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什麽屍骸?”

伏在地上的三皇子猛地直起身子,一雙眼暼到那把泛着血腥味的劍,唇角抖了一下,他見識過世子爺手段,說謊時心虛得不成樣子,“我不清楚。”

這時刑部的人進殿禀告聖上,稱那幾具屍骸皆為女子,“窖中還有一姑娘活着,乃是被蔣繼所擄,蔣繼妄圖欺辱她,姑娘反抗要報官,他還道有皇子為他撐腰,他不怕。”

朝堂皆知,廣元酒樓是雲貴妃母家置辦的,三皇子亦常去撐腰,且他還與蔣柔有側妃約,與蔣家走得極近,蔣繼口中的皇子應指的是他,可他還在一味否認,“蔣繼所為,我一概不知,那混賬不過是借着我的由頭作惡,父皇,我亦被蔣繼蒙蔽了啊!”

聖上陰沉着臉望來,世子爺不過手指一動,三皇子突地膝行幾步,離他遠遠的,他冷笑一聲,“三殿下不必害怕,我也不會對殿下如何,只是心懷疑惑問一問罷了,蔣繼死前說了,你親口允許他在酒樓的所作所為。”

冷汗順着三皇子的臉頰滑落,當初蔣繼等人給他找了假公主回來,他一時高興就助長了蔣繼的惡行,哪怕知曉蔣繼在地窖欺侮姑娘害其性命,他亦默認了,這會兒他生恐被揭露出來,滿臉冷汗淋漓,“那混賬在污蔑我!”

可表現得如此恐懼,這聲否認毫無說服力,一雙雙眼睛都盯着他瞧,世子爺卻望着另一處狠狠地皺起了眉頭,他提步朝秦初苧走去。

秦初苧的身子微微戰栗,她在後怕,原來那地窖裏沒了幾條人命,若是世子爺晚些到,後果不堪設想。

太後原也在細細瞧她,見她發抖,手腕處又有許多瘀痕,一時心疼極了,國公夫人此時附耳過來,“适才刑部不便說,秦姑娘被綁着在地窖待了一夜。”

“混賬東西,只知道縱容惡人行兇!”蔣繼一死,太後的怒火只能朝着三皇子發,秦初苧怕得越狠,她的怒氣就越兇,她抖着手喊人,“先給哀家打十棍,狠狠打,讓他也知道什麽叫疼!”

若不是秦夫人受了驚,扯着她的袖子要哭了,她不知要發多久的火。三皇子要被人拖出去了,雲貴妃哭得凄楚,不停地向聖上求情,着實損了天家的顏面,聖上瞧不得,背過身道,“帶雲貴妃回宮。”

雲貴妃被強制帶了下去,外面三皇子的哀嚎傳了進來,秦夫人還在害怕,太後摟着她要走,聖上只得暫時停了壽宴,百官散去,李枝等人一應交給刑部處理,就連昏迷的蔣柔都被拖走了,傅均将軍抽空安慰傅夫人,“是我們看走了眼。”

傅夫人柔言細語,“不,是我看人不準,與夫君無關。”

“你便是我,我們兩人何必分這麽開?”傅均将軍扶起她,兩人跟着太後一行人。

太後迫不及待地要領着秦夫人及秦初苧回自己宮中,秦初苧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世子爺在殿門前瞧着三皇子挨打,不遠處的聖上神情莫測。

及至太後宮中,太後手上摟着秦夫人不松,眼睛瞧着秦初苧,歡喜之情溢于言表,又見秦初苧頭次見她,只規規矩矩地坐着,也不多言,難免愧疚地嘆了口氣,“是哀家瞎了眼,沒能及時認出你們,還讓那李枝欺負了你,你怪哀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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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是想起那時候縱容李枝讓秦初苧跪在外殿一事了,秦初苧聽了搖搖頭,“那是太後将假的認成了娘親才那樣疼,太後只是被壞人蒙蔽了,我不會怪您的,娘親也不會怪。”

“好孩子。”太後紅了眼圈,見秦初苧這麽像自己,坐那乖乖巧巧的,好看又知禮,越發高興,轉瞬暼見她手腕勒痕,氣不打一處來,“那個混賬!”

秦夫人握着她的手,“母後不要生氣。”

“好,不生氣,不生氣。”太後抱着秦夫人笑了,秦夫人一安心又安靜下來,她越是安靜,就越顯得娴雅,若是腦子清楚了,比這更有氣質。

這才是自己的女兒,太後心道,還有外孫女,她多少年都沒見過像秦初苧這麽好看的姑娘了,不由探身摸了摸秦初苧的臉,“可真好看呢。”

“太後,哪有自己誇自己的?”國公夫人笑道。

“哀家什麽時候誇自己了?”

