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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內宅當家的是姚二太太與大奶奶丘氏,這與姚大太太性子軟和有很大的關系,姚家雖是商戶,可也是家大業大的,內宅總要有個管事做主的人,姚大太太扶不起,就擡了姚二太太來管家,大奶奶則跟在姚二太太身邊打個下手,是以姚府內宅一切事宜皆逃不過姚二太太的眼睛,姚顏卿被姚三郎拉出去吃酒的事她自是一清二楚,而姚顏卿早早回府更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姚二太太是個聰明人,自不會尋了姚顏卿的小厮來問話,免得讓他多心,只待姚四郎回了府,叫了他身邊的小厮來問話,這一問,卻讓她火氣直湧,趕緊打發了人叫了姚四郎歸家來。
姚四郎今日被姚顏卿掃了顏面,心情自是不好,少不得多吃了些酒,雖說沐過了浴,又喝了解酒湯,可酒意依舊未散,因此進了屋就抱怨了幾句,按他的性子,原在姚二太太面前是不敢放肆的。
姚二太太是個急脾氣,姚四郎這一點倒是随了她,只見她擰着姚四郎的耳朵,張嘴就開罵:“孽障,好端端的又惹阿卿生氣,我說過多少次了,眼看着鄉試将近,莫要惹阿卿心情不好,你把老娘的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姚四郎“哎哎”的疼得直叫,好不容易逃開了魔爪,一邊揉着耳朵,一邊嘟囔道:“娘你就會偏心,問都不問就知道是我惹了他不高興了?怎麽不說他惹我不高興呢!”
姚二太太冷笑一聲:“你這糊塗東西,我怎麽生了你這麽愚笨的。”
姚四郎眼睛睜的大大的,惱道:“我怎麽就愚笨了。”
“你今日說的什麽渾話,什麽叫你的舅舅阿卿不曾叫過一聲舅舅?什麽叫二郎有什麽好的都挂着阿卿?糊塗東西,這話是你說的?你舅舅為何在這廣陵能成為鹽商翹楚,瞧得還不是我們姚家?我們姚家依仗的又是哪個,還不是福成長公主,若沒有阿卿,福成長公主又會記得姚家是哪個,你這話,是要阿卿承了你舅舅的情不成?”姚二太太沒好氣的罵道,上前又擰住了姚四郎的耳朵,罵道:“若阿卿當衆應了你,日後別人求到你大伯和你父親那裏,你讓他們應是不應?”
姚四郎疼得“嗷嗷”直叫,哪裏曉得這裏面還有這麽多的彎彎道道,一時間又羞又愧,忙道:“娘,我錯了還不行,我認錯認錯,您松松手,我去給五郎賠不是。”
姚二太太啐了一聲,到底是松了手,沒好氣的道:“再有下次我就與你爹說,瞧他打不打你板子。”
姚四郎連忙讨饒,陪着笑臉,嘴上說着讨巧的話,免得真被告上一狀,落得板子上身,後見姚二太太露了笑臉,開口問道:“娘,要我說咱們姚家自有家財萬貫,何苦讓五郎去走仕途之路,都說伴君如伴虎,想來官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姚二太太聞言卻是哭笑不得,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生了這樣一個蠢貨。
“姚家縱是有萬貫家財也掩飾不了地位低下,如今是有福成長公主為依仗,姚家才得了幾分臉面,若有朝一日這依仗沒了,姚家的家財萬貫就要成為有些人眼中的肥肉,恨不得人人都咬上一口。”說道此處,姚二太太微聲一嘆,若是小叔尚且在世,姚家必是另一番景象,又何必逼着阿卿入仕。
姚四郎是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哪裏知曉這其中的彎彎道道,聽了姚二太太這番話,方知姚家處境,當下不由一愣,好半響,才磕磕巴巴的說道:“兒子不孝,竟不能為家裏分憂。”
姚四郎能說這番話已是難得,姚二太太眼裏不由露了笑意,嗓音柔和下來:“你有這份心已是難得。”話音落,見姚四郎扭着身子,就知他是耐不住性子了,便道:“自去耍吧!這些日子莫要拉了阿卿胡鬧。”
姚四郎忙應了下來,出了滴翠軒猶豫了一下,便朝着春在堂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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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四郎脾氣雖火爆又性情沖動,可卻有一優點,有錯立即改之,倒是放得下臉面來與姚顏卿陪個不是,自家兄弟,便是有了口角,氣惱也不過是一時的,姚顏卿又怎會記仇,這事自是自此掀過。
次日一早,姚顏卿來到永安居,早膳過後,與衆人提及入學一事,姚家雖為他聘請了先生,可到底不過是一尋常秀才,他所圖甚大,自是不願讓這秀才先生繼續教導自己。
姚大老爺頗顯詫異的看着姚顏卿,他這侄兒雖天資聰穎,可因年紀尚小,終未定性,倒不想今日竟轉了性子,自請入集賢書院。
姚顏卿兩世為人,所求終逃不過權勢兩字,且前世他便入集賢書院進學,若不然憑借他在家中所學,實難被今上欽點為探花郎,雖前世為探花郎其中有借勢之故,可若沒有幾分文采,也難以服衆,是以他打定主意,必要入集賢書院靜心讀書,以求來日及第。
“侄兒覺得若今年下場一試,未必能取得好名次,倒不如靜下心來讀書,等三年後在下場。”
姚大老爺喜他有大志氣,不免點頭一笑,摸着長須道:“難為你小小年紀能有此念,只是那集賢書院雖好,可終究離家遠了些,你自幼嬌生慣養,可能吃得了那苦?”
