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沒做過男女朋友,只有一兩次床上關系,可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倆的共同回憶實在是太多了。江芸耗盡了年少的愛戀,想盡辦法忘掉這些,卻總是忘不掉。
她偶爾去教堂坐一會兒,主教送她一本聖經,江芸翻着當做靜心。
并且感慨凡人就是凡人,永遠成不了聖人,也永遠獲不得解脫。
傅衍之把口袋裏的筆記本遞給她,江芸拍開,故意打在他受傷的手腕上。
“我不要你的任何一件東西。”江芸說,語氣裏都是煩躁。
“好。”傅衍之這時候卻笑了,“那我把狗帶走。”
“你敢?”江芸仰頭,眼睛裏的眼淚都快粘上血光,“rose是我的狗,是我的!”
我只是以為它丢了。我找過,是你把它藏起來了。
“rose已經死了,它是我養大的。”
“不行...”江芸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如果傅衍之帶走它,她會更難過。江芸眼淚止不住,不斷用手臂去擦。傅衍之把她抱在懷裏,溫聲道:“別哭了。我留給你。”
江芸只覺得後背發涼,像個被搶了糖的小孩兒哭到說不出來話,rose趴在他倆腿邊,不安地仰着頭。傅衍之要走,rose咬住他的褲腿,他拍了拍狗頭,就這樣離開了。
rose只好窩在江芸的懷裏,眼看着傅衍之走遠,然後到家裏他的氣味都消失不見。
入秋一場雨,氣溫從三四十驟降到十度左右,江芸開了一夜的空調,渾身凍僵,早晨三十七度五的體溫,頭疼一日,夜裏燒到三十九度六。
一周後病好,又是生理期。
她病了許久,張素在她床邊擔心道:“明天出太陽,我們去逛街,洗洗病氣,行嗎?”
江芸點點頭。她瘦了一圈,手指搭在眼睛前面,手腕處發舊的金镯子比她慘淡的臉色還好上一些。
今天張素邀請她去自己家裏待一天,家裏有孩子,一直想看看江芸的大狗,張素想着人多熱鬧,江芸也能開心一點。
她的小女兒看到rose忍不住想去摸摸。
江芸道:“沒事,rose很乖的。”
小姑娘這才抱住了rose。
“姐,謝謝啊。”江芸揉揉後脖頸,“還得讓你給我們做飯。”
張素擺手,她大兒子也在,張素催促他叫人。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還有點叛逆,看到江芸,淡淡叫了一聲:“江姨。”
江芸點點頭,覺得少年人的眉眼有兩分熟悉,但是也沒心思去想別的。她在張素家玩了一天,晚上睡在一塊,張素才敢問:“芸芸啊,這兩天是心裏堵得慌麽?”
江芸點頭,長舒一口氣,“就是,感情那點事。”
“你又說着玩了,跟誰感情問題把自己鬧成這樣啊?”張素知道她沒有男朋友,一想之前的方澤,問道,“方澤?喜歡上了?”
江芸搖頭,“方老師人挺好。不是他。”
“前任?”
她艱難點頭。
張素了然,把她摟在懷裏,跟抱着女兒似的哄,“沒事,很快就沒事了。”
時間會沖淡那種熱愛。
會淡的,江芸也勸自己。
但是怕再見到,又是一把火,把她燒得渾身疼。
傅衍之煙瘾重,張宇愈發覺得他抽得兇。
而且時不時吐兩回,燒上幾天,布洛芬吃空兩罐,叫張宇有些擔心他會不會死在這個狹窄的出租屋。
但他也不敢多做別的。
傅衍之猜到通風報信的人是他,特地親切囑咐不要再告訴江芸。
張宇本不太八卦,聞言也不禁問道:“你們怎麽回事?”
兩個人在一塊那火花噼裏啪啦,周身的氣氛就寫着我倆是一對兒,卻怎麽也不像是情侶。
傅衍之回他:“我傷了她的心,她不要我了。”
張宇拿着自己的戀愛經歷跟傅衍之說:“哥你哄哄她不就成了?”
“你哄過?”
“我哄過啊!”
“然後呢。”
然後張宇還是恢複了單身。
張宇适時沉默,他放下學校發的統一公文包,掏出裏面的一搭作文,點上香煙,用紅筆批改起來。
他做老師認真,寫完分數,都會勾出錯別字,畫出好詞好句,然後寫兩到三行評語。
他手裏有一百多張卷子,批到深夜,最後蹑手蹑腳上床。
他覺得傅衍之沒睡,就問:“傅哥,你睡了嗎?”