“如今誰人不知,秦姑娘生得像你,你誇她,不就誇自己?”

“就你會說!”

瞧着太後笑了,滿殿的人都笑了起來,喜氣洋溢中,傅均将軍起身告退,“我這就給父親寫信,讓他也高興高興。”

“去吧。”

太後揮手,耳邊聽着旁人誇秦初苧的話,一口一個秦姑娘,不知怎地聽着不順耳了,以往旁人喊李枝姑娘她也沒覺着哪裏不對,一旁的張皇後會意,“母後若覺着委屈了秦姑娘,兒臣就去同聖上說。”

太後與聖上關系不好,甚少親自求聖上什麽事,可瞧着自家女兒,自家外孫女,她毫不猶豫地起了身,“哀家親自去。”

一行人到了禦書房,秦初苧一眼瞧見了世子爺,那男人正倚着禦桌看折子,見她來了,擡袖招手,她慢步過去,世子爺低語,“還疼?”

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秦初苧搖頭,“不疼了。”其實還是疼的,她不好意思說,可世子爺瞧得明白,繼續低語,只有兩人聽得到,“你不說,可沒人疼你。”

秦初苧眨眨眼。

不遠處,聖上聽了太後所言,無奈道,“母後有所不知,有關皇妹的封號,朕早就備下了。”

這麽多年來,聖上沒有一天不想化解與太後的僵持關系,也費了許多心思,他甚至想着倘若有一天皇妹能回來,他能備好封號,母後定會對他和顏悅色的,便早已着禮部拟好了封號,可聖上不喜假的長公主鬧騰多事不知禮節,太後那時又無心要這個,便一直沒提此事。

“母後,聖上用心良苦啊。”張皇後道。

太後也不是心硬之人,只是這些年飽受失女之痛,脾氣變得執拗可怕,現下被觸到心底柔軟,動容地拍了拍聖上的手,“往日是哀家無理取鬧了。”

衆目睽睽之下,聖上也不好露出激動神情,溫和着面容道,“禮部拟了許多個讓朕選,朕想着皇妹乃是母後心頭至寶,還是由母後來選吧。”

禮部捧來封號,太後選了許久,擇了一個,疼惜地撫了撫秦夫人的發,“從此,你就是寶華長公主了。”

足見太後對秦夫人的珍視寶貝。

秦夫人的臉頰蹭了蹭太後的手。

太後又要落淚,衆人忙地寬慰,秦初苧眼眶濕得厲害,世子爺暼見面色不郁,“好事,哭什麽?”

衆人望來。

不等太後開口,聖上詢問她,“對于初初,朕有加封公主之意,可好?”

“好,好。”太後招了秦初苧近前,她知道女兒這麽多年自己病着,自家外孫女定也吃了不少苦頭,聖上道,“朕即可讓禮部拟封號。”

世子爺緩步過來,“聖上若不嫌棄,不妨讓臣來拟。”

衆人吃驚,聖上卻撫掌一笑,“好!”

及至晚間,壽宴繼續,聖上下旨昭告此事,百官望着坐在太後身側的秦夫人與秦初苧,暗暗感嘆,親生的沒錯了,太像了。

衆人歡慶之時,世子爺悄然離了座,秦初苧暼見偷偷跟上,世子爺回眸,“出來做甚?”

秦初苧跟來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只好說,“謝謝世子爺為我拟封號。”

不想世子爺道,“此事原是父母親人才能做的,我想你父親及太後極為願意做這個,但被我要走了,想必她們還氣着,你卻要感謝我。”

秦初苧:“……哎?”

眼睜睜看着男人極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宴會結束,太後舍不得放秦夫人回府,興許天黑了,秦夫人有些怕,看着周圍陌生得很,只抱着秦仲清不松,太後如何哄都不行,秦仲清這才有機會告知太後秦夫人的病情,“已看過大夫了,大夫醫術極好,說是能根治。”

太後傷心不已,可看着秦夫人依賴秦仲清的樣子,又欣慰許多,“你待我女兒定是極好的,罷了,今日你帶她回去住吧。”揮揮袖子,背過身去了。

秦初苧于心不忍,白日她覺着太後身份過于貴重,威勢又重,不好親近,一到晚上,熱鬧褪去,太後也不過是個思念女兒的花甲老人,她不由輕聲道,“我能留下來陪您麽?”

