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新開的樓盤是一項大工程, 在北市外圍,但是交通便利, 風景不錯,針對中上流消費團體,江芸瞧了瞧, 宜室的技術很人性化,傅衍之和她說過,這大部分是沈決的手筆。
江芸道:“上次我去你公司,你挂着互聯網公司的招牌, 真的是在做互聯網麽?”
“有。之前買了一家, 過來直接做他們的業務,線上數據,線下宜室。”
江芸心裏暗自感慨他還是如常的随意。
返程上他随口問道:“身份證帶了麽?”
“帶了, 怎麽?”
“看海。”
“?”
江芸直接被他拉到了飛機場。
他就像買了兩根棒棒糖一樣遞給她兩張飛機票。
“不是...”江芸低頭看看, 她一條長裙一個只能裝口紅手機的小包, 愣愣道,“我們要去坐飛機了?”
“暈機藥。”傅衍之遞給她。兩個人在頭等艙候機室,也有熱水,江芸吃完還是有些懵,“就這樣直接走了?去哪?”
“大連。”
“?”
江芸躺在座位裏還沒有實感, “那我先睡會兒?”
“睡吧。”
這個雙排座很寬敞, 他後調座位,給她裹上毛毯,江芸在飛機起飛的時候仍是有些難受, 抱住了他的胳膊。其實這個時候也睡不着,她仰頭看他,問道:“你上次跟我說去大連倒蹬鮑魚,不會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還有兩條船。”
江芸在傅衍之身上總能收獲很多迷惑,“所以你要去打魚?”
“嗯。”
她難以想象那個畫面。
“那我們去哪?”
“去看看海。”
江芸心想他總歸不會把她賣了的,合上眼睛思考人生,把他以前的樣子在腦子裏過了好幾遍。
傅衍之這個人笑是會笑的,卻沒什麽溫度,是挺冷漠的人。江芸回國轉學到T大讀經濟,大部分時間也沒老老實實上課,最後學位證都沒拿到。傅衍之也沒完全在國外讀書,偶爾回本家,偶爾留在她身邊。
江芸對他又愛又恨,把愛埋得深深的,接近他也是為了套話。和傅衍之鬥智鬥勇的日子比做微積分要費腦細胞。但是他卻開始對她有親近,江芸承受不住的時候,也會順從他的吻和擁抱。
她沒想了解他是個什麽人,從表面看是這樣他就是這樣。
現在傅衍之,很遷就她,待她很溫柔,有點小浪漫,慢慢不再說她的不是,學着對她好。
原來他也挺喜歡小動物。還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她喜歡他放松的狀态,像在享受生活。
好多年前,傅衍之一直在把玩生活,甚至于踐踏,很多事情他都不在乎,他總挂着一張臭臉,全天下都欠了他一樣。
她喃喃道:“你真的變了好多。”
“人總會變的。”傅衍之垂眼看她,“或許也是和你了解的有了偏差。”
江芸哽住。
她再回想一陣,有時候确實發現他有點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就是弄不懂他。
“你只有我,現在也是這樣嗎?”
“是。”他回答的很快。
江芸貼着他的肩頭,“以後也會這樣陪着我?”
“嗯。”
她合上眼睛,摩挲他掌心的紋理,轉動他的戒指,問出那麽多年都沒問過的事情:“為什麽戴在這裏?”
“貼近心髒,不是這樣說的麽?”
她想起以前說他沒有心,一時有些抱歉。
“所以?”
“很肉麻,我可以不說麽?”
江芸摟緊他的胳膊,“不行。”
“因為你在我心裏。”他說完了,頓時覺得很不自在。
江芸聽得眼角發澀,“你原來也這樣想?”
“嗯。”傅衍之想起這戒指被江芸丢在花壇裏,他找到腰背酸痛。
他本來就不是要把愛嚷嚷出去的人。
江芸很想刨根問底,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一層霧,“那你還欺負我?我挨打你也不講話?我出國你跟我說別死了?”
“阿芸。說好原諒我的。”
他那時候是嘴臭,在意的事情也不多,江芸被他兇,被他弄得很受傷,傅衍之心裏沒點數。
江芸癟癟嘴,“臭男人。”
她确實原諒了。那天在醫院說算了是真的,只是有點小在意罷了。
傅衍之捏捏她的小臉,“一會兒去看海,就別生氣了。”
江芸跟他說:“好。”
她窩在他的掌心,從他胳膊下面鑽過去,環上他的腰。晃晃悠悠睡着了,醒過來時飛機正在準備降落,她半夢半醒,握着他的手,因為臨時起意,只能在外面等出租車,她揉揉肚子,拽了拽他的衣服邊,“餓了。”
傅衍之摟着她,拍了拍她的腦袋,“一會兒去吃飯。想吃什麽?”
“吃日料。”
“拉面壽司還是飯?”
