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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顏卿本與兩位師兄相約好一同進京,不想回家方知定遠侯府一行人并未離去,且等着他一同進京,姚顏卿知這必然是福成長公主的意思,思忖了一番後,與張光正、陳良知會了一聲,随定遠侯府一行人進了京。
福成長公主不可謂不看重姚顏卿,只瞧這一次駛來的畫舫便可觀出一二,船身長一十八米,寬近六米,船身全部采用烏木制成,且描繪着如花開富貴、南枝早春、出水芙蓉等是十于幅彩畫,船頂更是用貼了純金制成的金箔,一眼望去,金燦燦的好似能晃瞎人的眼睛。
姚家是個金銀窩,這樣的畫舫亦不是造不起,只是姚家并無敗家兒郎,也不允許養出這樣的子弟,是以并未打造這樣的畫舫,好在姚顏卿相交的友人有喜歡游山玩水之人,這樣的畫舫亦曾上了幾次,是以并未露怯。
邱媽媽暗自瞧着,不禁點了下頭,想着姚家雖是商賈之家卻把郎君養育的甚好,很有幾分世家子弟的風範,又見姚顏卿舉手投足之間帶着難掩的貴氣,越發的不敢小瞧于他。
姚顏卿自幼長于豪奢之家,吃穿用度上雖不曾受過絲毫委屈,甚可稱之為用度奢華,只是商賈畢竟是商賈,如何也養不出世家子的氣度,前世姚顏卿在進京後才明白何為世家子,也曾受過一些人的奚落,在吃了幾次虧以後,他有意識的開始模仿身邊人的行為舉止,用了幾年的時間改變了他以往的習性,而這種習慣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骨子裏,是以邱媽媽才會覺得他舉手投足間帶着幾分世家子弟的氣度。
畫舫行駛了一月有餘,終要到京,姚顏卿負手立在船頭處,瞧着遠處已見影兒的碼頭,甚至隐約可見碼頭上的一撥人,嘴角緩緩的勾了起來,京都,我回來了。
随着艘畫離碼頭越來越近且抛錨靠岸,那撥人也清楚的瞧見船頭上迎風而立,袖袍翻飛的少年,楊士英原有幾分漫不經心的神态因瞧見船頭上的人後斂了去,正了正臉色,與身邊的人道了句:“表哥,人來了。”
楊士英身邊的男子一襲靛藍色錦袍,身材高大,嘴角銜了淡淡的笑,待看清那人後眼底閃過一抹驚豔之色,之後低聲道了句:“這就是姑姑與先頭那位驸馬生的兒子?瞧着倒與姑姑不大相似。”
楊士英嘴角不着痕跡的翹了一下,快步上前走向被衆人簇擁着的少年,眼底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打量,面上卻是笑的燦爛:“這就是四哥吧!”楊士英年紀尚小,生的不像楊家人,反而白皮粉面,像一株鮮嫩的粉桃,尤其是笑起來一雙眼睛微彎,更顯天真可愛。
姚顏卿是在楊士英手下吃過虧的,且不止一次,楊士英就好像天生是他的冤家對頭,他上輩子就沒一次在他手裏讨過好,是以姚顏卿看見楊士英第一反應就是繃緊了神經,在心裏做好過招的準備,之後見楊士英露出疑色後,方才反應過來,之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他本就生的極是俊美,此時一雙桃花眼中光輝流轉,斜飛入鬓的長眉挑了起來,眼眸一睨,當真極具風流之态。
邱媽媽下船就先與楊士英見了禮,待要提點一下姚顏卿,告知他楊士英身邊的男子為何人,就見那男子使了一個眼色,忙住了口,只福了一禮,露出謙卑的笑容,後見姚顏卿探尋的目光,忙道:“這位是府裏的四郎君。”頓了一下,又覺為難,不知該如何與楊士英介紹姚顏卿。
楊士英卻是笑眯眯的道:“媽媽可說錯了,如今四哥進了京,可再不能喚我四郎君了,該改口五郎君才是,若不然母親知曉以為我不敬兄長可該捶我了。”
邱媽媽幹笑一聲,不知這話該如何接。
姚顏卿嘴角勾起,道了句:“四郎君玩笑了,我本姓姚,如何能與定遠侯府子嗣論排行,四郎君若不介意,喚我一聲姚五郎便是了。”
楊士英嘴邊的一僵,他自下生來就沒嘗試過被人拒絕的滋味,一時間到不知該怎麽接這話,只能無措的望着身邊的人,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那人一笑,道了句:“阿英這般說卻也無錯,當初五郎生在定遠侯府,說起來可不也能算作定遠侯府的子嗣。”
姚顏卿望向說話那人,低聲笑了起來,他嗓音中尚且帶着少年人的清朗,似珠翠相撞的聲音,很是悅耳,可出口之言卻稍顯鋒利:“雖陰錯陽差生于定遠侯府,卻長于廣陵姚家,我又怎敢忘姚家養育之恩,而認他人做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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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士英聞言面色不禁有些難看,眼底帶了幾分委屈,低聲道:“四哥何必說這樣見外的話,母親這些年心中一直惦記着你,知你今日到京特意讓我前來接你。”
“不敢勞煩公主與四郎君。”姚顏卿一拱手,便與邱媽媽道別:“一路勞煩媽媽照顧了,姚家在臨江胡同也置辦了宅子,我且先回去打點一下,等明日在登門拜訪。”
邱媽媽哪裏能放姚顏卿離去,忙道:“郎君這話是如何說的,公主已為郎君收拾好了院子,就等着郎君入住了,郎君若不随老奴回去,可讓老奴如何與公主交差。”邱媽媽說着,看向了楊士英身側的男子,央求道:“郎君幫着說幾句吧!公主念着郎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到了京哪裏有不回家住的道理。”
那男子被兩雙眼睛巴巴的望着,不由失笑,擡手摸了摸楊士英的頭,眼底帶了幾分寵溺之色,出言道:“五郎既入了京,若不過定遠侯府給長輩請安,豈不是讓人誤會姚家對姑姑或遠侯府有不滿之意。”
姚顏卿如何不知這男子的身份,只是他未曾表明出來,索性他也當作不知就是了,見他這般說,心下不由冷笑,又聽楊士英開口道:“三姐眼下也在府裏等着四哥呢!四哥還是随我們回去吧!”