太後欣喜地回頭,“初初願意麽?”

秦初苧嗯了一聲,太後喜極,目送秦家夫婦走了,帶着秦初苧回了寝殿,兩人同住一夜,秦初苧與太後親近許多,越是親近,太後越是不想放她回去,索性和秦初苧一起回了秦府。

太後擺駕,陣仗極大,過長街時許多人抻着脖子看,全京都在傳秦夫人才是真正的長公主,一時間衆人唏噓不已,想當初秦仲清入獄,秦夫人發病,他們女兒被迫入了宮觀,如今才過了多久,秦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太後進了秦府,秦夫人見了她就要她抱,嘴裏喊着母後,多少年了,沒有人知道太後心裏多麽渴望這聲母後,她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秦夫人,更別提秦夫人要她捉蝴蝶了,她當即要去,衆人忙道,“太後使不得。”

太後年紀大了,可做不得這個,秦仲清命丫鬟帶着秦夫人去捉,太後環視四周,“初初呢?”

“回院子去了。”秦仲清扶她坐下,她望了一眼隔壁,“柳暄在此修道,對你們有無影響?”

秦仲清遲疑,這不是有沒有影響的事,按理說世子爺救了秦初苧,他該去道謝的,只是……

太後一看就明白了,“你也怕柳暄?”

被戳中心思,秦仲清羞愧地垂下頭,太後道,“別不好意思,哀家有時候也怵他,初初呢?”

她還念着秦初苧,秦初苧放下給師父寫了一半的信過來了,聽太後問道,“初初怕柳暄麽?”

“世子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怕的。”

太後與秦仲清對視一眼,秦仲清到底是個男人,心思不若太後敏銳,太後思及李枝以往對秦初苧的嫉妒,轉瞬明白了,“救命之恩确實重要,我們得報答,但是,初初你記着,男人是最慣于隐藏的,初初可不要被外表迷了眼。”

秦仲清極為贊同的,連連點頭,“你可記清了,哎,張大人來了。”

張載言遠遠過來,秦初苧見到師父,笑着迎了上去,這一迎,太後神色變了,“初初與張載言甚是熟悉?”

秦仲清便把與張載言的約定說了,太後聽了滿意地笑眯了眼,“兩人是般配的,不過張府提親前,還是要問一下初初,姑娘家心思難猜,別弄錯了。”

“是,那我晚間問問。”

“哀家來。”

太後喜歡為秦初苧操心,對秦夫人的關切更是無微不至,覺着秦府宅子過于簡陋了,同聖上說要為秦家修建長公主府,聖上當即着工部去做。

還不等太後來問秦初苧,張皇後來見,張口就問,“初初可與人有過婚約?”

“并無,怎麽了?”

張皇後道明緣由,原來是大都督府的大公子,便是楊卿卿的兄長楊庭之,壽宴那夜窺了秦初苧一眼,回了府就念念不忘,請求母親來秦府提親,楊夫人斟酌着秦家如今的地位不敢貿然行動,便進宮求了張皇後來太後處打探一下。

太厚聽了神色有些古怪,“可你弟弟中意初初,不過楊庭之也是極好的,哀家見過,俊得很。”

“母後,當兒臣沒說!”

張皇後回去命人飛快告知都府夫人,“此事莫要再想!”

楊夫人還以為怎麽了,一時被這個氣勢唬住了,命令兒子斷了對秦初苧念頭,楊庭之面上應着,心裏不甘心極了。

張皇後唬了楊家,便來催太後,催得太後心底舒服,“初初多讨人喜歡,這家求,那家求,自然你弟弟也很好。”抽了個天好的日子,和顏悅色地問秦初苧,“你覺着張載言如何?”

秦初苧笑答:“極好。”

她從不吝啬對師父的誇獎,提起師父就雙眼發亮,太後道,“張載言極為喜歡你,你願意讓他做你的驸馬麽?”

“這……”

秦初苧不知所措,師父極為喜歡她,還要娶她?

一時間,秦初苧心神亂飛,思緒混亂得嘴唇翕動幾次都沒說出話來,“我……”

慌張意亂的模樣入了太後的眼,太後一下猜中她的心思,她這是在猶豫,沒有直接拒絕,那就有可能,太後笑道,“初初別怕,此事不急,多想一想也好。”

秦初苧回了府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秦仲清偏偏還問了她,她更是無錯,亦有些煩躁,“爹爹莫問了。”

秦仲清只好閉嘴。

夜間,秦初苧拿起給師父寫了一半的信,心想師父可知想娶的是自己徒弟?她提筆要寫,卻不知寫些什麽,總不能寫,聽說您要娶我?