江芸思考着,忍住口水,“想吃拉面。”
“行。”他打開手機,确認之前吃過那家還在,上車就徑直去了。
豚骨拉面上桌,江芸抿了一口湯,湯汁溫軟香甜。這個座位很高,她晃了晃小腿,還沒開始夾肉,傅衍之就把自己碗裏的肉遞過去,又推了一疊炸食。
“一會兒去哪裏逛逛?”
“想躺一會兒。訂酒店還是?”
“我有個小屋子。”傅衍之給她夾着菜,“收拾好了。”
“還以為你的房産都閑置了。”
“那間是準備養老用的。”傅衍之給她弄好之後才開始攪拌湯汁,“你要是不想見我,我就打算住在那裏。”
江芸想起在觀星臺那晚,心頭疼了一下,居然有些慶幸自己沒讓他離開。
尤其是在她看到那間小屋的時候。
這是一片小小的海灣。兩邊是不低的礁石山崖,在沙灘不遠處一棟一層的平房,白色房頂,原木色的房身。
與世隔絕。
江芸順着打掃幹淨的木板小徑走進去,裏面設施簡單,也沒有什麽太多的電子設備,卧室、廚房、書房、衛生間。再沒別的。
她坐到床上,陽臺敞開,能看到外面的光景。
“下雪怎麽辦呢?”
“燒爐子。”其實也不怎麽下雪。
江芸躺下,房頂垂下一顆圓形的燈,發出月亮的光。
傅衍之坐在她身邊,理順她的長發,給她墊上枕頭,“你睡着,想要什麽我給你買。”
江芸拍拍放在床頭櫃的塑料袋,示意她已經買了。她貼着他的腿邊,問他:“你想過這樣的生活?”
簡簡單單的,也至極孤獨的。
好像海角天涯,他被她驅逐到天際。
“或許吧。畢竟是下策。”
“你就是喜歡賭,上瘾。”要是江芸真的不要他了呢?要是她根本沒碰見他呢?
“賭本來就是上瘾的。”
江芸挪動身子,拉他。這床小,兩個人躺着未免擁擠,傅衍之脫了外套,江芸解開他的領帶,窩上他的胸口。
“你原來只吃一家的魚子醬,咖啡得要現磨的,豆也要新鮮,衣櫃裏多是奢華的西裝...”江芸喃喃道,“你怎麽會過這種生活。你這八年就一直這樣?”
“也不是。”傅衍之拍拍她,“我要是過得風生水起,小江芸生得氣就永遠消不了了。”
“你也不必這樣。”江芸說,“怪讓我難受的。”
“對不住。”他真誠道歉。
她環着他的腰,貼上他的胸口,他的襯衫舒服妥帖。
她輕輕說着,“你走的時候,在飛機場你跟我說‘往前走吧’,可是我不想你走,我求你你也不聽我的。我開始想你不高興,想你生氣,想你看看我江芸也可以做到,八年都沒你的信,不就是不要我了麽。其實我不想你離開我。衍之哥,我往前走,你不陪我了,那我...”
那我還走個什麽勁兒。
江芸走到頂天,也是今天這樣,沒什麽意思。哪怕跟他一直鬥下去,也比現在有意思。看不到他的時候就想啊,她也找過,想打他,想把他也踩在地上,也想他再抱抱她。
傅衍之摸摸她的臉,摸到她眼角有些濕,垂頭看她,已經是睡着了的。
江芸沒聽全,他當年說的是放下我,往前走吧。
她光顧着往前沖,忘記把他放下了。
江芸醒來時是一個人,她揉揉眼睛,下意識去找他。桌上擺着一罐茶,江芸掀開蓋子,淡淡的茶香,抿一口還是熱的。
有些甜味兒,還有點梅子味。江芸喝了一半,看向陽臺才瞧見他。
外面有條長椅,他靠在椅子上,江芸光着腳踩過沙灘,坐到他旁邊。
“看什麽呢?”
傅衍之回神,目光轉向她,江芸在他眼底看到一些不可言說的沉色,她一直把這個味道和他的星星點點的祖母綠摻雜在一塊,今天才覺得混合着點別的意味。
她不懂的滋味。
“看太陽。”傅衍之道,“還有海。”
江芸看向前方,一條海天相接的長線,火燒雲潑灑着橘紅與粉紫,橙色圓日混合些許灰調,烈烈地往海裏墜。
“挺壯烈的。”江芸說,“好像要熄滅了。”
“以前在恒河也見過這種景象。”
“你這麽愛幹淨的人會去印度呀。”
“到了就不會關心幹不幹淨。”傅衍之看她靠得不舒服,就伸手把她抱了過來,讓她躺在他懷裏。江芸背後是他的手臂,她抓着他的領口,問他:“你知不知道你抱貓貓也是這個姿勢。”
“你也是我的貓貓。”
江芸笑了一下,她貼着他的心口,那裏跳動着,“我跟小灰一個地位。”
她致力于給他的貓貓狗狗取小名。
“對了,你今天不回它不鬧麽?”
