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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儇遠第二日果真帶着顧北喬和沈重烨兩個人去置辦了平日裏穿的衣服。
顧北喬和沈重烨兩個人跟在顧儇遠的身後,看着這個對于他們兩個有點兒神奇的世界,路邊的梧桐樹,街邊的商店,路上的行人,無不讓他們兩個覺得新奇。
對于顧北喬而言,這是一個改變了的世界。而對于沈重烨,卻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地方。
所以,他除了有點兒期待,還有點兒惶恐。他跟在顧北喬的身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布鞋,覺得自己手心裏都是汗。他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他覺得自己前面的姑娘光芒萬丈,她神采飛揚的樣子,讓他覺得,在那麽一瞬間,有什麽軟軟的東西占據了自己整個心。
“重烨,想什麽呢?”
“啊?”沈重烨驚覺到顧儇遠正審視的看着自己,有點兒心虛的問道。
“我問你這件衣服好看麽?你在想什麽?”顧北喬的手裏拿了一件紅色的碎花上衣給他看。
“嗯。”他很快的将自己的不自然掩去,将視線停在了顧北喬手裏的衣服上。
顧儇遠是全國出了名的企業家,底下有大大小小幾百家工廠。
同行的人聽說他将老夫人接到了跟前,紛紛上門探望。想着借此機會與他粘上點兒關系。當然,顧北喬的回歸也被衆人看成了另外一個攀上顧家的契機。于是一個個堆滿了笑容的人帶着自己的兒子上門。
顧北喬禮貌的對着每一個跟父親同輩的人叫“叔叔”,再禮貌的對着他們身後的年輕男子微笑。
沈重烨總是克制而又漠然的看着這一切。他只是個外人,僅此而已。
來人各個帶着五花八門的補品,熱情的詢問老夫人的身體,就好像對着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轉而又會假裝不經意的将話題轉到顧北喬身上,誇她漂亮聰明懂事。總之是一身的優點。
這樣的日子接連過了三四天。不僅顧北喬覺得厭煩,連躺在床上的顧老奶都開始抱怨起來。
顧老奶覺得自己悶得慌。整日裏就是躺在床上,飯也不用做,活兒也不用幹,這讓勞累了大半輩子的顧老奶覺得渾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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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顧儇遠出去處理事情,顧老奶叫了顧北喬和沈重烨,找李嬸要了鐵鍬,在院子裏開墾出一小塊地來準備種菜。
“奶,你縫個書包給我和重烨呗。”顧北喬端了杯水遞給顧老奶,谄媚的說道。
“好。奶等會就給你們兩個縫。”幹了會活兒的顧老奶覺得自己神清氣爽。
“想要什麽外面買不到,非要讓你奶做。怎麽這麽不懂事。”沒注意到顧儇遠什麽時候進來的,聽到顧儇遠的聲音,顧北喬吓得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複了自然,依舊谄媚的看着顧老奶。自打第一天進門後看到那個女人以後,顧北喬再也沒有跟自己的父親說過一句話。
“阿遠,不是所有東西都得要用錢買的。”顧老奶拍了拍顧北喬的腦袋,擡頭看了一眼顧儇遠。
顧儇遠無言以對,看了一眼在旁邊沉默的沈重烨,随即又想到了什麽:“從明天開始,下午去專科學校學經濟,我都已經聯系好了。早上學鋼琴和畫畫。我已經幫你們兩個請了先生。”
沈重烨對于鋼琴和畫畫并沒有什麽具體的概念。就像章老先生沒有教給他城裏會有可以出現畫面的電視機,可以通過一根線就可以和別人通話的電話,很多東西,他只需要接受就好。
顧北喬沒有拒絕。繼續和顧老奶說這話,時不時的也會問沈重烨兩個問題,沈重烨總會很随意的說簡單的“嗯啊。”
果然第二日下樓的時候就看到了客廳中間擺放着的鋼琴。
顧北喬覺得自己的父親對鋼琴有着異樣的情愫,她第一次見鋼琴是在顧儇遠的書房裏。那還是小的時候,有一次顧北喬感冒發燒,顧儇遠趕着去送她看大夫,背着她就準備出門,結果發現将外套放在了書房,而所有的錢都放在了外套的口袋裏。顧儇遠背着顧北喬進了書房拿了外套,顧北喬迷迷糊糊的就好像看到了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顧儇遠的書房從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那是顧北喬對于父親書房的唯一記憶。
而後來,顧儇遠就請了鋼琴老師。只不過是去了農村,所以沒有繼續學下去。
胡亂的在黑白鍵上摁了幾下,顧北喬覺得小時候學過的東西都已經忘記的差不多。幸好,她對于鋼琴,并不是很排斥。
甚至還有一點點喜歡。
“重烨重烨,過來看。好聽麽?”顧北喬笑着對沈重烨招了招手。
“嗯。”沈重烨看着不遠處姑娘臉上的笑容,覺得自己的心裏也柔柔的。
“等以後學會彈鋼琴了,是不是就可以上電視了?”顧北喬扭過頭去期待的問。她最近喜歡上了看電視裏的人們唱歌跳舞。
沈重烨笑了笑,卻是沒有回答她。
未曾想到顧儇遠請的先生是個很年輕的女人。顧北喬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老師。溫婉的笑像極了曾經的娘親。
