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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試放榜,姚顏卿與陳良、張光正皆榜上有名,消息傳來,沈先生并不感到驚訝,反倒是書院內的學生對于三人的名次頗感意外,不曾想到頭名竟是姚顏卿,而非張光正,因為不免議論紛紛。
沈先生憑心而論姚顏卿雖非他得意之弟子,卻是寫的一手錦繡文章,且文風老辣,言之有物,只觀文章,倒好似是在官場中歷練過一般,恰巧這一屆江南鄉試的考官翁大人最為偏愛此種文風,故而頭名非張光正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多少為他感到惋惜。
“可惜了。”
沈夫人聽這話說的沒頭沒尾,便問道:“可惜什麽?”
沈先生微微一嘆:“懷賢非鄉試頭名。”張光正字懷賢,這二字還是他及冠之年時由沈先生親起。
沈夫人抿嘴一笑:“天下讀書人多了,咱們江南又人才濟濟,便是他是你親傳弟子,難不成就要是解元了?”說完,有些好奇的問道:“頭名是哪個先生教出來了?”
沈先生雖有幾分偏好,可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能為鄉試頭名,亦是歡喜的,不免略有幾分自得的撫着長須,眼底帶了少許笑意:“是顏卿那孩子。”
沈夫人對姚顏卿的觀感與沈先生不同,她卻是格外喜歡長得俊俏嘴又甜的,便笑道:“都是你的弟子,哪個得了頭名不一樣?偏你就這般偏心了。”
沈先生讪然一笑,略有幾分尴尬,搖頭道:“倒也不是我偏心,只是我觀他三載,這孩子頗有幾分奸猾之相,如今少年得志我擔心他移了性情,只怕于國于民不是一件幸事。”
沈夫人是沈先生的結發之妻,兩人感情非比尋常,是以她說起話來也無所顧及,只一笑道:“我知你喜歡懷賢這孩子,因他性情與你頗為相似,只是,總不能像你才是好的,依我看來,像你反倒不是什麽幸事,太過耿直于仕途無益。”
沈先生嘆了一聲,不得不承認沈夫人一席話确有道理,只是真若讓他随波逐流,他确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沈先生這廂頗有些憂國憂民之心,福成長公主那邊卻已得了信兒,欣喜之于,忙讓人去宣平侯府把三娘子叫了來。
姚若華得了信後,先與婆婆宣平侯夫人知會一聲,之後才動身去了定遠侯府。
姚若華相處不過五載,且還不是日日相對,母女情分實在說不上親厚,見了福成長公主并無小女兒家在長輩面前的嬌态,反倒是恭恭敬敬的見了禮:“女兒給母親請安。”
福成長公主十幾年來心中惦記遠在廣陵的一雙兒女,可真到了眼前,也實難親厚起來,好在這幾年下來,母女之間有來有往,相處的倒也得宜,讓人扶起姚若華,福成長公主笑眯眯的開口道:“剛得了信,阿卿鄉試中了頭名,我想着這天大的好消息也得知會你一聲。”
姚若華先是一怔,随即歡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帕子攥的緊緊的,眼圈一紅,細聲細氣的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母親,阿卿可已動身進京?是不是讓人去臨江胡同的宅子先打點一下,免得阿卿進京住的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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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成長公主面上帶着笑意,說道:“瞧你歡喜的都糊塗了,阿卿進京哪裏能住臨江胡同那邊去,我早給他收拾好院子了,等他進京了直接就能住進來,正好四郎今年也要下場,兩人一處念書豈不更好。”
定遠侯楊錫共有四子五女,與原配生有一子一女,在福成長公主嫁進侯府前還育有兩個庶子與三個庶女,之後與福成長公主又生下了一子一女,而福成長公主口中的四郎正是她與定遠侯的幼子楊士英。
姚若華性情柔順,甚至有些怯弱,平素裏受了什麽委屈也是一再忍讓,當初進京備嫁時她住在定遠侯暗地裏沒少受了閑氣,是以無論如何她也不願讓同胞弟弟也受這般委屈,況且,她在京中住了将近五年,楊四郎是什麽樣子她如何不知,那樣只知吟弄風花雪月的性子沒得帶壞了弟弟,想到這,她咬着下唇,窺着福成長公主的神色,猶豫了半響,才撐起膽子,說道:“母親,怕是阿卿不會願意,他素來極有主意,不若等他進京後在議可好?”
