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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姚顏卿第二次到這別莊來,上一次因追查恪順王之死,來去匆匆,倒未曾仔細打量過,今日細細一瞧,這莊子內樓閣臺榭相連,疊石花草相抱,竟似一副精美絕倫的畫卷。

小丫鬟引着姚顏卿與三皇子進了內堂,柳媽媽早早的候在了那,見了三皇子不由一怔,似沒有想到還有這位不速之客,随後忙上前見了禮,臉上帶了幾分歉意,邀姚顏卿到花園相談。

三皇子聞言眉頭一皺,便出聲斥道:“這是哪來的規矩,還要不要一點尊貴體面了,我看你家郡主是越發的胡鬧了。”

柳媽媽想要分辨,可見三皇子陰沉的臉色,溜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只用眼瞧着姚顏卿,帶了幾分哀求之色。

姚顏卿略有不贊同的看了三皇子一眼,笑道:“還勞煩媽媽帶路。”

柳媽媽眼底露了笑來,忙擺着手道:“不敢當大人一句勞煩。”說罷,引着要邀請去了花園涼亭。

這別莊的涼亭建在寬闊蕩漾的水面,四面環水,一眼望過去便可叫人看見四方來者,姚顏卿被引到了後院,便由着一個俏麗的小丫鬟帶路去往了涼亭。

丹陽郡主已然等在了亭內,身邊跟着兩個很有幾分姿色的小丫鬟服侍着,姚顏卿腳步略有一頓,才邁步進了亭子,拱手見禮道:“臣姚顏卿見過郡主。”

“姚大人。”丹陽郡主微微一笑:“我們又見面了。”她擡手随意一指對面的石座:“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我若記得不錯,這已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

“郡主好記性。”姚顏卿微微一笑。

丹陽郡主紅唇勾了勾:“不是我記性好,實是姚大人叫人過目難忘。”她笑了一聲,叫身後的小丫鬟過去斟茶。

那小丫鬟确實生的一副好顏色,粉面桃花,水蛇腰,待斟茶送到姚顏卿手上的時候,微微擡眸沖他一笑,姚顏卿嘴角勾了下,惹得她粉嫩的俏臉一紅,只覺得他這眼要把人的三魂七魄勾去一半。

丹陽郡主似沒有注意到那小丫鬟的失态,揮手叫兩人一同下了去,端着蓋碗,絲毫沒有避諱的細細打量着姚顏卿,不羞不怯,半響後,呷了一口清茶,嘆道:“姚大人果然生的一副好相貌,霞明玉映,龍章鳳姿,我若是倒退十年,瞧見你這樣的美貌郎君必也如小丫鬟一般被勾去了三魂七魄,心肝怦怦直跳。”

聽丹陽郡主這般老氣橫秋的語氣,姚顏卿不禁啞然失笑,道:“郡主贊譽實愧不敢當。”

“今日貿然請姚大人過來,我亦知此舉有些冒失。”丹陽郡主淡聲說道,聲音如珠翠相撞,又脆又冷。

姚顏卿輕輕搖頭,說道:“郡主有事不妨直說,若臣能做到必不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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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郡主微垂着眼,輕輕的開了口:“姚大人對聖人賜婚一事可有什麽想法?”

姚顏卿未料丹陽郡主會直言這樁婚事,又見她芙蓉面上并無半分羞怯之色,眼底閃過了然之色,說道:“郡主身份尊貴,以臣之出身,實難以郡主匹配。”

丹陽郡主暗贊姚顏卿實在是個聰明人,她尚未開口,他便給出了一個臺階。

“不是姚大人之過,是我配不上姚大人才對,實不相瞞,我雖為女子之身,卻身有暗疾,實不能叫大人傳延宗族。”丹陽郡主淡淡的說道,提及自身隐疾,也并未叫她神色有變。

姚顏卿先是一怔,随即面浮尴尬之色,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麽。

丹陽郡主亦知她這話叫人難以做答,未等姚顏卿開口,便又道:“雖聖人賜婚在前,可我有亦有自知之明,絕不會拖累了大人,今日邀大人過府相談此事,一來,是把實情告知大人,二來,是想由大人為我在聖人面前言說此事,讓聖人收回旨意,以免耽誤了大人日後的良緣。”

