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時來運轉中狀元

轉眼就到了四月十五這日,蘭月和芃錦早早到了明月繡紡。萬事俱備,只等街上人頭攢動之際,就點起鞭炮,開張迎客。

從卯時早朝開始,便要進行殿選,辰時三刻,禦筆欽點的狀元、榜眼、探花會先後走出正陽門,披紅挂彩,騎着高頭大馬游街,真真是應了那一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狀元游街要走的是直通南城門的正陽大街,此街寬闊平坦,是皇帝出巡和官員進出的官道,兩側沒有商鋪。從正陽街行至南城門,轉至朱雀大街回貢院門口下馬,稍事休息之後,赴瓊林宴。

正陽大街兩側早已站滿了人,無論男女老少、大姑娘小媳婦,都來看這三年得以一見的狀元游街。朱紅色的正陽門還沒有打開,人們津津樂道地議論着前科狀元游街時的盛況,翹首期盼着狀元郎出門。

“出來啦,出來啦!”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人們紛紛轉過頭去,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瞪圓了眼睛看向緩緩打開的朱紅色大門。

首先出門的是一名禮部官員,高聲喊道:“蘇城婁慕臺連中三元,聖上欽點為金科狀元郎,禦賜蟒袍金帶,禦馬游街,聖恩浩蕩,天佑大梁。”

人群歡聲雷動,正陽門前喜炮齊鳴。連中三元,那是只有文曲星下凡才能做到的呀。自古以來,書生們寒窗苦讀數十載,未必能中個舉人,雖然每個人都夢想着連中三元,可那鯉魚跳龍門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

蘭月擠在人群之中,根本就瞧不見正陽門,可是官員高喊的時候,衆人鴉雀無聲。她聽清了,蘇城婁慕臺!慕臺哥哥真的中狀元了。

婁慕臺高舉着禦賜金榜昂首闊步地走出正陽門,有宣旨官接過金榜,張貼在雲牌之上。游街儀仗早已等候在門口,恭請狀元郎上馬。

婁狀元飛身上馬之後,有更多的人目睹了狀元郎的風姿。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響亮的贊嘆之聲,這年輕的狀元郎瞧着也就剛過弱冠之年,劍眉斜飛、朗目灼灼,身穿大紅蟒袍,腰系金絲玉帶,足登八寶攢絲官靴,渾身上下彰顯出一派卓爾不群的貴氣之姿。

“聽說這狀元郎是蘇城人士啊,你瞧瞧這容貌、這風姿,京城裏的貴公子們,有誰能比得上?”

“是啊是啊,那探花郎是特意精選的美姿儀之人,可是你瞧,他跟狀元比起來,全然不見了風骨啊。”

婁慕臺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無需催動坐騎,自有人在前方牽馬前行。聽着身邊人們的贊美,他心中并沒有什麽波瀾,面色依舊沉靜如水。

展目四望,既歡喜又有些失落:小月亮,我的夙願已然實現,你的心願實現了嗎?究竟何時才能找到你呢?今日在這萬分榮耀的時刻,我多麽希望能與你共享!

高頭大馬在緩緩前行,人海被衙役趕到道路兩邊,官道寬敞平坦,正如未來的人生路。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蘭月好像就在自己身邊,這種感覺雖毫無根據,卻十分清晰。可是他默默觀察着兩側的人群,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游街隊伍行進到南城門附近就要拐彎兒了,需要走一段南屏大道轉至朱雀大街。而南屏大道與好幾條街道相交,其中就包括明月繡坊所在的錦繡大街。

何芃錦找準了機會,在狀元郎路過街口的時候,把雙手攏在嘴邊,高喊了一聲:“婁慕臺,這裏是明月繡坊。”然後就她點起了鞭炮,辟辟啪啪的鞭炮聲吸引了衆人回頭。

一對年輕的男女站在一間新開張的鋪子前,笑吟吟的望着這裏。這本沒有什麽特殊的,可是有不少人聽到了她呼喊狀元郎的名字。

那是新科狀元啊,馬上就要入翰林院作官老爺的,将來前途無量,說不定位列三公權傾天下。一個年輕的小掌櫃,竟然敢直呼狀元郎名諱?

婁慕臺隐約聽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可是距離太遠看不清,又隔着汪洋人海,路邊還有樹木遮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便探頭朝這邊張望了一下。

他這一望可不要緊,擠在人群中的大姑娘有三個軟了腿,差點倒下。旁邊跟着的丫鬟趕忙扶住,一擁一擠之間人群傾倒了一片。

一個屢試不第的酸秀才撚着胡子說道:“都說那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沒到想婁狀元一顧,亦有傾城之姿啊。”

前科狀元林長卿有紅杏侍郎的別名,今科狀元婁慕臺游街時便得了個傾城狀元的雅號。

圍着京城轉了一圈之後,婁慕臺在貢院門前下馬,剛要邁步進去,卻被兩名青衣家丁攔住。“狀元郎請留步,我家國公爺有請。”

