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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便有地方上的豪商使了下人來送拜帖,姚家人知道這是有耳目靈通的想來姚顏卿這走一遭關系,命人接了帖子後客客氣氣的打發了人離開。
姚二郎翹着二郎腿,眯着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漫不經心的呷了一口茶,撂下後拿起小幾上一張燙金的帖子撣了撣,似笑非笑的說道:“怕是鴻門宴呢!五郎且仔細些才好,這些人……”姚二郎輕哼一聲:“見不得人的手段多着呢!”
姚顏卿輕笑一聲,說道:“且不用理會他們,越是晾着他們便越是叫他們着急。”說完,笑眯眯的捏了一個杏脯來吃。
姚大郎今兒也閑在家裏,呷着茶大笑道:“你心裏有數便好,你這回來咱們哥兒幾個都不好外出走動了,就怕被人纏上身打聽你的事。”
姚二老爺怕姚大郎幾個年輕兜不住話,特意囑咐了他們這幾日不許外出吃酒,鋪子上的事也都由管事的做主,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再來請示,是以姚大郎幾個倒是難得閑了下來。
“讓兄長們受委屈了,且先忍耐兩日,等我這廂拜會了先生和白禦史後我在擺酒與幾位哥哥賠罪。”姚顏卿嘴角輕彎,笑嘻嘻的說道。
姚二郎拿眼睨着姚顏卿,說道:“柳家也遞了拜帖來,柳二郎另又附上一份請帖,你和他素有交情,這宴你怕是不好不赴了。”
姚顏卿聞言笑道:“自然是要赴的,只是眼下不是時候,私交歸私交,我總不能因與他交好便大行方便之路,到時候豈不是叫幾位哥哥難與嫂子們交代了。”
姚二郎輕哼一聲,笑罵道:“你小子還知叫我們不好做人,昨個夜裏差點沒叫你二嫂念得耳朵起繭子。”
“二哥且多擔待一些吧!”姚顏卿笑着拱手一揖,又與姚三郎道:“三哥與王知府家的六郎君交情頗好,今晚上就勞煩三哥為我擋酒了。”
王知府昨個晚上就使了人來遞了帖子,請姚家一幹人等赴宴,說是一幹人,可總不能一大家子都去,應酬這樣的事素來都是姚二老爺出面應對,姚顏卿總不好叫長輩為他擋酒,是以才叫酒量最好,性子又豪爽的姚三郎作陪。
姚三郎當即說道;“我就知道好事你素來不想着我。”
這廂話剛落地,姚四郎便連連打着哈欠從外面進了來,迷迷糊糊的端了一杯涼茶便灌下肚,也不管那茶是誰的。
“你們倒是起了個大早,可用了早膳?”姚四郎懶懶的往寬倚上一歪,見人應他的話,便喊了小厮去叫大廚房下碗面給他送來,随手又拿了糕點填着肚子。
姚大郎見他實在不像個樣子,罵道:“還不坐起來,要是一困就回屋睡去,像個什麽樣子。”
姚四郎扭頭瞧了姚大郎一眼,說道:“大哥慣會偏心,五郎不也在那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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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郎笑道:“就你那爛泥似的姿勢也好意思與五郎比,一會吃了面趕緊回屋歇着吧!我瞧着你眼都要睜不開了。”
姚四郎擡手揉了揉眼睛,說道:“白天睡多了晚上該睡不着了,咱們兄弟有日子沒見了,如今父親又不許咱們外出,我看一會叫人置上一桌酒菜,咱們好好聚聚。”
“晚上五郎還赴王大人的宴,你且省省吧!把他灌醉了看二嬸不叫二叔打你板子。”姚大郎笑罵一句,扭頭與姚顏卿道:“晚上王大人府上怕是廣陵有頭有臉的人都會露面,少不得灌你一番,你自己也警醒些,別吃醉了酒什麽話都往外露。”
姚顏卿應了一聲,道:“要不怎麽叫三哥随我同去呢!”一邊說着,見姚四郎眯起了眼,他便壞笑着扔了一個杏脯過去。
姚四郎被打了個正着,眼睛頓時睜大,瞧了一圈,最終目光鎖定在姚顏卿與姚二郎身上,琢磨着是誰戲弄他,姚二郎似笑非笑的拿眼瞥了姚顏卿一眼,姚四郎立時領會,張牙舞爪的朝着他撲了過去,兩兄弟笑鬧成了一團。
姚大郎不由搖了搖頭,說道:“都成了官老爺,這性子還這樣狹促。”
姚二郎不以為然的說道:“五郎才多大的人,何必做出那老學究的樣子來,再者,他如今也就只能在咱們家裏松快松快了。”
姚三郎點着頭附和道:“二哥這話說的沒錯,在聖人眼皮子底下呆着哪裏能有松快的時候,時時都得打着小心,雖說有長公主殿下在京裏照看着,可想要出人頭地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如今五郎歸了家來,可不好那般拘着他。”