不若再約見面,上次見面被毀了,她亦不想再去青陽山,直接命丫鬟送了信去張府,信上邀請張載言去游湖。

張載言接了信,不免緊張地做了準備,及至那日,秦初苧抱着世子爺幫她尋回的鴿子先進了湖中畫舫,張載言不過一會兒也到了,還未行禮一眼就暼到了她懷裏的鴿子,神色一怔。

秦初苧預料到了張載言會如此,“張大人瞧着鴿子熟悉麽?”

張載言還疑惑着,“是,我養過的。”

得了他親口承認,秦初苧當即笑了,眉眼舒展,笑容粲然明媚,“那師父也猜到我是誰了吧?”

張載言凝視着她的笑,不舍得挪開眼,也忘了回話,秦初苧以為他震驚得都愣住了,忍不住道,“師父,是我呀,我知道你覺着不可思議,我先前亦是這樣,我們用書信聯系這麽久,竟不知原來就在對方身邊……”見張載言猛地簇起眉頭,她頓了頓,輕聲問,“師父見了我,不高興麽?”

張載言從沒見過她對自己露出這麽小心翼翼的模樣,那個師父一定對她很重要,他心底翻出酸意,不可抑制的嫉妒讓他嗓子眼擠出一聲含糊的否認,“不是。”

“那便好!現在您也知了我的身份。”秦初苧歡喜過後,抿着唇道,“那您可知,太後問過我了,說您……”羞赧得說不全話。

張載言霎時明白了,神色黯然許多,心想也許她沒有明确地拒絕是因這個師父,那一刻,他不想承認自己不是師父,因為眼前這女子所有的欣喜與羞怯都屬于師父,他暗暗攥緊了拳頭,“是,我是想娶你,你可願意?”

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初苧,秦初苧飛快地垂下眸子,櫻桃&師父親口承認了,他……他真想娶自己,在她眼裏,張大人是極好的,可也僅僅是好,但若他還是師父……

鴿子在船裏撲棱翅膀,一不小心就飛了過去,秦初寧猛然站了起來,“我……我……捉鴿子。”撲出去追鴿子去了。

張載言只來得及瞧見一抹裙角,便是裙角,她的也比其他姑娘好看,驀地起身就追了出去。

秦初苧捉了鴿子立在船頭,纖姿秀麗,張載言心中情思難忍,“我不急,你可慢慢想。”

秦初苧沒有回頭,低低嗯了一聲,“謝謝師父。”

張載言幾乎要落荒而逃,那鴿子他是熟悉的,養好了便送給了世子爺,他要去向世子爺求證,等到兩人回了秦府,他便問,“鴿子能給我麽?”

秦初苧想着日後也用不到鴿子傳信了,雙手遞了過去,張載言目送她回了府,抱着鴿子進了隔壁。

新觀已經建成,世子爺移去了新殿,一應布置均如青陽觀內的,唯牆壁是新的,世子爺提了筆在上作畫,張載言疾步過來,鴿子撲棱起翅膀。

世子爺側目,眉峰一攏,“它又亂飛了?”

“沒有,和秦姑娘要的。”

世子爺手上動作終于一頓,轉過身來,張載言便把話清楚了,“世子爺知道這只鴿子一直在秦姑娘吧,那世子爺就是秦姑娘的師父?”

世子爺只是眯起雙眼,“你想說什麽?”

“秦姑娘誤以為鴿子是我的,将我當成了她的師父,對我十分感激親近。”

最後兩個字使得世子爺面色一沉,一根畫筆呯得一聲在他兩指間斷成了兩截,“蠢貨!”不悅地轉過身去,張載言騰出手遞一根畫筆過去,世子爺道,“繼續說。”

“我想借世子爺師父這個身份。”

世子爺接筆的手一頓,眉峰緊皺,偏偏張載言還道,“我欲娶秦姑娘為妻,就承認了我是她師父,她應會答應我,還望世子爺助我。”

“你敢騙她?”

世子爺冰冷的聲音摻着寒意,“我看你想死。”

隔壁,秦初苧把自己關在房裏,心中亂得不行,只要一想起師父那句讓她再想想,她就坐不住了,師父無疑是最好的,她不禁在心底問自己,你在猶豫什麽?

