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世子爺在屏風處立着。
“不敢,适才就覺着秦姑娘的棋路有些像世子爺。”
張載言斂起面上難得的訝然起了身,秦初苧正要随之起身,那道戾氣猶在的視線掠過來,“坐下。”
世子爺示意張載言進內殿,秦初苧餘光暼見沒了兩人的影兒,有些坐立難安,捏在手裏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棋盤上。
“何事?”殿內世子爺問。
張載言問:“聽聞長公主之女來此鬧了此事,還與秦姑娘起了争執,恐她不罷休,拿秦仲清出氣,來提醒秦姑娘。”
那日世子爺往國公府送信,國公夫人将緣由一講,末了道,“且先縱着他們的得意,等到時候了再一網打盡。”世子爺便知了秦初苧身份,思付道:“如此的話,再保秦仲清就用多年前的救駕一事。”
張載言點頭,“我會向秦仲清詢問當年真相。”
不想世子爺一指外面,“尋個合适的時間帶她一起去。”
“是了,秦仲清若是對我有防備,不願說真話,對于秦姑娘應該會口吐真言吧,帶上秦姑娘确實更好。”
世子爺半眯着眼,“你是這麽想的?”
“我會錯意了?”
“不,正是如此。”
張載言沐浴着世子爺突地和善起來的視線退下了,及至外殿,示意秦初苧出來一趟,秦初苧蹑手蹑腳地出來了,“可是我們下棋驚擾了世子爺?”
“是的。”張載言篤定道。
秦初苧後悔地抿了抿唇,聽張載言道,“無礙,世子爺已不生氣了,反而讓我尋個機會帶你去見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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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清的案子事關聖上與太後的博弈,不僅查不得,刑部連親屬都不讓見,秦初苧許久沒見爹爹了,日日擱心裏念着,如今能去瞧一眼,自然歡喜得不行,水汪汪的桃花眼彎起,整個人都俏生生的,“謝謝張大人!”
眼前女子的笑如春光般明豔,張載言像入了片刻的迷魂夢,掐着手心将一回神,眼前女子提起裙角就往殿裏奔去,“張大人稍等。”
世子爺在窗前翻着手劄,眼角餘光中有個姑娘撲過來,姿态蹁跹如蝴蝶,蝴蝶到了跟前開心地撲閃着翅膀,色彩斑斓,如在發光,“世子爺,您真是個良善的人,謝謝您讓我去見爹爹!”
“撲閃夠了就出去。”
秦初苧當他還生氣,趕緊道歉,“我再也不和別人下棋驚擾您休息了!”
“這話你可記清了。”北北
世子爺掀頁的手不停。
秦初苧聽出他火氣還未歇,不敢多說,麻利地飛出了殿,張載言在不遠處候着,她終于曉得克制住興奮了,徐徐過去問,“張大人,我們何時去?”
“到了合适時間,我會來接秦姑娘的。”
“那我等大人來。”
再說李枝這邊,她自回了宮就抱着長公主哭,又見宮觀近日香火旺盛,就撺掇着長公主打着上香的名號替她出氣,長公主被她哭得終于動了氣,第二日就來了宮觀,沒到山門前宋灼等人就得了消息,料想此事離不開秦初苧,去了玄妙前禀報。
道童回複:“世子爺說,長公主來上香就只上香,不容她靠近玄妙殿。”
等長公主與李枝上了香,被一行人簇擁着往玄妙殿前來時,宋灼帶守衛一攔,“長公主見諒,前方是世子爺求道之處,世子爺有令,旁人不能靠近。”
李枝又要惱怒,長公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面上甚是溫和地說,“不是要驚擾世子爺,只是昨日枝兒與秦姑娘起了争執,我來問問,那位秦姑娘呢?”
宋灼賠笑,“秦姑娘啊,她一個商人之女,素日什麽都不懂,全仰仗世子爺教,世子爺昨日還說她不懂事,這不,今日不讓她出門了。”
長公主聽了面色微微變了,宋灼哪裏是說秦初苧是一個有罪的商人之女,分明是在傳達昨日世子爺對李枝所言的不滿,被人堵在這裏若再不知進退,傳出去可就成笑話了。
長公主帶着李枝離開了,坐上馬車時李枝委屈,“這便算了?不能這麽算了,娘親,這和在贛州有何區別!”
長公主忍着怒氣慢慢阖上了雙眼,她曾在贛州受人欺負,如今憑白得了這麽大的富貴,正是暗自竊喜時,卻是一個商人之女就可欺負她的女兒,那她冒着性命之憂成了這長公主又有何用?
“娘親,她爹就在牢中,我們去求太後治了她爹的罪!”
