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定遠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妻子的替罪羊,兩人夫妻近二十年,更養育了一雙兒女,他以為兩人之間總是有一些情分在的,誰知卻應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定遠侯是被金吾衛帶走的,領頭正是馮百川,而福成郡主此時正攜着一雙兒女在院子中,并未露面,直到定遠侯被帶走後,她才一直繃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你們外祖母近來身子不适,一會讓下人給你們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城去廟裏給她老人家誦經祈福,等過幾日我再接了你們回來。”福成郡主對楊士英和蕙娘說道,一揮手,便叫邱媽媽下去打點行裝。
蕙娘知這兩日母親心情不好,倒不敢多言語,只輕輕的應了,以免惹她火氣上來,倒是楊士英面露疑色,總覺得這事透着蹊跷,猶豫了一下,問道:“母親,可是府裏出了什麽事不成?您可不要瞞着我,好端端的聖人怎會貶了您的封號?”
福成郡主勉強一笑,說道:“能有什麽事,不過是你外祖母進來身子不舒爽,我一時言語無狀叫你舅舅遷怒了,等過幾日你舅舅氣消了,便會恢複我的封號了。”
楊士英将信将疑的望着福成郡主,總覺得這斷然不是母親說的那般簡單,必另有隐情。
“你這孩子,還疑心我不成?”福成郡主嗔他一句,又囑咐道:“近來聖人心情不大好,讓你離京也是為了你好,免得你整日不着家出去與人吃酒,在闖了什麽禍,到時可不讓你舅舅生氣。”
楊士英唇角抿了抿:“我哪裏闖什麽禍了,再說,舅舅日理萬機,怎有空管我們這些小輩吃酒的事。”
“這也是叫你收收心,之後好生的在府裏念書,來年會試也好能一舉奪魁。”福成郡主輕聲說道,如今她也是看明白了,誰也不如自己的兒子靠得住,如今這般境況,她自是不敢再指望四郎能有什麽封賞,想要一搏前程,還得走科舉這條路。
提到科舉,楊士英臉上閃過無趣之色,嘟囔道:“兒子又何必與那些酸腐去争什麽前程。”
福成郡主原也是這樣的想法,可現如今,瞧瞧長子已是朝中重臣,任誰不贊上一聲呢!可見什麽親戚情分都是無用的,唯有自己有本事,才能叫聖人高看一眼。
“哪裏是叫你與那些酸腐争什麽前程,這是叫你早日入朝為官,到時也好說一門親事,也叫我能早早抱上孫子。”福成郡主溫聲說道,用手摩娑着兒子的脖頸,一臉的慈愛之色。
“祁家長房四娘子沒了,到底是兒子的未婚妻,有是表兄妹,便是來年兒子入朝為官,也不好早早的說親。”楊士英低聲說道,他知道這樁親事來的蹊跷,更隐約猜出了祁四娘子的死因,可卻不敢把疑問道出。
福成郡主唇畔含着一抹冷笑:“她算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叫你為她守着不成,你只管安心讀書,來年高中你外祖母定為你尋一門上佳的親事,總不會比你兄長們差了就是。”
楊士英輕輕的點了點頭,口中卻道:“母親,您與外祖母說,家世也不必太好,我将來又不能繼承家業,尋一個家世上等的女娘反倒是委屈了人家。”
福成郡主聞言冷笑一聲:“将來的事誰又能說的準呢!”
楊士英笑了笑,沒有在多言。
福成郡主想着兒子,倒也不曾忘了女兒,扭頭與蕙娘笑道:“上個月平陽侯夫人還與我說起了你,我瞧着她家七郎倒是個不凡的,如今身上也擔了差事,像這般侯府出身的郎君,能擔了正經差事的可不多,我雖總想着多留你幾年,可女大不中留,總不能把你留成了老姑娘,最後反倒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是了。”
蕙娘俏臉一紅,露出了幾分羞态來,惹得福成郡主笑了起來,之後又囑咐了幾句,才叫楊士英和蕙娘離開,兩人前腳一走,後腳雲左山房便來了人相請,福成郡主倒不意外,略整了整衣衫,便帶着丫鬟去了雲左山房。
“不知母親喚我來是有何事?”福成郡主輕聲說道,倒未見絲毫的心虛之色。
楊老夫人冷冷的望着她,目光森然,厲聲道:“侯爺被帶走到底與你有沒有幹系?”
福成郡主迎上楊老夫人森冷的目光,輕笑一聲,道:“母親的話可聽的我糊塗了,侯爺被人帶走與我有何幹系呢?”