一夜都墜在夢裏,夢裏的師父說了無數遍要娶她,她猶豫着要答應時,閃出了世子爺的身影,星冠羽衣,翩然卓世。

秦初苧被驚醒了。

如此關頭,她竟夢到了世子爺,秦初苧撫着心口驚惑不定,一出門,秦仲清從走廊那頭過來,憂心忡忡地喊,“初初,張大人被世子爺打傷了。”

“為的什麽?”

秦初苧不敢置信,秦仲清嘆了口氣,“都不曉得緣由,張大人也不說,初初,我瞧隔壁世子爺脾性太差,你近日可莫要去了,救命之恩,我們緩一緩再報。”

“師父傷得重麽?”

“倒也不是什麽重傷,聽說今日休息了,若不你去瞧瞧。”

秦初苧遂備了禮,出了府門路過隔壁,咬咬唇還是進去了,宋灼見了她先是行了禮,而後擺手,“我不知你要問的!”指了指屋內,“估計只有公主能問出來了。”

秦初苧簇着眉進屋了。

“坐。”世子爺五指覆上琴弦,示意秦初苧坐身邊,秦初苧站着不動,“世子爺何故打傷張大人?”

“原來是讨理來的。”

世子爺手指挑起琴弦,琴音未出,琴弦便斷了,這般輕淡态度,讓秦初苧心中真泛出了氣,“世子爺既要修道,該心懷善念,何故還要出手傷人?”

“善念?我不久前才殺一人。”世子爺唇角慢慢往下垂,眼底郁氣難消,“你這是太中意張載言,滿腦子都是他,忘了這事?”

“不是。”秦初苧眉眼浮出幾分無措。

“為了張載言急成這樣,那何不幹脆地嫁給他,還遲疑什麽?”

“我……”

秦初苧本不想惹他生氣,一時解釋不清,索性一臉羞憤地扭頭走了。

身後,“铮”得一聲,琴弦俱斷。

秦初苧坐在車裏,想起适才世子爺那話,也不知怎麽地,就委屈地紅了眼睛,賭氣地想我若知道在遲疑什麽倒好了,還用得着你提醒?

馬車到了張府,她抹了抹眼睛,下車進了府,張明年過來迎她,她笑道,“聽聞張大人受了傷,我來瞧瞧。”

“小傷,世子爺手下留情。”

當即帶着秦初苧去了張載言的院子,而後離開了,張載言在窗前望着走過來的女子,一顆心揪得生疼,目光卻是漸漸柔軟,他摸了摸面上的淤青,覺着有些丢人,不願讓秦初苧見到自己這副模樣。

于是秦初苧都進廳了,他才遲疑着出來,對上秦初苧擔憂的眸子,笑道,“無礙,過幾天便好了。”

秦初苧:“師父能告訴我緣由麽?”

師父二字,刺得張載言心中一痛,挨了頓打,他也明白過來,若以欺騙的娶了秦初苧,日後秦初苧知了,能不怨他麽?他不想秦初苧怨他。

“是因為我騙了你,其實我不是你的師父。”北北

無異于一道響雷炸開,秦初苧懵了一瞬,桃花狀的雙眼愣愣地看過來,“不,不是?”

“對,鴿子我養過一段,後來就送給世子爺了。”

秦初苧死死捏着手裏的帕子,“張大人說誰?”

“世子爺。”

張載言萬分不情願地道出這三個字,秦初苧一瞬間發懵又愕然的神色揪疼了他的心,他多麽希望自己就是師父,提步靠近了些。

秦初苧卻如夢初醒,連退兩步,世子爺三個字緊緊地纏住了她的心口,“你是說世子爺才是我師父?”

“我……不想回答公主這個,我想問問,我不是公主師父,公主可願意嫁給我?”

秦初苧擰着眉尖,張了張口,張載言從她神色中看出了果斷,先她一步發出聲音,“公主不要說,就當我今日沒問。”

張載言在絕望之後又生出希望,即便世子爺是公主師父,公主将她瞧得極重,可世子爺是修道之人,他會為了公主放棄修道麽?

秦初苧哪裏曉得他沒放棄,心神慌亂地出了張府,若是世子爺是她師父,何不一開始告訴她?

秦初苧去而複還,一腳踏進觀中,見窗戶開着,疾步到了窗前,屋裏世子爺将那手劄翻來覆去地瞧,秦初苧越瞧越不敢出聲,還是世子爺發現了她,“張載言同你說了?”

“世子爺既是我師父,為何從不告訴我?”

世子爺容色冰冷,“你這樣埋怨我,我倒不敢應你師父了,覺着張載言好是吧,喊他師父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點前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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