姚顏卿沉默了下來,半響後,面有沉色,輕聲道:“事關郡主閨譽,臣便是再無擔當也不會以此來行退婚之事,郡主若不願下嫁于臣,臣明日可進宮在聖人面前請罪,若聖人宣召郡主進宮,郡主自可說臣有隐疾,故而無法迎娶郡主。”

丹陽郡主一怔,芙蓉面上終有了變化,姚顏卿這番話,她自不會相信,只當姚顏卿有君子之風,故而才寧願讓自己背負惡名。

“姚大人實不必如此,我之過怎可讓大人承擔,反倒壞了大人的名聲。”丹陽郡主搖了搖頭,語氣緩和了幾分,她知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本無婚嫁之心,又何必連累了旁人,壞了他人的名聲。

姚顏卿一笑,道:“卻也不是一力承擔,不過是實話罷了,若沒有聖人賜婚,臣其實并無娶妻生子之心。”

丹陽郡主驚疑的看着姚顏卿,好半響,眼底閃過了然之色,心下想到了三皇子待他非同尋常的态度,只覺得自己猜中了實情,若果真如此,她倒可與他做一對虛假鳳凰,也免得有人再打恪順王府家業的主意。

姚顏卿見丹陽郡主沉默不語,反倒是一笑:“郡主大可寬心,明日臣便進宮告罪。”

丹陽郡主卻是搖了搖頭,猶豫了半響,說道:“姚大人此言可當真?”

姚顏卿雖不解丹陽郡主緣何由此一問,卻回道:“自是當真。”

丹陽郡主薄唇微微一抿,正色道:“若姚大人不嫌棄我有隐疾,我願為大人操家持業,便是大人日後終有一悔,我亦會為大人納個出身書香門第的良妾綿延子嗣。”

姚顏卿被丹陽郡主突然轉變的态度弄得一怔,不由問道:“郡主這是何意?”

丹陽郡主紅唇輕勾:“大人應知我父王只有我一女,恪順王府偌大的家業唯我一人繼承,我本想着這一生青燈古佛為伴,可身懷寶藏,怕也難得清靜,剛聽大人所言,若為實,我想着大人若願意,你我兩人不妨做一對虛假鳳凰,彼此也有個遮掩。”丹陽郡主在“遮掩”二字上加重了幾分語氣,看向姚顏卿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深意。

姚顏卿雖是聽出丹陽郡主語氣中的變化,只是他這樣的聰明人也一時難解丹陽郡主目中的深意,兩道遠山似的長眉不由皺了起來。

丹陽郡主端着蓋碗呷了一口冷掉的茶,擡眸瞧向姚顏卿,輕聲道:“大人不必有所疑,我句句都出自真心,日後婚事也決不會叫大人在三皇子面前為難,若三皇子不喜,我亦可稱病繼續住在別莊。”

姚顏卿這才明白丹陽郡主那兩道深意的目光由來,臉色頓時一變,聲音沉了幾分:“郡主是有所誤會了。”

丹陽郡主把蓋碗撂下,微微一笑:“我聽丫鬟說,适才是三皇子陪着大人一道過來的,是我思慮不周,竟怠慢了貴客。”

姚顏卿攏在一起的眉頭舒展開來,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來:“郡主當真是誤解了臣與三皇子的關系。”

丹陽郡主輕輕挑眉,似在掂量着姚顏卿話中的真假,半響後,芙蓉面上綻出一抹笑來:“姚大人的話我信,只是三皇子卻不是無意,我雖不在外走動,可三皇子何等性子也略知一二,他若無心,可不會待大人如此伏低做小,當日大人來我別莊,亦是三皇子為伴,他卻是處處行事以大人為先。”

“郡主說笑了,三皇子身份何其尊貴,臣怎敢不敬。”姚顏卿淡聲說道,目光落在遠處水面上的水生花卉上。

丹陽郡主單手托着下颚,聽說姚顏卿語中的冷淡之色,便轉了話音兒,道:“還有七月,我與大人便做一家人,雖不能有夫妻之實,卻也有夫妻之名,自是榮辱與共,有些話,我便直言不諱了。”

姚顏卿目光收回,輕聲道:“郡主直言即可,若郡主不嫌棄,亦可随家人喚臣一聲五郎。”

丹陽郡主微微點頭:“說起來你我也是表姐弟,五郎亦無需自稱為臣,倒顯得生分了。”

