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姚顏卿懶洋洋的笑着,手上的折扇在他手中轉了個圈,最後抵在了三皇子的身上,讓傾着的身子略正了正,之後哼笑道:“古有昏君,自己昏庸無能,反倒怪在了女人的身上,這才有了紅顏禍水一說,殿下如今說要為臣做一回小人,臣卻是不敢當,免得将來讓臣在史書上留下佞幸的評語,那可真是遺臭萬年了。”

三皇子忍不住笑了一聲,手上用了巧勁,震的姚顏卿右手一松,扇子便落在了他的掌中,口中笑道:“五郎如此說,可叫我怎麽做都是錯了。”

姚顏卿低頭瞧了一眼微麻的掌心,又看向被三皇子拿在手中把玩的扇子,沒好氣的奪了回來,雙指一撚,姿态潇灑的将扇子抖了開,一副墨灑青山煙雨圖出現在了三皇子的面前,讓他眼睛不由一亮。

“這可是袁道子的真跡,殿下也不仔細着些,若是不小心損壞了,這世上可是再尋不到這樣的寶物了。”姚顏卿身子往後靠着,這可是他新得的寶貝,若損壞了,讓他何處講理去,總不能讓三皇子賠他就是了。

“袁道子的真跡你就這樣拿在手上把玩?”三皇子難掩驚色,什麽叫暴殄天物他如今算是見識了,這樣的真跡該放在精雕的匣子中收藏,等三五好友上門,才拿出來展示一番。

姚顏卿姿勢潇灑的輕搖折扇,反問道:“若不然呢?總不會要藏在匣子中留做傳家寶吧!那才真是暴殄天物了。”

姚顏卿的話倒也有他的道理,可這樣有底氣的話,也就姚顏卿能說的出來,千金難買的袁道子真跡,又有幾人舍得用來打風呢!

“皇祖母托我辦的事你到底如何想的?且給我透個實言吧!”三皇子擡手揉着額角,見裝着荔枝的盤子下的托盤內冰塊融了多半,便叫了小厮來替換了下去。

姚顏卿可不會松口叫三皇子欠下祁太後的人情,免得他将來把這人情算到他的頭上來,故而便笑道:“臣能如何想,一切只瞧聖人的意思便是了,不過容臣提醒殿下一句,若時機選的不對,觸了聖人黴頭,倒黴的可就是殿下您了。”

三皇子見他一臉的真心實意,話中之言好似處處為他着想,實在卻另有深意,讓人忍不住發笑。

“五郎的話言之有理,若為了這樣的事賠上自己卻是不值當了。”三皇子清咳一聲,笑眯眯的說道。

姚顏卿卻不接這話,只道:“殿下心中有數便好,若無其他事,還容臣告退,畢竟府內進來事務繁多,總不好讓四哥一人為我操持。”

三皇子臉色微微一變,眸子暗了許多,道:“你府上能有什麽事,郡主出嫁一切都有禮部操持,今兒你難得過我府上一趟,若不留下用一頓晚膳,且不是我招待不周。”三皇子臉上挂着笑意,可那笑卻未達眼睛,心中只覺得苦澀,這世上怎就有這樣心如磐石之人,雷打大動,雨穿不透,實叫人無可奈何。

不等姚顏卿開口婉拒,三皇子已起了身,去外面吩咐讓小厮讓大廚房做上幾道南邊的佳肴。

姚顏卿眉頭輕輕一蹙,随即又展開,沒骨頭似的懶懶的往後一靠,罷了,水來土掩,兵來将擋,這一頓飯還是吃不死人的。

三皇子妃季氏聽管事嬷嬷說三皇子身邊的餘輝去大廚房要了飯菜,便笑着囑咐了幾句,一扭頭,又和身邊的丫鬟道:“一會大郎下了學別讓他去園子那邊,你們盯的緊些,免得驚擾了貴客。”

流宛笑應一聲,口中道:“那邊傳了話來,說是姚大人過府,殿下特意留了他用晚膳。”

季氏抿嘴一笑:“要不怎麽能說是貴客呢!你何時見過殿下對人這樣上心,巴巴留飯不說,還特意囑咐人去廚房讓廚娘按南邊的口味來做,這樣的待遇,便是我都不曾有過的。”

流宛見季氏笑中只有揶揄之意,未見芥蒂之色,便知她并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便輕聲道:“既是貴客臨門,您可要過去瞧瞧?”

