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回了府,姚顏卿便吩咐下人先上幾碟糕點來,又讓廚房的人備下幾樣時令蔬菜清炒,做上兩碗清湯面。

羅鑫端着糕點和果子露進來,說道:“郎君先墊墊肚子,一會飯菜就送來了,今兒一早采買了兩簍子河蝦,中午做了一簍子,四郎君和五娘子都覺得味不錯,奴才讓廚娘把另一簍子炸了蝦球,您嘗嘗味。”

姚顏卿“嗯”了一聲,問道:“丹陽郡主那可使了人來量屋子?”

羅鑫眉眼帶笑的道:“一早來了人,郡主還讓人帶了話,讓郎君只管忙朝堂上的事,左右還有小半年的時間,她那什麽都是齊全的,保準出不了岔子。”

姚顏卿喝了一口果子露,酸酸甜甜,讓他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之後說道:“那邊再來人,便傳話給郡主,只說我曉得了,若院子哪處不合心意,只管讓郡主提就是了,一具照着她的意思改。”

羅鑫應了一聲,笑道:“不用郎君吩咐,五娘子已這般說了,另有一樁事,廣陵那邊傳了信兒來,二太太已從廣陵動身,走的水路,月底便能到京來了。”

姚顏卿聞言笑了起來,囑咐道:“那可得讓五姐趕緊收拾出院子來,如今天越發熱了,得收拾出來一個挨着水榭的院子,依梅香苑和別亦居都收拾出來,等二伯母到後讓她瞧瞧喜歡哪個。”

“郎君和五娘子想一處去了,五娘子也是這麽個意思,二太太素來耐不住熱,這次來京少不得要多住上一段時間,總得讓二太太住的舒坦些才成。”

姚顏卿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句,正巧大廚房送了飯來,羅鑫順勢退了下去。

三皇子頗有些不是滋味的說了句:“丹陽都使人來量屋子打家具了?手腳倒是夠快的。”

姚顏卿睨他一眼,沒理會這話,挑着細細的龍須面吃了起來,說是清湯面,可用料卻比外面的講究,高湯是用喂食中藥長大的烏雞加上鮮參煲的,之後去了油腥,下了一把翠綠的青菜,撒上幾個鮮菇和鮮蝦仁提味,吃起來又鮮美又爽口。

三皇子覺得味不錯,贊了一句:“你府裏這湯面做的很是入味。”

姚顏卿笑了一聲,随口道:“殿下喜歡便好,若不夠,再叫他們去做。”

三皇子嘆了一聲:“哪裏有什麽胃口。”

姚顏卿撇了三皇子面前的空碗,撇了下嘴,沒有味道還能把一碗面連面帶湯吃了個精光,若有胃口可不是要連碗都吞進肚子裏去了。

三皇子是武人而非文人,武人飯量自然是大的,這麽一小碗面也不過是讓他開開胃罷了,不過他也是要臉面的人,哪裏好說自己沒有吃飽呢!倒顯得他像個飯桶似的了。

三皇子用筷子夾着一塊剪得兩面金黃的軟糯小餅,連吃兩塊才撂下筷子,拿帕子抹了抹嘴,随手往桌上一扔,端起果子露潤了潤嗓子,嘆道:“不瞞五郎說,如今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實在沒有個底,這案子面上瞧着不過是死了一個小女娘罷了,可實際卻牽連甚廣,若說沒有福成姑媽的手筆,實話說來,我卻是不信的。”三皇子攤了攤手,聲音壓低了幾分,道:“我說讓你稱病告假也不是玩笑,這裏面說不準還有皇祖母的事,你最好還是躲了去。”

姚顏卿再次聽這話,也從裏面琢磨出了幾分真心實意來,捏在手上的小玉盅頓了下,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況且總不能一有什麽擔了風險的事,我便稱病告假,這一次便是聖人準了,下一次總不好在故技重施。”

三皇子嘆了一聲,道:“父皇既沒有令你同理此案,你實不必攪和進來,免得讓你難做人。”

姚顏卿搖了搖頭,道:“聖人雖未命我同理此案,可卻已給我指了路,只等殿下查處真兇,适合的時候我便會上折子參他一本。”

三皇子微微一怔,待反應過來後,心生寒意,一時間竟有些不能存疑的望着姚顏卿,似乎對于自己的猜測并沒有把握。

姚顏卿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上的小玉盅,說道:“安固縣主的死因聖人焉能心中沒數,如今叫殿下來查明此案,已是表明了态度,殿下還有何可存疑的?”