傅衍之望着天花板的黴塊出神,以至于在産生幻覺,慢慢地解起了幾何題。
張宇把他叫回現實。
傅衍之沉沉答應,就聽他說:“明天休假,出去喝一杯?”
“明天...”他嘗了嘗這個詞語,合上眼睛,“行。”
傅衍之穿着江芸買給他——或者說小徐買給他的黑襯衣。他喜歡用刀片刮胡子,手去拿的時候,掉了兩次,撿起來總是手抖。
他其實知道自己病了。
傅衍之握着刀片看了幾秒鐘。
恍惚與錯落。
鏡子上有水漬,用衛生紙擦過仍舊是霧蒙蒙的,他轉手的瞬間,刀在他的下巴劃出一道傷痕。
傅衍之用水洗淨,等不再流血,披上外套,跟張宇出門。
他沒有多少閑錢,張宇也是,所以張宇更不明白傅衍之下午出門的含義,在他踏入北市最大的奢華品商城的時候,張宇更是滿頭霧水。
“傅哥,你買什麽?”
傅衍之在一樓轉。
他很久沒來過,看了一陣地圖,這才沖着各大品牌的商品店走去。
這裏大多是女人,張宇有些不自在地挪到一邊,傅衍之道:“稍等一會。”這就邁步走進CHANEL。
導購小姐見到,笑着迎上去,“您好先生,請問您需要些什麽?”
他沉默一會兒,還是道:“五號香水。”
這是經典款,導購小姐立刻推薦聖誕套裝,傅衍之點頭,刷卡,拿走。
他還是惹人注目的類型。
長得高,而且是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種男人。
渾身疏離的清冷感像是催.情的藥一樣使人挪不開眼,所以這裏的女人都忍不住看他。
傅衍之習慣地忽視。
他拿着袋子,往下一個地方走的時候,張宇問他:“給嫂子買?”
傅衍之道,“她快生日了。”
江芸生日還有兩個月,談不上快。
“哥你哪來的錢?”看着傅衍之往五金店走,張宇心都快跳出來了。
“沒錢。去看看價。”
金價該漲了。他背着手在這裏看镯子,三個人圍着他推銷。
張宇看花了眼,趴在玻璃櫃臺上等他,這時一個年輕的母親抱着孩子走過來,他迅速讓座。
“快,謝謝哥哥。”
小女娃還不會講話,肉嘟嘟的臉蛋,搖搖晃晃傻笑。
張宇因為哥哥的稱呼而有些害羞地摸摸後腦。
“來買什麽?”這位女性保養得當,小家碧玉款,皮膚很好,眉眼溫軟,看得張宇都有些臉紅。
“我陪人來的。”
“噢。”她彎彎眼睛,“女朋友?”
張宇誠實回答道:“男的。”
她露出驚訝的表情,張宇沒察覺有什麽不妥,擡着腦袋去找傅衍之,那堆金镯子前面早就沒了人。
他仰着脖子找,沒找到,忙問那邊三位導購,其中一個道:“往對面走了。”
張宇還沒追過去,就撞上一個人。
他下意識喊:“嫂子。”
江芸不是一個人來,張素和幾位女伴都在這邊,聽到這個稱呼都圍上江芸的耳朵:“嫂子,叫你啊?芸芸可以呀。”
江芸笑道:“認錯了,別拿我打趣。”她跟張素說,“姐,你們不是要去挑口紅麽?聖誕上新,不去看看?”
“芸芸支我們走呢。”李春陽誇張地拍胸口,三個人打趣是打趣,仍舊離開了。
江芸的笑容淡了許多,聲音似乎是故意壓低:“他呢?”
“不知道,剛才還在這兒...”
“帶他走。”
張宇懵了,“上哪去?”
江芸幾乎是誠懇地說,“現在立刻帶他走。”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旁邊一個女聲響起來,很是驚訝:“芸芸。”
江芸的眼睛閃過厭煩和玩味,勾起唇角叫那個女人:“傅媛。”
傅媛抱着孩子過來,“好巧啊,你們認識?”