季氏擺了擺手,漫不經心的道:“殿下好不容易盼了人過來,我過去豈不是讨了人嫌,何必做這樣不知趣的事。”

季氏是個極聰明的女人,她當然不會去做這等紮眼的事,且不論三皇子與姚顏卿之間到底是何種關系,在她看來,這都不是她能夠插進一手的,那姚顏卿是朝中重臣,非深閨女娘,與她自無任何的利益糾葛,對這樣的人,無需交好,只需表明自己的态度即可,之後還需遠着些,免得将來哪一日他和三皇子失和,她這個知情人叫三皇子日日瞧着,反倒紮了他的心,惹他厭惡。

“殿下娶了一位賢妻。”姚顏卿端着酒盅低頭嗅着酒香,這是季氏着小丫鬟送來的暖春酒,是陳年佳釀,季氏當年出嫁的時候,季家陪送了整整一百二十八壇,姚顏卿當年就曾喝過,因贊過幾句,第二日季氏便讓人送了十壇子過來,可見這女人已不是能用識趣二字來形容的了。

三皇子聞言一怔,倒不曾附合姚顏卿的話,他可不會傻到與他讨論自己的妻子是否賢惠。

“五郎覺得父皇可會發作定遠侯?”三皇子扯開了話題,用湯匙舀了一勺清炒蝦仁送到姚顏卿面前的瓷碟中,他在姚顏卿府上用膳的次數多了,自是曉得他的口味。

姚顏卿似笑非笑的撇了三皇子一眼,倒識趣的沒有再提季氏,只把酒喝了,然後順着三皇子的話道:“定遠侯是個謹慎的,這些年也不曾出格行事過,如今難得有人将他扯下馬,聖人怎會錯過這個機會。”

“你是說父皇會借由這件事……”三皇子擡手比了一個手勢,殺意盡顯。

姚顏卿輕輕搖了搖頭:“倒也不至于,聖人總不會讓自己留下一個嗜殺的名來,況且,老定遠侯是國之功臣,聖人不會卸磨殺驢,一條生路總會留給他的,至多不過是革除官爵罷了。”

“這條生路倒還不如不給。”三皇子搖了搖頭,祖上傳下來的爵位在定遠侯手上丢了,他還有何顏面存活在世上,偏生他又不能自行了斷,免得叫人以為他心中生出怨怼之心,繼而連累了子嗣。

姚顏卿不以為然:“能活着便有翻身的希望,難不成為了顏面就要一家子一道送死?”

尊嚴與性命到底何為重,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三皇子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與姚顏卿發生争執,只道:“定遠侯府姻親不少,這樣的事未必能叫定遠侯革除官爵,況且,祁家若不追究,沒了苦主父皇也要顧及一二吧!”

“殿下以為祁家不會追究?”姚顏卿反問道,妃色的唇輕輕抿了下,他如今已然長成,模樣雖未有太多變化,可舉手投足間已透出了凜然威儀。

能問出這樣的話,三皇子自是認為祁家不會追究:“死的不過是一個庶女罷了,換做誰,也不會想因這樣一件小事得罪了福成姑媽,她便是如今被貶,到底還有皇祖母在,便是瞧在皇祖母的面上,總也要留幾分餘地。”

姚顏卿聞言不由輕笑,指點三皇子道:“聖人讓人去承恩侯府傳了旨,叫承恩侯到廟裏為太後娘娘誦經祈福,免得這心病得了久了,身子骨真有個什麽不妥。”

三皇子倒還真沒有聽說這事,姚顏卿見他露出驚訝之色,便笑道:“明個兒這消息便該傳出來了。”

三皇子倒是聽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左右不過是拿承恩侯來讓皇祖母低頭罷了,只是想不通這事怎還和定遠侯的事扯上了關系。

姚顏卿搖了搖手上的扇子,桃花眼在酒盅上一瞄,三皇子便笑着為他把盞:“還請五郎為我解惑。”

“承恩侯去了城外,這府裏可就沒有了能主事的人,任誰來了府裏為定遠侯說情,承恩侯府自不敢随意應下,總要聽了承恩侯的意思再說,可承恩侯乃是為太後娘娘的病去廟中誦經祈福,焉能随意見了外人,承恩侯府的人見不着承恩侯,自不會應下任何的事,這個時候不表态便是表态,誰又能說承恩侯府這個苦主不追究定遠侯之責呢!”姚顏卿淡淡的說道。

三皇子眼中閃過一聲異色,倒也沒有在心中暗自猜疑這裏面是否有姚顏卿的手筆,直接問道:“叫承恩侯為皇祖母誦經祈福可是五郎進言的?”

姚顏卿一笑,沒有正面回三皇子的話,只模淩兩可的說道:“太後娘娘信奉仁教,如今夜裏難眠,難道讓承恩侯這個親兄長為太後娘娘誦經祈福不是應該應分的嗎?”

三皇子聽了這話,便認定了這必然是姚顏卿的手筆,他竟能從皇祖母的身上入手,斷了定遠侯一條路,這長算遠略的本事,不得不叫他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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