顧儇遠幫顧北喬和沈重烨找的學校離家并不是很遠,穿過家門前的街道,過個十字路口再拐個彎就到了。左右不過是十分鐘的路。
大抵是覺得機會來之不易,不管是學鋼琴學畫畫還是學經濟,沈重烨都比顧北喬用心。
日子就在顧老奶種種菜聽聽廣播,顧儇遠忙着處理産業,顧北喬和沈重烨專業學業中過了一個多月。
顧北喬和沈重烨在學校上金融課的時候,李嬸氣喘籲籲的出現在了他們的教室門口。思想開小差的顧北喬先發現了李嬸的同時,覺得自己的右眼開始不停地跳起來。
她聽顧老奶說過,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心裏頓時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老夫人被送到醫院了,顧先生安排了車來接小姐和小哥。”沈重烨在顧家的身份無疑是有點兒尴尬的,而李嬸總會叫他小哥。
兩個人抓起書包就跑出了教室,書包還是顧老奶一針一線縫給他們的。
一路上不斷的催促着司機,顧北喬緊緊的抓着沈重烨的手,右眼皮不停的跳着,她還記得顧老奶當時跟她說完以後,她笑着打趣着說不過是農村人迷信罷了。 她在這一刻無比的期望着,那真的只是個迷信的說法。
還沒來得及推出病房的門,就已經開了。迎面的是幾個穿着白大褂的大夫,看了一眼顧北喬和沈重烨,側了側身子讓他們兩個進去,走在最後的大夫嘆了口氣忍不住提醒到“有什麽話就快點兒說吧。”
只不過是隔了一個多鐘頭,顧老奶就蒼老了很多,臉上血色全無。顧北喬記得,下午兩個人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的,奶奶還給她紮了辮子,說讓他們兩個放了學早點兒回家。
顧北喬吸了吸鼻子,走近了顧老奶的病床。聽到腳步聲的顧老奶掙紮着睜開了眼睛,看到顧北喬和沈重烨以後,臉上又綻放出了笑容。
“北喬和重烨來了啊,來,過來奶奶跟前。”顧老奶想要伸出手,卻發現全身沒有力氣。
顧北喬上前拉住了顧老奶的手,還将沈重烨的手也放到了顧老奶手中“奶,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和重烨都在。”顧北喬哽咽道。
“傻孩子,我不能讓你爺等太久哩。阿遠啊。”說着費力的将頭轉向了顧儇遠。
“娘。”顧儇遠的心裏也很難受。
“阿遠啊,把我跟你爹放在一起。咳咳。”說着用力的咳嗽了起來,顧儇遠立刻上前拿出了手帕,“咳——”一聲劇烈的咳嗽後,手帕上赫然是一大片鮮紅。
“奶,奶你別說了。你好好休息,睡一覺就好了。”顧北喬哭的稀裏嘩啦的,趕忙阻止顧老奶繼續說下去。
顧老奶伸出手摸了摸顧北喬的頭,緩慢的将視線轉向了沈重烨,“重烨啊。”
“嗯。我在。”沈重烨握住顧老奶的手回答道,聲音裏帶了些許低沉。
“好好對我家北喬。”顧老奶看着沈重烨的眼睛。
沈重烨覺得自己被看穿了,自己的內心好像□□裸的展現在顧老奶面前。可是此時此刻,他沒辦法在意,他只得不停地點頭,“好。”
好像就是在刻意的等待着沈重烨的這句承諾,聽到這個字的顧老奶臉上浮現出了會心的笑,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顧北喬,閉上了眼睛。
顧北喬失聲痛苦。身邊的兩個男人也努力克制着,壓抑着,卻仍然止不住心裏的悲痛。
“奶,奶,你醒來啊。”顧北喬不停的叫着,快八年了,她還記得她為了能夠讓她每天早上洗臉,前一天晚飯後總會拿着盆去小溪邊打水,她還記得她戴着老花鏡在昏暗的燈光下給她縫衣服,她還記得她驕傲的跟街坊鄰居說這是她乖覺得孫女……八年來的點點滴滴,就好像電視機裏面的畫面一樣,在她的腦海裏一幕一幕的閃過。
沈重烨凝視着躺在病床上安詳的老人,那個一直樂呵呵的老人,他沒見過自己的奶奶,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就是自己的奶奶,她從來不會因為北喬是親孫子而對她偏心,她不想讓他難受。而如今,又有一個對自己真心好的人去了。
一旁的顧儇遠靜靜的站着,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娘親,他從十四歲就離開了的娘親,盡管他後來發達了,她還是會偷偷将自己攢的錢塞給他,盡管他說了很多次,不用給他做鞋子,她還是一針一線牢牢實實的納好鞋底,如今,再也不會有了。
顧儇遠将母親的遺體送回了老家,村裏的人唏噓不已,顧老奶離開才兩個月,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如今回來卻成了另外一副光景。
按照村裏的習俗在院子裏搭了靈堂,顧儇遠和顧北喬穿着孝服跪在最近的地方,顧北喬的眼睛又紅又腫,跪在草墊上一動不動。
沈重烨不停的往火盆裏填着紙。顧老奶平日裏待人極好,多數人臉上的悲傷是發自心底。
下葬的那天天灰蒙蒙的竟然下起了小雨,時間是章老先生給算的,地方就在顧儇遠的父親墳邊,壽衣是顧老奶生前就為自己做好的,顧北喬在她身邊這麽幾年,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做的。
顧儇遠從十四歲開始就離開了這裏,也沒怎麽回去過,只是這幾年因着顧北喬的關系,才去的有點兒頻繁,因此與村裏的人大都不是很親近。
村裏講究頭七,顧儇遠一時也放下了外面的事情,在村裏過了七天顧北喬過了好幾年的生活,臨走的時候,帶上了北房子裏父母的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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