沒等張宇講話,江芸就道:“不認識。”
張宇不傻,迅速遠離修羅場。
他在大門口找到傅衍之,他沒什麽形象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吸煙,手指微抖,張宇肉眼可見,明顯是病了。
“傅哥...”張宇想了想,沒說江芸的事,而是道,“我們走吧。”
傅衍之站起來,手裏拎着他小半個月的工資,按滅香煙。
江芸是因為看到傅媛才過來的。
她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搞傅媛的機會,只是沒想到能碰到張宇。
自從傅媛嫁了人,江芸碰到她的機會不多,一碰上就跟兩個争寵的小孩兒一樣吵架,江芸喜歡跟她吵,喜歡欺負她,報複占一半,還有一半就是,傅媛會提到傅衍之。
是她的世界裏唯一和傅衍之有關的話題。
她觀察着傅媛水汪汪的大眼睛,至少知道她沒見過傅衍之。
那傅衍之見沒見到她便不一定了。
江芸捏捏小女娃的臉蛋,傅媛有些警惕地抱遠孩子。
“怕什麽。”江芸輕笑。
她低頭看到臺子上兩盒小金镯子,挂着鈴铛和生肖,兩個款式都很可愛。
“給娃娃挑镯子呢?”
“嗯,這兩個都挺好的,正猶豫呢。”傅媛渾身都散發着母性的光輝,讓江芸差點把中午飯吐出來。
“那挑兩個怎麽不都買了,哦對了。”江芸點點這兩對小镯子,“錢不夠吧。”
傅媛面子有些挂不住。嫁入豪門沒錯,可傅媛沒有工作,只能靠着丈夫給她錢花,這些年給得越來越少,甚至堪稱拮據了。
她看到江芸故意把右手舉起來,捋了一下頭發,露出了她耳上碎鑽流蘇耳墜,與手上的成套的戒指相碰,發出輕輕的聲響。
而那個古舊笨重的金镯,她依舊戴在手上。有些傷痕明顯,是傅媛當年搶過去磕石頭留下的。
江芸剛來幾個月,乖巧順從,基本沒在傅家發過狠,可是那天她差點咬掉傅媛手上的一塊肉,現在還有疤。
這是江文留給她的。
一位父親的全部財富、全部的關心和全部的愛都在她的手上。
就這樣被傅媛殘害了。
傅成只知道她們兩個不對付,指責江芸小氣,不識大體,江芸聽着這種說教聽到麻木。
傅成或許不想讓她變成傅媛這樣的小氣鬼,想把她培養成落落得體的接班人,但是江芸從沒有感受到他的父愛。
江芸笑着把兩對手镯接過來,跟對面的導購說:“我是她姐姐,這對手镯我買了,送給我的外甥女。”
“芸芸,太客氣了吧...”
“不客氣不客氣。”
江芸拿到那兩對小镯子,擺擺手,“不用包了,我看看真的假的。”
她的手镯撞着都不是清脆的聲響,含金量自然大,小姐看以為她是行家,趕忙道:“您也知道我們家店,百年老店從不欺客,我們這裏有免費的儀器,您可以拿過來用。”
江芸兩手用力,那金镯子就被她掰變形了,導購小姐啊的一聲,手足無措。
江芸又兩個相互刮了一下,“含金量确實挺高的。”
等她踩完兩腳要給傅媛的女兒戴的時候,傅媛冷笑道:“江芸,你發什麽瘋。”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她又開始去哄,滿臉厭煩。
“我看你大女兒都不太愛講話,你是不是撕了她的作業,搶了她的手镯,還打了她?”
“血口噴人!”
江芸玩膩了,沖着導購小姐勾勾手指,把歪七扭八的手镯遞給她,“給我熔倆耳墜子,再弄幾個小金豬,配一枚手鏈,弄好了打我電話,我叫人來拿。”江芸放下名片,摸了摸傅媛女兒的小手,臉上帶着笑,“祝你健康。”
傅媛抽回孩子的手,面上居然有挂上了笑容。
“別哭了,還不謝謝小姨。”
因為母親的溫柔哄騙,小娃娃慢慢地不哭了,窩在她懷裏抽噠噠的。
江芸也笑了,她揮揮手,蹦蹦跳跳地去找張素,張開的手臂抱住了兩個女伴,心情異常的好。
女伴們問她:“來的正好,這個楓葉紅适合你,塗上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傅狗:我認為,只要我病得夠重,老婆就會心軟過來抱抱我
溫總:懂了,立刻給爺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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