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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何念忘的心理醫生拉着一個小男孩來到她的病房。

她告訴何念忘,這是她的兒子,現在放暑假,空閑得很,就讓他來陪她。

那男孩,咧開嘴笑了,對何念忘介紹自己,他叫葉漸暮。

何念忘只看了他一眼,就轉頭去看窗邊花瓶插着的花。

此後每一天,葉漸暮都會來陪何念忘,有時給她講故事講新聞時事,有時拉着她出去外面走走,有時就一個人安靜的坐在病房的沙發上寫作業。

何念忘依舊不愛說話,但已經願意與身邊的人接觸了,特別是葉漸暮,她很願意和他待在一起。

暑假最後一天,葉漸暮來和何念忘道別。他的學校離醫院很遠,只有周末才有時間來陪她。

何念忘指着窗邊的花瓶,“那是什麽花?”

葉漸暮看向那束藍色的花,“滿天星,花語是真心喜歡你。”

何念忘低頭思考了一下,做了個決定,“我要去上學,和你一起。”

鑒于何念忘病情的好轉,況且葉漸暮對何念忘的幫助比任何藥物和心裏治療都要有效,醫生和何念忘的爸爸媽媽都同意何念忘去上學。

何念忘一路跟着葉漸暮的腳步,和他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學,學同樣的專業。

高一這一年,他們在一起了。

在大學一學期結束時,葉漸暮拿到了去英國做交流生的機會。

葉漸暮喝了一口奶茶,看着對面心不在焉的攪着奶茶的何念忘,思索了一會兒,剛想開口卻被何念忘搶了先。

“你,什麽時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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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三年。”

“嗯,我知道。”

兩人陷入了沉默。

“你會等我回來嗎?”

何念忘沒有回答,只是攪動的力氣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奶茶都灑在了桌子上。

“我們分手吧。”

剛站起來想幫何念忘擦掉桌子上的奶茶的葉漸暮僵着腰。

“為什麽?”

何念忘倔強的擡起頭,毫無波瀾,“我接受不了異地戀。”

葉漸暮苦笑,将奶茶喝盡,整個人疲憊的靠在了椅子上,摘下眼鏡,閉上眼睛,揉了揉鼻梁。

“何念忘,你就這麽鐵石心腸嗎?我們在一起也有三年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流露,何念忘只說了句對不起,拿起包就走了。

“後天能來機場送我嗎?”

何念忘站住了腳,回過頭,抱歉的說,“我後天有事。”

葉漸暮很了解何念忘,既然她打算放棄他,就不會再留任何的餘地。

“哦,以後常聯系。”

“再見。”

何念忘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奶茶店。

念念,從初二到現在,我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這一刻我才明白,陷進去的只有我,而我卻不是你的例外。

念念,你知道嗎?這次交換生名額只是一次試探,其實我對你的喜歡并沒有多大把握,我認為你對我的特殊是因為我們相互熟悉,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只要你挽留,我就會留下,可是這樣看來,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這樣也好,三年,讓我們都靜靜吧。

☆、第 6 章

何念忘下了出租車,透過甜品店的玻璃窗戶,一眼就認出了三年未見的葉漸暮。

他一身灰色休閑裝,臉色沉靜,端坐在一張圓形小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目光沒有落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點着桌面。

何念忘抿了抿嘴,凝臉面無表情的推開門,走了進去,朝那個朝思暮想的背影走去。

每走一步,就離得越近,腳步也越沉重,像擱淺的魚,呼不過氣來。

她很想念葉漸暮,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有他在,就有人可以給她倚靠,世界的溫柔也為她傾倒,她不再守着一隅困地,像魚兒追逐流水一樣,她追逐着他,一路相随,看見了美好。

可是葉漸暮走後,她沒有想過他們會有重逢的一天,她沒有想過他們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再遇見,也沒有想過以什麽樣的姿态,以什麽樣的身份,以什麽樣的立場說什麽樣的話。

這一天就這樣來得猝不及防,險些把她的冷靜打回原形。

直至何念忘在對面坐下,葉漸暮視線的焦點才聚到她身上,細細打量。

她留了長發,從中間分開,在背後披拂散開,及腰處,發尾又微微彎曲,似被掀開的兩簾黑色薄紗,風起時,如婀娜舞女的舞姿,輕柔曼妙。

還是那張素淨的臉,雖不至于驚豔,可是一眼便難忘,像白瓷,沒有多餘的修飾,細膩通透,樸實無華。

尤其是那雙眼睛,多了些靈動,和他沒有見過的光彩。

葉漸暮微微一笑,将菜單遞給她,熟絡得很,“好久不見。”

三年了,眼前的男人并沒有多大變化,還是那副金絲方框眼鏡,眼鏡下的眼睛溢漫了溫柔,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自信的魅力,更成熟了。

何念忘接過菜單,點了幾樣甜品,突然頓住,擡頭問,“還是以前的習慣嗎?”