“此事便是福成姑媽所做,定遠侯也未必會知曉。”三皇子沉聲說道。

姚顏卿輕輕一笑:“聖人認為他知曉他便是有罪的。”

三皇子搖了搖頭:“你莫要小瞧了定遠侯,他手上雖多年未掌實權,可卻不代表他是拔了牙的老虎,憑白誣陷于他,他豈能幹休,便是父皇有意,也需顧及一下朝臣的态度,總不能讓這些曾為父皇出力的臣子們寒了心。”

姚顏卿薄唇一勾,道:“話雖如此說,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定遠侯若不幹休,才是如了聖人的意。”說道此處,他頓了頓,卻見三皇子直勾勾的望着他,嘴唇上下阖動,目光驚疑不定,無聲的吐出了一個“反”字來。

姚顏卿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輕聲道:“這是解不開的局,不管定遠侯如何選擇,結果都只有一個,他即便保住項上人頭也保不住頭上的爵位。”

“定遠侯是個聰明人,他絕不可能行謀逆之事。”三皇子低聲說道,搖着頭。

姚顏卿微微露出白齒,眉梢輕揚,意有所指的道:“再狡猾的獵物也逃不出獵人的手心。”

三皇子笑了一下:“五郎是說自己是聰明的獵人?”

姚顏卿笑而不語,目光落到了不遠處的美人玉淨瓶上,裏面插着幾支石斛蘭,已然是盛放到了及至,離凋零之日已是不遠了。

“五郎助我。”三皇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姚顏卿。

姚顏卿閑适一笑,目中卻寒光閃爍,飲了一口酒後,才不疾不徐的道:“若此事真是福成長公主所為,殿下以為聖人可會動怒?”

三皇子皺了下眉頭,苦笑道:“五郎已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焉能不怒。”

姚顏卿似笑非笑:“聖人動怒,便得有人來承受這股怒火,殿下覺得此人會是誰?”

“父皇對福成姑媽可沒有多少的兄妹情誼。”三皇子提示姚顏卿道,這話,且還是早先他自己說起過的。

姚顏卿笑了一聲,說道:“殿下可還忘了一個人。”

三皇子長眉輕挑,不解其意,溫聲道:“五郎可還要與我賣關子不成?”

姚顏卿哈哈一笑,他眉似遠山,目光似刀,眼中寒氣逼人,聲音更是一冷:“這案子若為福成長公主所做,聖人必要龍顏動怒,太後娘娘焉能瞧着福成長公主承受聖人的怒火,必要推出一個替罪羊來。”

三皇子心中一動:“你是說定遠侯?”

“殿下莫忘了,楊士英不止是福成長公主的兒子,他同樣也是定遠侯的兒子,為了他日後的前程,定遠侯同樣有此動機。”姚顏卿輕聲說道,聲音中透着縷縷寒意。

三皇子明白了姚顏卿的意思,不得不說,确實是有這個可能性,以皇祖母的性子,為了平息父皇的怒火,必會推出一個替罪羊,而能在祁家四娘子之死上真正受益的只有楊士英一人,作為楊士英的父親,定遠侯确實是适合成為替罪羊的不二人選。

“福成姑媽可會同意?”三皇子有些存疑,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況且兩人尚有一雙兒女,她可會叫定遠侯為她擋下父皇的怒火?

姚顏卿冷笑一聲:“定遠侯府哪怕傾塌,她也依舊是晉唐的長公主,日後還會是大長公主,可一旦聖人不再掩飾對她的厭棄,哪怕定遠侯府猶在,她這個公主也是有名無實了,殿下以為,若換做是你,該如何選擇?”

三皇子不答這話,只道:“若換做是我,絕不會做下這樣的蠢事。”

姚顏卿哼笑一聲,略顯譏諷的說道:“有些話殿下還是不要說的太滿的好,說不得哪一日,您也會行沖冠一怒為藍顏的蠢事。”

三皇子聽了這話先是笑了,随即眼中劃過一道詭秘之色,聲音放低了幾分,含着笑意道:“若為五郎一怒,卻是算不得什麽蠢事。”

姚顏卿一怔,似乎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三皇子竟會口出調戲之語。

三皇子俯過身來,離得姚顏卿近了些,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可以看見他白皙的臉龐上鑲嵌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姚顏卿臉色微沉,從桌上拿起了扇子便抵在三皇子的肩頭,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道:“臣可擔不起殿下的一怒。”

三皇子被那斂盡春色的桃花眼一瞥,只覺得脊椎酥麻,眼底的溫柔笑意似收斂不住,幾乎要溢了出來,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姚顏卿,眉目間帶着顧盼之色,微笑道:“你若擔不起,這世上還有何人值得我為他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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