“你莫要與我裝傻充愣,我且告訴你,傾族之禍就在眼前,你若再不說實話,只等着全家老小在地下團聚就是了。”楊老夫人冷聲說道。
福成郡主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說道:“傾族之禍?母親何必拿話來吓我。”
“蠢貨。”楊老夫人冷斥一聲:“到這個時候你竟然還以為我拿話吓你,我且明白的告訴你,聖人削爵之心不死,你若真把侯爺推出去做了替罪羊,這定遠侯府從此便在晉唐消失,你也可絕了叫四郎襲爵的心思了。”
福成郡主聞言一怔,面上閃過驚疑之色,好半響才道:“皇兄怎會因一個庶女便削爵,這是絕不可能的。”
楊老夫人聽了這話,便知福成郡主是把祁家四娘子的死推到了兒子的頭上,當即臉色一陣青白,險些栽了過去,吓得身邊伺候的丫鬟臉色沒有一分的血色,忙伸手為她順着胸口。
楊老夫人緩過了一口氣後,伸手一推,又屏退了房內的下人,牙齒緊咬,話好似從牙縫中擠出一般,厲聲道:“糊塗東西,你以為那就是個庶女不成?那是聖人禦封的縣主,她的死打的是聖人的臉面,誰打了聖人的臉,聖人便要扒下他一層皮才能善罷甘系,更何況聖人已有削爵之心,如今府裏戰戰兢兢尚且不夠,你倒好,只恨府裏安生日子過的久了,非要生出事端來才肯罷休。”
福成郡主因這一席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紅唇緊抿,心中對楊老夫人生出了恨意來,冷聲道:“母親既想的這般周全,那害人的東西怎還叫人輕易尋得了,若非如此,焉有今日的禍事,追根究底,便是招來了傾族之禍,母親也是難逃幹系。”
楊老夫人阖着眼,慢慢的呼出一口氣,以免叫這蠢婦氣的一口氣提不上來暈了過去,她實想不到她竟蠢成這個樣子,竟敢下手毒殺安固縣主,那毒本就是慢性度,只要用量小些,壞了安固縣主的身子,叫她纏綿病榻挨過七月,錯過了婚事即可,到時自在另想法子退婚,便是叫承恩侯府親自提亦可辦到,偏偏她竟用了最蠢的一種,毒殺不說,竟還叫曲氏知情,實是愚不可及。
“我且問你,你到底是如何與聖人說的,一五一十的給我說清楚,若不然,休怪我不給你留情面,叫四郎和蕙娘知曉他們的母親到底是怎樣一個毒婦。”楊老夫人厲聲說道,她到底是經事頗為,便是在這個時候也不曾露出半分怯色。
福成郡主能叫承恩侯做了替罪羊,卻是不敢把這事叫一雙兒女知曉,當即心裏一慌,一咬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這事到底是她理虧,目光便有些飄忽,不敢與楊老夫人對視。
楊老夫人強忍淚意的道:“糊塗,你以為撇了自己便萬事無憂不成?侯府一旦削爵,你叫四郎他們還有什麽臉面在京中走動,目光短淺的愚婦,莫說你如今只是郡主,便還是長公主又能如何?你這封號不過是榮耀你一人罷了,焉能庇護子孫,唯有爵位才能延續榮耀,才可叫子孫世代無憂,這樣淺薄的道理你竟還想不明白嗎?”
福成郡主已有了悔意,她心心念念的是叫兒子将來襲爵,卻不曾想過定遠侯有一天會被削爵。
“母親,那眼下該如何是好?”福成郡主面有慌色的問道。
楊老夫人苦笑一聲,能如何,聖人早有削爵之心,焉能錯過這個機會,如今唯有以命相抵這一條路可走了,她年紀大了,還能有幾年的活頭呢!如今能用這一條命來延續侯府的存活倒也值了,便是到了地下,也能與楊家的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楊老夫人叫福成郡主回了院子,之後喚了丫鬟進來服侍她換上了诰命服,坐着馬車去了宮裏,誰知這一去便再也不曾回來,老太太一頭撞死在了皇城牆上,手上抓着告罪書,竟把安固縣主的死全部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楊老夫人的死實叫衆人震驚不已,更叫難以相信的是她竟是導致安固縣主身死的兇手,實話來說,這事真沒有多少人相信,她這一死反倒叫人琢磨出了福成長公主因何被貶為郡主的緣由,一時間衆人不免議論紛紛,都認為楊老夫人是替福成郡主背了黑鍋,可憐楊老夫人這把年紀,最後反倒走的如此不清白,實叫人可憐。
晉文帝對楊老夫人的死是極其震怒的,饒是姚顏卿也不曾料到楊老夫人會這般行事,竟為了把定遠侯摘出不惜一死以證他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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