長公主帶着李枝回了宮就跪到了太後面前,李枝哭紅着眼将事情提了,不外乎秦初寧如何如何欺辱她們,又說秦初苧原本出自武安候府,可她爹做了錯事被趕了出去,如今她爹因犯了重罪入獄,可見不是什麽好人。
太後聽得自然動了怒,直接要定秦仲清的罪,聖上這邊因為病了些日子也沒心力和她拉扯,國公夫人見他想不管了,只得同張府商議,張載言趁機将秦初苧帶進了獄中見秦仲清。
秦仲清有人照顧,倒也沒受什麽苦,可秦初苧還是紅了眼睛,“我知道爹爹仁義,不願提以前的舊事傷害武安候府,可武安候府一心想要我和娘親的命,如今娘親又病了,我哄她說爹爹出外做生意去了,她日日念叨爹爹何時回來,爹爹即便不為自己着想,也不為娘親想想麽?”
秦仲清心性善良,從不提及武安候府對他做的那些不義事,若不是他入了獄,秦初苧走投無路也不會違背他的意思将舊事真相公之于世,可再善良也有底線,他絕不允許有人傷害秦夫人,當即道,“當年救駕的并非蔣仲仁,而是我。”
多年前,聖上還年輕,思慮不周,在與鄰國關系緊張時私下出宮,甩開護衛獨自一人,鄰國探子逮着這個機會刺殺聖上,聖上被傷到眼睛,當時視線受損的他只知道有個人救了他,那人側臉模模糊糊的瞧不清,後來開宮宴,他覺着武安候府大公子蔣仲仁的側臉像極了救駕之人,果然一問蔣仲仁就承認了,聖上一時高興,賞賜甚多,又對其另眼相對,蔣仲仁能順利地襲侯爺之位也是因此。
“可有證據?”張載言問道。
秦仲清道:“那時一開始我并不知救的是聖上,沒過多久聽父親說聖上遭遇刺殺,正與當時情況一致,我就忍不住和父親說了,因着我與蔣仲仁面容相似,父親讓我把這個功勞讓給蔣仲仁,我當時為了我娘能好過點就同意了,但同蔣仲仁說時漏了一點,聖上傷的是右眼,不過聖上在宴上并未問這個就信了他的話。”
如今再讓蔣仲仁說這個,他就鐵定是拿不準的。
秦初苧離開時,秦仲清抹了把臉道:“以前是爹爹糊塗了,苦了你和你娘親,倘若還有機會出去,該争的爹爹一定會去争!”
“爹爹別傷心,一切都不晚。”秦初苧安撫。
“照顧好你娘親。”
秦初苧應下,被張載言帶回了國公府,将見過爹爹,又見病了的娘親,秦初苧心頭有些不好受,尤其是秦夫人睜着一雙天真的眼喊,“午後在哪兒?”
吐字依舊不清。
秦初苧聽不懂,國公夫人從廳裏出來準備進宮,見狀竟溫和地安慰一聲,“無須擔心,很快就好了。”
她疾步離開,進宮面聖,聖上聽罷怒不可遏,當即宣了武安候蔣仲仁,裝作無事與之談了幾句,思及往事感嘆良多,故意将受傷的眼睛說成左眼,蔣仲仁這陣子正是春風得意,一時沒什麽防備,聽了随聲附和,只說當時聖上眼睛傷得厲害,聖上立即就發了怒,“你竟敢欺朕!”
不過才逼問兩句,就駭得蔣仲仁癱在地上如團爛泥,聖上當他還會掙紮幾聲,不料他張嘴就承認了欺君之罪,聖上面上露出厭惡之色,如此膽小,當年豈會不畏生死來救他?
“來人,拖出去!”
蔣仲仁被拖進了獄中,武安候府立即得了消息,求到長公主跟前,長公主又求到太後跟前,太後聽了同聖上一樣厭惡武安候府,耳邊是女兒可憐兮兮的懇求聲,太後閉眼深思起來。
而聖上再不顧及她的想法,直接命二皇子去審秦仲清的案子,準備先還秦仲清清白。
秦初苧得了消息,既歡喜又為父親委屈,父親本是清白之身,卻憑白遭了這麽多的罪。
“這是喜事,秦姑娘可別難過了。”
宋灼等人亦聽了消息,過來恭喜她,宋灼又好奇地問,“等令尊出了獄,那秦姑娘與國公夫人的約定……”
如今還不到一個月,若是父親出獄了,她與國公夫人的約定不知是否還要繼續?
秦初寧正為難時,收到了師父的來信:為師覺着你朋友那心上人已松動了,讓你朋友親近心上人就可以了。
一時間,秦初寧難上加難。
她要不要告訴師父,此事結束了,無需他操心了呢?
這一夜,處處暗潮洶湧。
太後宮中,長公主已哭腫了眼睛,“女兒并非為武安候府的欺君開罪,但若無武安候府,我這輩子都見不到母後了,是候府的蔣夫人帶我來見母後的,此恩甚重,且,是那蔣仲仁欺君該死,可憐蔣夫人及她一雙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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