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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娘聽說姚顏卿為欽差後很是高興,等知他要到豫州赈災濟民一顆心則高高懸了起來,且不說眼下天寒地凍的,便說她往日裏聽說的,那些個災民受了餓,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打殺個官員也都是尋常事。
華娘一臉急色的問道:“此事可還有回旋的餘地?我聽人說赈災可不是什麽好差事,要是再鬧了饑荒,這人餓起來可是什麽事都做的出來的。”
姚顏卿倒是不擔心暴動這樣的事,他怕的是會出現疫病,他是死過一回的人,故而格外珍惜他這條小命,只是當着華娘的面他卻不能多說,只能安着她的心。
“聖人下的旨哪裏有回旋的餘地呢!不過五姐不必擔心,這一次不止是我一人到豫州,同行的還有三皇子,若是真有什麽危險,聖人也不會讓三皇子随行了。”
華娘聽了這話心中的憂色卻也未減多少,只輕嘆一聲,說道:“有什麽要備的,你列出一個單子來,我這趕緊給你備下,年節若不能回京,你也差人回來說一聲,好叫我能放心。”
豫州之行走的急,姚顏卿還真騰不出時間等華娘備下什麽東西,只輕聲道:“時間不等人,明日我便要先行一步,估摸着年節前是未必能回京了,東西姐姐也不用備下,我到底是去赈災,讓人瞧着大包小包的也不像個樣子。”
姚顏卿這話也是在理,華娘點了下頭,又道:“衣裳總要多備下幾身換洗穿的,眼下這個季節,想必豫州亦是冷的能凍掉耳朵,毛皮鬥篷也要再備上一件才好。”
華娘說完,又想着明日姚顏卿便要出發,當下就趕緊帶了小丫鬟下去收拾,又叫了羅管家來把府裏的藥丸子都裝上一瓶,妥當以後,雖不是大包小包,可也裝滿了一個大攏箱。
姚顏卿臨行前去了帽兒胡同一趟,把華娘和姚四郎托付給了師兄張光正,之後又去了永康胡同拜別徐太傅,這一拜別直至入了夜才回了府。
赈災算是一樁苦差事,尤其是在這大冷的天出行,人騎在馬上便是裹得在厚實,也架不住冷風瑟瑟,姚顏卿穿着絮了棉錦服,外面罩着一件白狐鬥篷,兜帽把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裹得嚴嚴實實的,饒是如此,姚顏卿一張口一股冷風便灌了進來。
随行的侍衛長見狀,便駕馬到他身旁,說道:“大人,在過半個時辰便可到驿站了,今兒不妨就在此歇歇腳吧!”
姚顏卿小幅度的擺了下手,低着頭,把半張臉都埋在兜帽下,輕聲道:“不必在此耽擱時間,趕緊到豫州安撫災民要緊。”
侍衛長應了一聲,望了望天,倒很是盼着下一場大雪,至少能讓他們多些時間歇歇腳。
從京城到豫州,姚顏卿一行人僅用了十日,這一趟折騰下來,姚顏卿被滋補白裏透紅的小臉頓時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棉服也有些空蕩蕩了。
知府葉嚴已再城門外恭候多時,姚顏卿下馬後他上前見了禮,他品級比照姚顏卿高一品,然姚顏卿是京官,又是欽差,他自不敢拿知府的架子。
姚顏卿亦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況且他本就不是強龍,自是避開這一禮,拱手道:“葉大人客氣了,這樣的天怎還等在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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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嚴嘆了一聲,眼下這個時候也不是寒暄的時機,他苦笑道:“不瞞姚大人,豫州出了大事,好在大人到的及時,可代為主政了。”
姚顏卿聞言不由一怔,随即問道:“此話怎講?陳巡撫可是出了什麽岔子?”雖說豫州水災一事陳巡撫逃不了幹系,可他離京前尚未聽到罷免他的傳聞。
“姚大人先到府衙咱們再說吧!”葉嚴低聲說道,又添了一句:“姚大人到了便知了。”
姚顏卿心裏一沉,他倒不認為這個時候葉嚴還會賣什麽關子,只怕那陳巡撫是真出了什麽事。
姚顏卿進了城,幾乎不忍瞧城內的景象,他自認為不是并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可陳留城內的景象卻叫他目不忍視,這大冷的天,城內卻聚滿了人,幾乎人挨着人擠在一處,身上穿着的衣裳,有的是單衣,有的是破了的棉衣,皆是空蕩蕩的,更不用說一眼望過,每個人的臉色都是青紫交加,他生在富饒之地,何曾見過這樣觸目驚心的場面。
“這大冷的天,就讓這些災民在外面呆着?”姚顏卿語氣中的怒意難以掩飾。
葉嚴無聲苦笑:“整整十六州縣都被水沖了,如今我們這些地方官也是有心無力。”
“那也不能就由着這些人在外面呆着。”姚顏卿沉聲說道,見城內的房屋尚有一些是完好的,問道:“為何不把災民安排進那些屋內?”