姚顏卿起身拎起桌子上的茶壺為姚大老爺斟上茶水,微笑道:“侄兒以前不董事,不免貪玩,如今已想明白,若能進集賢書院,又有什麽苦是不能吃的。”
姚大老爺撫掌大笑,當下便要應允,哪知姚老夫人眉頭一皺,卻是一百個舍不得孫兒,連連搖頭:“不妥不妥,你想念書自是好的,既這個先生你不喜,就讓你大伯另為你聘請良師就是了,怎得還要離家求學。”
姚顏卿自知因父親早亡的緣故祖母把他當作眼珠子一般珍視,因此聽了這話也不急,他素來嘴甜,只緩了聲與她道:“祖母,那集賢書院有一沈先生,不知教出了多少有才之士,孫兒若得他教導,日後少不得有大造化,指不定還能與父親一般連中三元,光耀姚家門楣,再為您老人家請一诰命封賞。”
姚老夫人聽了這話,臉上不由露了笑模樣,摸着姚顏卿的頭頂,笑眯眯的道:“我們阿卿就是孝順。”
姚顏卿被姚老夫人攏在懷裏,聞言便道:“既如此,祖母就依了孫兒吧!”說罷,搖了搖姚老夫人的胳膊。
姚老夫人上了年紀,可受不得姚顏卿搖這幾下,忙擺着手,笑罵道:“依了,依了,你這壞東西,我若不依你,你非要把我這把老骨頭搖散不可。”話是如此說,姚老夫人一臉的寵溺之色卻是掩蓋不住的,少不得又囑咐姚大老爺幾句,又讓姚二太太好好打點一番,就是求學也不必學那寒門學子一般拿腔作勢,小厮總是要近身伺候的。
姚二太太一臉的笑意,道:“老太太只管放心,我一定打點的妥妥當當,保準讓阿卿在書院也不為旁的事操心,只管安心的念書。”
姚二太太辦事,姚老夫人是一百個放心,只可惜她辦事在妥當,也架不住規矩二字,沈先生雖收了姚顏卿,卻不允許他壞了規矩,小厮什麽一概不許入集賢書院,好在平日裏書院有下人為這些學子打掃房子漿洗衣衫,倒也不至于難倒素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姚顏卿。
在集賢書院念書已有三年,論悟性姚顏卿在書院中算得上數一數二,但卻不是沈先生最為得意的學生,于他看來,此子聰慧,日後若入仕,必然主政一方,只是卻必不會是直臣,甚至以他心性,對于權勢更會極為熱衷,于國而言未必是幸事一樁。
姚顏卿自是曉得沈先生對他的觀感,只是略有幾分不以為意,在他眼中,沈先生有育人之才,卻不懂為官之道,若不然先皇也不會在他辭官時不加以挽留,不得不說,以沈先生之大才,這也是一樁憾事,每每思及,姚顏卿都不免為沈先生感到可惜。
秋闱将近,這一次集賢書院共有三人下場,除了姚顏卿外,還有沈先生的得意之徒張光正與陳良,是以沈先生少不得加以囑咐。
沈先生雖對姚顏卿觀感不佳,卻也不至于厚此薄彼,把三人叫來,細細提點一番,言語間直指春闱,對于鄉試并未多有言說,在他看來,這三人必會中舉,且解元必在三人之中産生。
“鄉試過後,你三人便早日進京吧!”
這春闱也是有講究的,早日進京,打響名頭更能讓考官注意,且批閱卷子時更容易留下印象,是以沈先生才如此提點道。
三人稱“是”,且早有打算,約定一同上京,張光正與陳良倒是和沈先生對于姚顏卿的觀感不同,對于這個小師弟頗為喜愛,平時裏更是經常在學業上指點于他,作為回報,姚顏卿也樂于和兩人分享世家做派,免得兩人進京後被人小看。
這年頭,做官也講究人脈,除非你想做一純臣,且不說這純臣是否是人人都能做得的,只說下場,多數凄涼,是以但凡不是那等一根筋通到底的人皆不會有此念,曾有詩道:同窗同師同鄉人,同科同榜同殿臣,可想而之,同朝為官者,是極看重同窗、同鄉、同榜之誼,張光正、陳良與姚顏卿三人正占了同窗、同鄉之誼,此次下場,說不得又能占了同榜之情,情分自是非尋常人可比拟。
拜別沈先生後,姚顏卿與張光正和陳良道別,這才動身回了姚府,卻也不過歇了三日,就帶了小厮奔赴考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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