姚二郎嘴角勾了下,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來:“且別提那人了,聖人不知有多少外甥呢!可沒見哪個得他另眼相待的,五郎能有今日是憑的自己本事,可不是什麽裙帶關系。”說罷,一甩袖擺起了身,把鬧成一團的兩兄弟拉了開,說道:“還不曾問你京裏的事,你進京後可曾去定遠侯府走動過?按說這話本不該說,可五妹妹既嫁進了京城,當初這樁親事又是長公主殿下做的主,怎得就讓五妹妹就遭了這麽大的罪,你若不曾進了京,可不就叫五妹妹吃了這啞巴虧,許家更是把咱們家當成了冤大頭。”
姚顏卿聽了姚二郎的話,忍不住嘴角上翹,露出一個與姚二郎極是神似的譏诮笑意:“二哥還是別提這一茬了,我這樣的出身怎配進出定遠侯府。”
姚二郎聽了這話心下一動,他本就不贊成姚家和福成長公主走的太近,原是五郎養在姚家沒有法子,如今五郎已能獨當一面,姚家又何必要巴結福成長公主,這些年來銀子沒少往京裏送,可福成長公主又是如何做的,只說華娘的婚事,但凡她真的上了心怎會叫華娘吃了這樣的大虧。
姚二郎打了一個手勢,叫姚四郎別鬧姚顏卿,之後與他道:“依着我的意思,咱們姚家也不必在上了她的船,免得走的太近叫人以為你和定遠侯府有什麽牽扯,我聽人說定遠侯府并不大得聖人的意,此事可是真的?”
姚顏卿削薄的唇勾了勾,笑容中卻帶了一股子讓人捉摸不透的戲谑冷意,黝黑的眸子中蒙上一層冰寒之色,哼笑一聲,道:“真假難辨,聖人的心思誰能莫得準呢!不過我在聖人身邊這些日子,瞧着卻是待定遠侯府遠了,定遠侯為他家大郎君請封的折子聖人一直扣着未批,就連他和福成長公主生的幼子都不曾賞賜爵位,可見定遠侯雖未見得徹底失寵,可在聖人面前的體面卻也不比從前了,便連福成長公主,那點子兄妹情分只怕早晚都要消耗盡了。”姚顏卿随手端着蓋碗潤了潤嗓子,又道:“不過二哥有句話說的卻是不錯,咱們姚家是該遠着她一些了,免得将來定遠侯府出了事牽連到咱們身上。”
姚大郎一直未聲,此時聽了姚顏卿的話臉色微微一變,聲音壓低了幾分,道:“往年來一直與長公主殿下有所走動,如今貿然遠了她去,指不定會惹出什麽風波。”
姚顏卿淡淡一笑,說道:“慢慢遠了便是,大哥且記着寧可把每年送去的東西換成銀子與她,也別大張旗鼓的再送東西到定遠侯府了。”
姚大郎遲疑了一下,說道:“這事還得和父親與二叔商議一番才是,福成長公主身份尊貴,便是在聖人面前不比從前體面不是咱們家能得罪的起的。”
姚顏卿點了下頭,卻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來,如今可不比先帝在位時了,他那生母若能倚仗的也不過是祁太後罷了,祁太後在世她想要為楊士英請封尚未能如願,等來年祁太後逝去她又能有何依仗呢!公主公主,不過是有着一個尊貴的出身罷了,手上沒有權利又能奈他何。
“這些事咱們心裏有些數便是了,要如何做且還要看父親和二叔要如何做。”姚三郎開口說道,目光又落在了姚顏卿的身上,笑道:“你的親事也該有了章程,自打你高中後不知道多少人上門說親,母親問了父親的意思,你的婚事到底還得你自己點頭同意,二叔倒說不急于一時,他原還想着叫長公主殿下為你掌掌眼,可自打出了五妹妹這事,他反倒怕長公主殿下插手你的親事了,想着在廣陵叫二嬸為你相看一番,可又怕委屈了你,畢竟咱們家走得近都是商戶,與商人做親于你倒無任何益處。”
提到自己的婚事,姚顏卿倒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了,兩輩子加起來,他也不曾對什麽女娘動過心,少年輕狂時亦曾與友人踏入過風月場所,進了京後少不得有捧場做戲的時候,直到遇見燕灏稀裏糊塗的叫他哄去了一顆心,如今細想一番,他也不過與俗人無異,因燕灏最先親近于他,在他受人奚落的時候又曾為他出頭,亦是不顧身份肯伏低做小的哄他,人又生的俊俏,便叫虛榮蒙了眼睛,覺得人家待他亦是真心,可卻忘記了這世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喜歡。
“不急,大哥且與大伯母說,我若有了中意的在請大伯母差人為我提親就是了。”說罷,姚顏卿端起蓋碗低頭輕吹着茶面上漂浮的嫩葉,纖長卷翹的睫毛像一柄羽扇在他眼簾下打下一小片光影,掩去了他眼底的自嘲之色,他這樣的人,又何必去禍害好人家的女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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