“讓張宇帶回去了。”
他一直挺周到。
“你跟它不是一個地位。”傅衍之輕拍她的背,“你要高很多。”
她是他的命,怎麽只會是他的貓。
江芸擡眼瞧他,眼睛裏淡淡的光彩,傅衍之又問:“喜歡我麽?”
他的聲音有一種蠱惑,江芸誠實點頭,“喜歡啊。我對你,有一種‘女學生式的迷戀’。”
傅衍之聞言輕笑,重複一次,“女學生式。”
那是一種青澀的仰慕與沉迷。
他是她從一個貧困的小山裏走出來見到的最富麗堂皇最繁華也是最虛無缥缈的存在。
慢慢地嘗到苦頭,她也沒消散那種沉醉的愛意。
他是死亡對自殺者的誘惑,甘之如饴的甜膩堕落,哪怕撥開表皮的內裏仍舊是空蕩和幹涸,她也想要他。
江芸有半分理智與半分感性,兩者抗衡,因為知道他不好,理性贏了自然而然就會把他踢開,感性贏了又會舍不得,要心軟,要他疼。
她撐着他的肩膀坐起來,調整位置把他壓得低一點,兩只手捧着他那堪稱“精美絕倫”的臉蛋,從額頭滑到側臉,仔細端詳。
“怎麽了?”
江芸沒搭理,盯着他的眼睛,摸着他的眉毛和眼角,傅衍之微微眨了兩下,江芸垂眸看了會兒,環上他的腦後,輕吻他的眉頭、薄薄的眼皮,又滑到眼下,側頭點了下他的鼻梁。
她就是喜歡他的眼睛和鼻梁,好看。情窦初開的時候也幻想過能這樣親他。
江芸的唇貼近他,她又親了親他的唇。傅衍之想要前仰吻她,被江芸按住肩膀,就不再動。
她想要加深這個吻,主動的。
傅衍之哪裏都不能動一下,被她小貓舔水一樣親了個遍,沒什麽章法,就胡亂的往深處探究。
傅衍之并不舒服。他繃着,任由她去。
江芸松開後還要揉捏他的臉,傅衍之笑道:“好玩麽?”
“好玩。”
傅衍之看她,“還想怎麽玩?”
江芸搖搖頭,“不玩了。”她又鑽回他懷裏,額頭貼着他的下巴,跟他道,“我想你以後都這麽聽話。”
“真的在包養我?”
随便親随便睡,聽話得做什麽都行。到真成了小白臉了。
“嗯。”江芸嘟嘟嘴,“你這年紀有我這麽小的富婆包養,怎麽不偷着樂。”
“什麽時候轉正?”
“急了?”
傅衍之摟着她,輕輕道:“急。”
她轉着他的戒指,十指相扣。
做男朋友也沒什麽,就是覺得還差點。
他跟有讀心術一樣問她:“還差在哪兒?”
江芸把玩着他的手指,“你那點戀愛攻略沒教你?”
“你瞧見了?”他倒也不燥。
“貓貓踢掉的,我撿起來的時候就看到了。”
傅衍之啞然,他道:“那我想想?”
江芸知道他記性很好,他不喜歡背書,但記憶力驚人,沒什麽聯系的數字背下來就不會忘。
“想聽我說點什麽?”
江芸不滿地捏着他的指腹。心裏暗暗想,好像她多盼着一樣。
“阿芸,有些事不用說你應該也知道...”
江芸孩子氣上來,機關槍一樣說了一串:“我就是想聽你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我又不跟你似的我想什麽你都能猜出來,我就是不懂你,你要告訴我啊。”
傅衍之被她的連珠炮哽了一下。
他覺得很拉不下臉。
那點黏膩膩的話,逗人可以,要是真認真起來,他張不開嘴。
江芸按着他的手,在掌心按出好幾個小月牙樣的指甲印,她等得沒了脾氣,垂眼道:“那你只喜歡我,好不好?”
“本來也沒有別人。”他松了口氣般,“只有你。”
說聲喜歡我就那麽難嗎?
江芸悶聲答應了,她握着小拳頭放在他的掌心,傅衍之用手包裹住,把她摟高些,貼着她的耳垂,真說了她想聽的話。
江芸擡眼看他,似乎是确認。傅衍之又說:“轉正。”
他這種不加掩飾的要求到讓她心跳加速許多。她的睫毛掃着他的側臉,最後還是道:“随你。”
她背後枕着他,前面只剩下萬千層雲,海浪拍打,遠處幾艘歸來的船只,江芸聽到了海鷗的翅膀拍動,心裏咚咚的。
傅衍之的胳膊環上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餓了麽?買了菜,我做飯給你吃。”
她低低答應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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