“嗯。”

何念忘很喜歡吃甜品,以前她總是和葉漸暮去各種各樣的甜品店,漸漸兩人的口味變得出奇的一致。

點完後,何念忘放下菜單,看着對面的葉漸暮,彎了彎唇角,卻帶着些許的疏離,“三年而已,我還以為你會在那兒直接工作呢。”

葉漸暮笑了笑,“無論走多遠,走多久,還是自己的國家好,畢竟所有牽挂都在這。”

“這麽說,我就不申請去英國了,還是待在國內好咯。”

何念忘切了一小塊蛋糕放入口中,入口絲滑,甜而不膩。

嗯,這家店還不錯,下次可以帶許年安來嘗一下。

“英國?”

難道她要去英國找自己?

“嗯,不過現在不想了。”何念忘又喝了一口的奶茶,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葉漸暮。

“你好像都沒什麽變化。”

“你想我有什麽變化?”

“變帥點。”何念忘眉開眼笑。

“哈哈,你倒是變化很大,開朗了,愛笑了。”

以前,就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偶爾撒嬌,偶爾賭氣,偶爾委屈落淚,偶爾舒懷大笑,偶爾任性妄為。她會向他袒露心聲,毫無隐瞞,他見過別人沒有見過的她,見過放肆的喜形于色的她。

葉漸暮就是何念忘的藥,可以治愈她的陰郁,她可以在他面前展現所有的脆弱,也可以無所顧忌揭開自己的傷疤。

何念忘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見何念忘不停的往口中送蛋糕,葉漸暮也吃了一小口,低頭暗笑。

他以為兩個人的見面會很尴尬,畢竟一走三年,兩人都斷了所有聯系,連普通朋友間的候問都沒有。

而導致他們三年都沒有聯系的原因,至今仍像不絕如縷的夢呓萦繞在他的腦海,久久不能揮去。

“葉漸暮,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發信息了,我們不要再有任何聯系了。”

那時是他去英國的第一年,他很後悔自己因為一次無謂的試探而一走了之,扔下她一個人,明知道她依賴自己,明知道自己走後她的生活又會充滿陰霾。

他想她了,每天都活在思念和懊悔中,動了回去的心思,于是撥通了電話,誰又會知道那是兩人最後一次通電,而且內容決絕無情,不留餘地。

“對了,你的男…………”

“你什麽時候…………”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找回了久別的默契。

“你先說。”

“你什麽時候回學校拿畢業證書?”

“本來想過幾天的,既然你來了,等下就一起回去吧,正好缺個引路人。”

“這就謙虛了,大神你揚名校內,随便報個名號,估計連走都不用走了,校領導直接開車來接你。”

“誇張了吧?”

何念忘解決了最後一塊蛋糕,拿起紙巾擦了擦嘴邊的奶油,“你現在可是學校的招生招牌,在國外做的那些學術研究可是連老教授都啧啧稱贊的呀,迷妹迷弟一大堆。”

“那你是嗎?”

葉漸暮的眼睛是典型的雙鳳眼,內勾外翹,狹長細致,開合之間,顧盼生姿。此時,因着陽光,淬上了熾烈,通亮且熱忱,而那如明鏡般明淨的漆黑瞳仁,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

何念忘錯開了眼,沒有回答。

“許哥,你看。”

許年安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打算打電話的手指停下了動作。

何念忘和葉漸暮有說有笑的迎面走來,似一對璧人。

想起那晚何念忘失魂落魄的模樣,果然是他回來了。

除了他,估計沒人可以讓何念忘表現出極端情緒吧。

他垂下眼,緊抓着手機,“看什麽呢,念念和葉漸暮是朋友,他回來了,見個面敘個舊怎麽了。”

“诶,許哥,你也太大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怎麽樣,別說我沒告訴你,之前他倆分手後,可是有人看到何念忘在酒吧買醉的,想想那場景,就覺得…………。”

許年安斜了那人一眼,一掌拍在他的腦後勺上,“滾蛋,我相信我媳婦。”

那人捂着腦後勺龇牙咧嘴,剛要叫罵,許年安就一揮手走了,“算了,今天訓練計劃取消,給你們放個假。”

許哥,你真的沒事嗎?