姚顏卿擡手一指,葉嚴望了過去,回道:“裏面已經住滿了人,不瞞大人說,這些屋裏也是人擠人,為了搶個遮風的地方,昨日還打死了人。”
姚顏卿眉頭緊皺,沉聲道:“陳巡撫呢?為何沒有在城內搭建臨時的避風所?”
說話間,已到了府衙,葉嚴指着府衙外高挂的白幡,低聲道:“陳大人遞了折子便去了,豫州如今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了。”
姚顏卿看着府衙外高挂的白幡不由大驚,臉色頓時一變,厲聲道:“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人怎麽就死了?”
葉嚴引着姚顏卿進了府衙,陳巡撫的屍首就擺在府衙院內,幸好如今是寒冬,他這屍首凍成了冰柱,若不然就這樣放着早已爛成了一堆白骨。
“仵作驗了屍體,陳大人是服毒自盡。”葉嚴低聲說道,他沒敢說是畏罪自殺。
葉嚴不說,姚顏卿的腦海裏已浮現出了畏罪自殺四字,可眼下不是追究陳巡撫死因的時候,城內那麽多的災民,這個時候誰又能顧得上一個死人。
“豫州到底死了多少人。”姚顏卿冷聲問道,以他今日所見,實難相信水災是在前不久發生的。
葉嚴眼底帶了幾許悲涼,說道;“不計其數。”
姚顏卿轉身面向葉嚴,沉聲道;“葉大人,我要一句實話,水災到底是何時發生的?”
事已至此,葉嚴再不敢隐瞞下去,他捂着臉蹲了下來,聲音中透着幾許哽咽之色。
“已有一個月了,陳大人不許上報,呈上去的折子都被扣了下來,還是最後實在瞞不下去了,陳大人這才親自遞了折子進京。”
姚顏卿怒極反笑,譏諷道:“遞了折子就服毒自盡了?他以為這就能躲了過去?”姚顏卿不用想也知陳巡撫為何要死,若是他真的是服毒自盡,所圖不過是不想牽連一家老小罷了,可如今這樣的局面,已不是他一人的死就可了結的。
“災民的屍體可有處理妥當?”姚顏卿沉聲問道,他別的不怕,就怕鬧了疫病。
葉嚴點了點頭,回道:“都處理妥當了,全部焚燒幹淨,姚大人這一點盡可放心,到今日,城內也未曾聽聞誰生了疫病。”
姚顏卿的心可放不下來,他指着陳巡撫的屍體,問道:“這是何意?陳家人如今都在何處?”
葉嚴蹲在地上,擡頭說道:“不瞞姚大人,實在不敢貿然焚燒,再者,陳大人的家眷也不允許,吵着陳大人是叫人毒害死的,要求聖人讨一個公道呢!”
姚顏卿聞言忍不住冷笑道:“百姓的公道尚為還清,他陳家還有臉和聖人讨什麽公道。”
姚顏卿的笑聲太冷,眼底陰恻恻的,伴着冷風,讓葉嚴後脊梁忽兒的竄上了冷意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陳家人既不許焚燒,就在這放着,等三皇子來了再做定奪。”姚顏卿冷聲說道,不等葉嚴回話,又問道;“糧倉裏還有多少糧食?按照早晚施粥可夠撐多少時日。”
葉嚴撐起膝蓋起了身,苦笑道:“一天都不夠,糧倉裏本就沒有儲備多少糧米,水淹那日陳大人和陸總督吩咐駐守的将士把糧米都搬運到了軍營。”
姚顏卿不能說此事做的有錯,若是他,只怕也會作出這樣的決定,豫州需要士兵鎮守,讓誰餓肚子也不能叫這些士兵餓了肚子,有他們鎮守再此,災民才不敢鬧出大亂子來。
“如今城裏誰家有糧食充足?拿銀子與他們買米去,不說一日三餐叫災民吃飽飯,也不能這樣讓他們餓着肚子,早晚必須施粥。”姚顏卿冷聲說道。
葉嚴遲疑一下,回道;“是有幾戶富商在地窖裏存了糧食,只怕他們未必肯賣,如今豫州的糧價已翻了大番,很有些價高者得的意思。”
“這樣的銀子他們賺了也不嫌燙手。”姚顏卿冷聲說道,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沒等葉嚴附和,姚顏卿已厲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既不肯賣,就讓他們放糧,我倒要看看誰敢不放。”說罷,叫了侍衛長來,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既官糧都被搬運到了軍營,如今就該這些吃飽肚子的士兵為百姓出一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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