看熱鬧的人群歡呼起來,傾城狀元果然不得了,這就要榜下搶婿了麽,而且不是普通人家,竟是德高望重的國公爺。

這榜下搶婿之風自前朝便開始盛行,金榜題名的舉子前途無量,縱是出身寒門也沒有關系了。若是有才貌年齡相當的,高門大戶就會延攬至家,招為東床快婿。再靠自家的資財門路幫忙疏通關系,這寒門舉子立時青雲直上,享受一輩子富貴榮華。當然,對于高官之家來說,這樣的女婿可比那門當戶對的聽話多了。老丈人說一不二,夫人的地位也極高,靠岳家發展起來的,沒有幾個敢納妾的。

婁慕臺的父親走的就是這條路,只不過,他隐瞞了自己已有妻兒的事實。

旁邊衆人歡欣鼓舞之際,婁慕臺卻面若冰霜,冷冷說道:“多謝國公爺擡愛,在下改日自當登門拜訪,只是瓊林宴在即,不敢在聖上面前遲到。”

這話說的委婉客氣,不過衆人還是聽出了拒絕的意思。正在陸續走進貢院的朝臣們停住了腳步,盧國公沉着臉走了過來,他還真不信一個蘇城來的白丁,會拒絕高高在上的國公府。

“婁狀元,老夫就跟你直說了吧,我們盧家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才德雙全,老夫看你不錯,才想在別家邀約之前與你談談,怎麽?難不成你還瞧不上國公府?”盧國公提高了音量,顯然是要怒了。

一旁歡呼的衆人都安靜下來,榜眼長安徐文素,探花濟南馮玉昭,都悄悄扯婁慕臺的衣裳,拼命給他使眼色。

金榜題名,看似風光無限,可是很多人在翰林院編書編了一輩子,并沒有升官發財。要想平步青雲,金榜高中只是第一步,以後的路還長着呢,必須有貴人扶持才行。

衆人皆知的道理,婁慕臺又豈會不知,他不僅知道,還深深地體會了其中的利害。可是,他早已定下的志向并不僅僅是金榜題名,還要靠真正的能力獲得皇上賞識,實現人生抱負,而不是攀附權貴,放棄心上人,去求娶別人。

“國公爺,在下并沒有瞧不上的意思,只是歷來榜下選婿都要選沒有婚約之人,在下雖沒有婚約,卻有一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此志永生不渝,望國公爺成全。”婁慕臺抱拳行禮,不卑不亢地答道。

周圍看客都倒吸一口涼氣,好個癡情的狀元郎啊!

舉子們卻很是擔心,若因此得罪了國公爺,此後前途堪憂。不就是一個青梅竹馬麽,有官位重要?

盧國公氣的吹胡子瞪眼,正要發作,就見戶部尚書婁耀祖快步走了過來,擋在婁慕臺面前,笑道:“國公爺莫生氣,犬子無狀,沒見過世面,待我回家之後慢慢教導,定要他登門賠罪。眼下瓊林宴在即,咱們還是先進貢院吧。”

盧國公一聽就愣住了:“你說什麽?這是你的兒子?”

“不錯,正是犬子,一直養在老家,沒來過京城,不懂事,還望您見諒!”婁尚書陪着笑臉說道。

人群一片嘩然,沒想到新科狀元不僅有才有貌,出身竟然還這麽好,竟是婁尚書之子。難怪人家敢拒絕盧國公,因為本來就不是寒門舉子,而是出身高門呀。

于是乎,傾城狀元承擔了京城所有的話題,成為人們茶壺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而這些,蘭月并沒瞧見,只是從顧客口中聽到的,因為自開張之後,就忙的不可開交,鋪子裏的繡品一天就賣出了一片,直到天黑兩個人才閑下來,累的腰都快折了。

累并快樂着,送走最後一個顧客,何芃錦興沖沖地拿起錢袋子在桌子上一倒:“來來來,小月亮,快來數數咱們掙了多少錢?”

蘭月知道她最愛數錢,就沒跟她争:“你數吧,我清點貨品,看有沒有丢東西,有沒有收錯賬。”

二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查清了賬目。一共賣了三十件繡品,得銀二百六十兩。剛開張賣的便宜,加利不多,刨去成本,淨賺六十兩。

兩個好夥伴歡呼雀躍,才一天就掙上來半年的房租啊!

何芃錦大聲笑道:“照這麽看,很快咱們就掙夠一大筆嫁妝了,你就乖乖等着狀元郎來求娶吧。”

“你別瞎說,慕臺哥哥一直拿我當小妹妹,人家可沒說過什麽過分的話。”蘭月紅着臉說道。

“哎呦!還不好意思承認了,咱們就別說那話本子了,就說今天的事吧。你沒聽到人們說麽,他已經拒了國公府,說有一青梅竹馬的心上人,非她不娶。你說他那青梅竹馬是誰呢,難不成是我?”

蘭月無話可說,心裏卻打起了鼓。今天何芃錦喊他名字,他似乎聽到了,這幾日會不會找上門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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