姚顏卿笑應一聲,便聽丹陽郡主道:“我雖不在外走動,可也略知一些外事,便勸你一句,雖福成姑媽為你生母,卻不可過多走動,以免受了定遠侯府的牽連。”

姚顏卿心中一動,他自知丹陽郡主絕非尋常女子可比,宣德門前的登聞鼓便大男人都沒有幾個敢敲響,她一介女子卻有如此膽量,卻是叫人欽佩。

“不知郡主此言怎講?”姚顏卿面上不顯,卻有幾分試探之意。

丹陽郡主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京中但凡有爵之家,如今請封的折子大多皆被壓了下來,我曾聽父親說起過,定遠侯為嫡長子請封的折子遞了三次,聖人亦不曾松口,便是定遠侯與福成姑媽所生的那雙兒女,如今亦無所封賞,可見聖人厭棄之心甚重,如此局面之下,福成姑媽焉能不想叫親子取而代之,眼下你雖只是朝中新貴,可以你的年齡,不出十年未是朝中重臣,到那日,她焉能讓你袖手旁觀。”

姚顏卿不想丹陽郡主竟把事看得如此透徹,不由笑了起來,拱手道:“原在豫州有人贊一位夫人為女中諸葛,依我之見,表姐才可當此贊譽。”一個“我”字,一句“表姐”,已道出姚顏卿的親近之意。

丹陽郡主笑了一聲:“我算什麽女中諸葛,不過是聽父王多說了幾句罷了,便是我今日不說,以你之聰慧怕也能思量明白,今日不過是多一句嘴罷……”了字尚未出口,丹陽郡主黑如深潭的眸子染上了幾分別樣的笑意,紅唇輕輕一勾:“五郎且回頭瞧瞧,有人的臉色可不大好看呢!”

姚顏卿回頭望去,不遠處的水橋上三皇子負手而立,眼角有凜冽的寒光,俊美的臉龐雖叫人看不出絲毫的情緒,可那雙鳳目深處卻是難掩肅殺之色。

三皇子見姚顏卿望過來,便邁步向他走來,步伐沉穩,嘴角勾着,那笑卻叫人打從心底發冷。

姚顏卿起身迎了一步,拱手道:“殿下怎麽過來了?”

三皇子冷笑一聲,他過來好半天了,他倒是和丹陽相談甚歡,竟連一點察覺都沒有,可見父皇這婚賜的甚合他的心意。

“可是我府上的下人慢待三堂兄了?”丹陽郡主不疾不徐的起身,與姚顏卿并立在一處。

三皇子看向丹陽郡主的目光毫不掩飾其厭惡之情,說出的話更是毫不留情面。

“你與五郎雖有父皇賜婚,可你也該顧及身份,尚在孝期便不顧臉面邀他前來,傳揚出去你怕沒臉見人,我還怕牽連了五郎的名聲。”

姚顏卿聞言便沉下了臉色,聲音一冷:“殿下還請慎言的好,郡主不管怎麽說都是您的堂妹。”

丹陽郡主打量着三皇子的目光中帶了幾分興味之色,她忽兒的展顏一笑,挽上了姚顏卿的手臂,含笑道:“無妨,五郎不知三堂兄的性子,他對女兒家慣來都是如此。”

姚顏卿身子不由一僵,目光在丹陽郡主纏在自己手臂上那只手掃了一眼。

三皇子陰冷的眸子盯在丹陽郡主那只手上,那手甚美,肌理細膩,骨肉勻停,可他卻想把這只手折斷,讓這手的主人再不敢亂碰不該碰觸的人。

丹陽郡主忽然覺得身子一冷,三皇子盯着她的目光實在過于冰冷,讓她絲毫不懷疑下一瞬他會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讓她頭頸分離。

松開挽着姚顏卿手臂的手,她已能确定三皇子的心思,自不會自尋死路,只不過……丹陽郡主冷哼一聲,拿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三皇子,冷笑一聲:“三堂兄日後還是待我客氣一些的好,日後說不得有一日你還需朝我敬一杯茶才是過了明路。”

三皇子一怔,瞧着丹陽郡主廣袖一甩,翩然而去,不由皺眉看向姚顏卿,沉聲道:“她說的什麽胡話,剛剛她與你都說了些什麽?”

姚顏卿忍不住扶額一嘆,心道,果然唯女子與小人不可輕易得罪,三哥之鑒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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