顏卿面色微淡,衆人也不在言語,面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便帶了幾分惱意,道:“難不成我舅舅你不曾叫過一聲舅舅?往日裏有什麽好的東西二表哥不都挂着你,如今這點小事你都不肯幫忙?”

這話,聽在姚顏卿耳中倍感刺耳,只道是姚四郎故意拿話來打他的臉,他嫡親的舅舅是哪個,是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可偏生他的出身極其尴尬,莫說叫上一聲舅舅,就是見上一面也不曾。

姚顏卿這點心結倒無人所知,只柳二郎多少窺出一絲半點,見他沉了臉,忙打岔道:“今日本叫了五郎來吃酒,怎麽說起這些糟心事來了。”說罷,招呼着衆人吃起酒來。

姚顏卿哪裏還有心情吃什麽酒,也不願留在這裏擾了衆人的興致,當即便起身道:“原不過來瞧瞧各位,眼下鄉試将近,家裏長輩發了話,讓我專心念書,今日便先回了。”說罷,起身便要離開。

姚四郎惱他不給自己臉面,又怎會留他,不過冷笑一聲便自顧自的吃起酒來。

姚三郎瞧了瞧姚四郎,又瞧了瞧姚顏卿,拍着大腿“哎”了一聲:“自家兄弟怎麽還起了口角。”臨了也不知道該勸哪個哄哪個,急的一腦袋汗。

柳二郎微聲一嘆,對着姚三郎擺了下手,送了姚顏卿下樓。

姚顏卿心下不痛快,面上便微沉了幾分,只是不好與柳二郎使了臉子,想了想,便緩了臉色,問他道:“二郎過了年可要進京?”

柳二郎笑眯眯的搖着手上的扇子,走在姚顏卿左側,右手略護在他的腰上,說道:“不去,京裏的氣候我受不得。”

姚顏卿略顯詫異的看着柳二郎,問道:“這一屆會試你還不準備下場?”說着,皺了皺好看的眉。

柳二郎“唔”了一聲,見姚顏卿皺眉看着自己,便笑道:“你知我的,若說看了話本子什麽還使得,念那些八股文章卻是耐不下性子來,考個舉人也不過是應付家裏罷了,免得讓父親日日叨念,使我不得清淨。”

“你若肯靜下心來念書,伯父又怎會叨念你。”姚顏卿搖頭一笑,也不急着上馬,勸說柳二郎道:“憑你的悟性,只要肯讀書,考中進士是早晚的事。”

柳二郎不應這話,反問姚顏卿:“剛聽你說要專心念書,怎麽?這一次鄉試準備下場?”

姚顏卿想了一下,才慢慢的搖着頭,道:“念書是真,卻不準備下場。”他自己有幾分斤兩他自是一清二楚,雖說以他過來人的經驗,這一次鄉試必會中舉,可名次卻未必是好的,前世他得中探花,自以為是憑借的真才實學,等進了翰林院才知他不過是借了生母的勢才被今上另眼相看。

柳二郎頗有些意外姚顏卿如此謹慎對待科舉,不由笑道:“我原以為你今年必是要下場的。”

姚顏卿嘴角勾了勾:“若取不得好名次,下場也不過是旁人口中的笑料罷了。”

柳二郎微嘆一聲,擡手拍了拍姚顏卿的肩膀,說道:“莫要把自己逼狠了。”

姚顏卿輕“嗯”一聲,踩着馬蹬躍身上了馬,與仰頭瞧着自己的柳二郎揮了下手,揚起馬鞭打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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