見楊士英提及姚若華,姚顏卿遲疑了一下,思忖片刻後,轉身與随同而來的姚家下人囑咐了幾句,之後上了定遠侯府的馬車。
福成長公主自生了姚顏卿後就在不曾與他相見過,雖年年都使了人去廣陵,可那些人說的再好,也不如自己瞧上一眼才能安心,想着今日就能與他相見,一時間很有些坐立不安,楊三太太見狀,便笑着打趣道:“二嫂莫着急,四郎親自去碼頭接的人,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福成長公主笑了一笑,說道:“這孩子自打下生就離了我身邊,也不知是何模樣了。”
“母親看三姐就知曉了。”倚在楊老夫人身邊的楊蕙朝着福成長公主身邊的姚若華一揚下颚,嘴角輕勾,頗有幾分似笑非笑的味道。
姚若華見福成長公主等人因這話齊齊望向自己,不由低了頭,小聲道:“阿卿與我并不相像。”在姚若華看來,姚顏卿應該更像父親,至少家裏長輩都是這般說的,只是這話,她卻不能當着定遠侯府的人說出口。
姚若華不敢說出口的話,楊蕙卻是無所顧忌,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笑道:“三姐與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阿兄既與三姐不像,那就是像了他生父了。”說罷,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翹起嘴角。
這話,讓楊老夫人不悅的皺了下眉頭,清咳一聲,拍了拍楊蕙的手,笑罵道:“又淘氣了。”
姚若華低着頭,掩在廣袖下的手握緊成拳,醞釀了一下,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說道:“阿卿像父親也是自然的,五妹生的不也更似侯爺嘛!”
楊蕙眉頭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姚若華敢開口說這樣的話,嘴角浮出一絲冷笑:“說起來阿兄進京是不是府裏又要重新排輩了?這樣算的話,四哥我以後要改口叫五哥了。”
“說你淘氣倒是不冤枉,你阿兄姓姚,按咱們府裏來論的話外人知曉了還以為咱們楊家要搶人子嗣呢!這話也是好說的?”楊老夫人笑眯眯的說道,瞧着慈眉善目。
楊蕙似有不滿,剛要開口,福成長公主清咳了一聲,沉聲道:“怎麽算哪用你來操心,女兒家的多嘴多舌什麽,難不成不按府裏的排行算就不是你阿兄了?”
楊蕙嘟了嘟嘴,又見一旁的五娘子抿嘴在笑,頓時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五娘子勾了勾嘴角,她是姨娘鞏氏所出,而鞏氏又是楊老夫人遠親外甥女,是以在定遠侯府庶女中頗得臉面,又仗着楊老夫人疼她,倒是不懼六娘子楊蕙。
姚顏卿看着朱紅色銅釘大門,想起了當初第一次進府的情景,那種手足無措的樣子如今回想起來,讓他自己都不禁覺得可笑,也難怪會被人奚落。
“四哥?”楊士英見姚顏卿站在大門前一動不動,喚了一聲,想着他這些年都呆在廣陵那樣的地界,怕是沒有多少見識,乍見侯府的氣派一時膽怯也是正常事,便笑道:“四哥別擔心,家裏人都是極和氣的。”
姚顏卿笑了一下,見小厮上去叫門,之後朱紅色的銅釘大門“吱啦”一聲緩緩的由內拉開,發出沉重的聲音,聽在耳中只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
姚顏卿前世只進過雲左山房兩次,第一次是初入侯府,第二次是離開侯府,因為楊老夫人不喜歡他,所以從來不會叫他過雲左山房,而不喜歡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姓姚,他的存在對于老楊夫人來說是定遠侯府的一種恥辱,偏生他這個恥辱在京都蹦達了七年之久,還屢次壓了她的寶貝金孫楊士英一頭,當初他進京時,楊士英也是舉人之身,雖說排名在末位,也能被贊上一句年少高才,而他卻被今上欽點為探花郎,有他這個同母異父的探花郎做參照,不免把楊士英這個名次不太好的小舉人襯托成了外人口中的庸才,三年後他從翰林院去了刑部,楊士英會試下場結果榜上無名,之後他官運亨通一路爬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楊士英依舊還是個小舉人,這樣的對比,可不把楊老夫人的心肝肉真真的襯成了庸才,也無怪乎她瞧姚顏卿不順眼。
不過依着姚顏卿自己說,楊士英很有些運氣,楊家軍功起家,就沒出過一位讀書人,包括楊士英也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偏偏還要走科舉這條路,好死不活的還中了舉,雖說之後沒啥成就,可架不住人家有個好父母還有一個好表哥,這一生錦衣玉食是少不得的,比起來,他才是那個可憐人,好不容爬到了刑部侍郎這個位置,沒熱乎幾天就命喪黃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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