福成長公主眉間一挑,她模樣生的極美,雖上了年紀卻依舊風韻不減,當初她懷着身子嫁給定遠侯,而定遠侯卻無二話與她美顏的容顏未嘗沒有關系。
“這話是如何說的,住進自家還有什麽可商議的。”福成長公主畢竟未與姚顏卿相處過,并不知他是何種性情,只是都說父形子肖,在她想來,姚顏卿的性子與姚修遠必也有幾分相似的,故而并未把女兒的話放在心上。
姚若華垂着眼,低聲道:“母親不知阿卿的性情,祖母與大伯母可謂是把他疼進心坎,萬事都順着他,不免寵的他行事由着性子來,任性的很。”
福成長公主卻是一笑,甚是親昵的拉了姚若華的手,笑道:“觀你秉性便可知阿卿性情如何。”說罷,再不提這茬,只問起了姚若華在宣平侯過的可好。
姚若華的性子不管過的好與壞,只管是報喜不報憂的,忙道:“勞母親惦記了,宣平侯府上下待女兒一向都好。”這話,便可看出姚若華與福成長公主母女之間的親疏遠近了,至親母女,平日裏說話怎會這般語态。
福成長公主也知她性情,當初鬧出那樣的烏龍來,華娘嘴上說的再好,在宣平侯府的日子卻未必過的舒心,眼睛在姚若華的肚子上掃了一眼,福成長公主語氣急了幾分:“明個兒叫太醫給你瞧瞧,不說有個哥兒傍身,就是有個女兒在膝下承歡也是好的。”
姚若華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心下苦澀難言,這些年因無子她不知聽了多少的閑言碎語,可懷不了身子又能怪她不成,成親四載,那人進她院子的次數怕是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這般,就是她吃再多的藥又能如何,只是這種閨房之事,她實在羞于與人言說。
福成長公主頗有些怒其不争的看了姚若華一眼,不知她怎麽就生了這樣一個悶嘴葫蘆似的女兒,眉頭不由一皺,原想留了她用膳的心思就淡了去。
“有什麽事只管使人來與我說,我是你的母親,雖說早些年因為一些原因讓你和阿卿長在姚家,可你們卻是我肚子裏出來的,骨肉至親,我如何能不惦念着,若不然也不會把你嫁來京裏,為的不就是母女之間能常來常往嘛!”福成長公主嘆了一聲,聽自己這般苦口婆心,喚來的又是一聲輕“嗯”,也失了耐心,便道:“聽說你婆婆這幾日身子不舒坦,今兒也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我讓人備了些補品你帶回去與你婆婆。”
姚若華聞言一如既往的應下,語态和婉的與福成長公主道了別。
福成長公主神色頗為複雜輕嘆一聲,揉着額角,說道:“不養在身邊終究是親厚不起來,你瞧瞧,這都幾年了,我對她不可謂不盡心,當年為了她的婚事不知操了多少心,讓侯爺與老夫人都對我生了怨氣,也不求她念着這份情兒,只是她這不冷不熱的樣子到底是傷我的心啊!”
薛媽媽是福成長公主奶娘的女兒,自幼就在福成長公主身邊伺候,因關系親厚,福成長公主待她也是不同,把她留到了十七歲就許了一個武官,做了官太太,誰知成親未到一個月,就趕上了怛遠之戰,那武官上了戰場最終也沒能回來,薛媽媽也無心再嫁,索性就回了福成長公主身邊繼續伺候,是以福成長公主把她視為第一貼心人,就連她的管事邱媽媽尚且不及,故而這些心裏話她也只與薛媽媽一人道來。
薛媽媽是跟着福成長公主嫁進的姚家,也親眼看見福成長公主當年待姚驸馬是何等情深,因此哪裏會順着她的話說,反倒是勸慰她道:“三娘子就是這麽柔順安靜的性子,加上又在廣陵長大,商人婦教養的孩子總歸是膽子小,心裏就是想親近您,也要有這個膽子才是,老奴瞧着這幾年,三娘子雖不是嘴巧的,待您卻是極孝順,只說廣陵那邊不管送了什麽來,三娘子可都巴巴的給您送來,您若說她心裏不惦記您,老奴都要為三娘子喊聲冤了。”
福成長公主臉上帶了幾分笑意,哼聲道:“稀罕了,我這邊還短缺了什麽不成。”口中這般說着,可嘴角卻翹起,眼底的笑意更是掩飾不住。
“說到底,當年也是我的錯,若把華娘和阿卿養在身邊,何至于骨肉分離生疏成這個樣子,我早些年就想把人接回來,可姚家那邊是不願意的,若不是念着三郎與我的情分,無論如何我也是要把人養在身邊的,如今想想,未嘗沒有悔意,只瞧着華娘這般我心裏就不好受,也不知阿卿日後瞧見我又會是何種态度。”福成長公主輕嘆一聲,心情複雜難言。
“當年姚驸馬就是個好性的,想來郎君怕也差不離,郎君雖未養在您身邊,可這些年不管是什麽節日又有哪一次斷了往姚家送東西了,郎君必會知曉您的心意與難處。”薛媽媽溫聲說道。
福成長公主嘴角翕動,露出一絲苦笑:“但願吧!就是他記恨了我,我這母親的還能說些什麽,當年不管是何種原因,終究是我把他送回了姚家,原也是該金尊玉貴的養大,偏長在了商人家,又有我這麽一個母親,日後進了京裏少不得惹些閑言碎語。”福成長公主對于當年姚修遠一逝就被皇兄嫁進定遠侯府一事不是沒有怨言的,她知當年皇兄的難處,可不能把一雙兒女養在身邊終成了她一生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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