晚上,許年安呆坐在床上,才發現放在床邊的包,那天晚上,忘記給念念了。

還是明天給她吧。

盯着那個包,想起籃球賽的時候,何念忘把一團紙塞入包內,一臉警告,不許他看,讓他很好奇,那張紙上究竟有什麽東西,讓她這麽防備他。

許年安拿起包正準備打開又停住了。

念念,會不會介意呀。

何念忘和葉漸暮談笑走來的畫面從他眼前一晃而過,頓時心煩意亂。

管她呢,男朋友翻女朋友包不很正常嗎?

果然,摸出了一團紙。

攤開一看,許年安臉色迅速被陰晦 覆蓋。

紙上的人,戴着一副金絲方框眼鏡,眼裏泛着璀璨的光芒,笑得一臉溫柔。

許年安還從包內翻出了一本藍色日記本。

頁頁翻開,明了的記錄了何念忘對葉漸暮的感情,從遇見到在一起再到分開的三年,每一頁都有葉漸暮的名字,而許年安這三個字卻成了葉漸暮的替代品。直至最後一頁,一張申請書敞入眼中,還是申請去英國的。

許年安抓起那張申請書,“撕拉”粗暴撕爛,連同那本日記本和那副畫一起,也被撕扯得粉碎。

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化作千蟻,在他的身上浮走,啃骨噬肉飲血,緩慢細微,痛癢時至,瀝血成流,皮骨被齧噬得千瘡百孔,忍不得卻碰不到。

他的執念是惡魔撒坦的利刃,一刀一刀的劃開他的心,無論他如何叫喊疼痛,都不會停下,它愛上了傷害他,它愛上了鮮血淋漓的他,它愛上了生不如死的他。

他的心受着一遍又一遍的淩遲,一次比一次狠辣,惡魔舔舐他的鮮血,在黑暗中枯敗了淺紫盛放的薰衣草。

酸澀在胃中翻騰炸開,湧上咽喉,遍處蔓延,哽咽無聲。

從努力攀爬到跌入谷底,從懷揣期冀到被絕望痛擊,從痛徹入骨到麻木無感,從怒不可遏到欲哭無淚,他的心,現已死如槁木,不再執着,不再堅守。

呵,何念忘,你當我是什麽?

☆、第 7 章

何念忘的眼睛時不時飄向放在旁邊的手機,可是手機依舊安安靜靜的躺在那,沒有一點響動。

從鍵盤上移開手,拿起手機,劃開屏幕,點進通話記錄,和許年安的最後一通電話停留在一周前,再滑到信息,一條“晚安”的信息孤零零的躺在那裏,目光落到日期備注,也是一星期前的。

許年安只要一有時間就黏着她,但是這個星期他既沒有給她打過電話發過信息也沒有來找過她,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何念忘的手指點開通訊錄,在“許年安”的上空久久不放下,随即輕嘆一聲,一手合上了電腦,出了宿舍。

按着記憶,何念忘漫步走到許年安平時訓練的球場,站在外圍觀望。

偌大個球場上奔跑着七八個身影,就是不見那個最飒爽的。

籃球之于許年安的意義與畫畫之于何念忘的意義是一樣的,已經不僅僅是一份熱愛了,而是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融進了生命。

這個時候是訓練時間,許年安是不會缺席的,除非真的發生了很嚴重的事。

何念忘打開手機正準備打電話給許年安,恰好被球場上一個眼尖的隊員發現,喊了聲嫂子。

何念忘聽到聲音擡起了頭,發現人已經走到了自己跟前,她記得這是許年安球隊裏的隊員,于是應了一聲。

“嫂子,你是來找許哥的嗎?”

“嗯,你知道他在哪嗎?”

“知道呀。”

聞言,何念忘關上了手機屏幕。

“可是,嫂子你還是先別去找他吧。”

“為什麽?”何念忘疑惑道。

男人看着何念忘欲言又止,似是經過一番掙紮,才緩緩開口,“許哥,他這幾天心情不好。”

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他不給她打電話不給她發信息,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到底是心情不好,還是不想見她?

“告訴我他在哪裏。”

許年安這一星期幾乎都泡在酒吧裏,除了喝酒就是吸煙,隊友們去撈人的時候,他像死人一樣了無生氣的趴在桌子上,桌子上七零八倒的都是酒瓶。

因為喝了很多酒,半夜的時候就蹲在廁所吐得翻江倒海,吐完之後也不睡覺,一個人坐在床上抽煙,一支接一支,像置身于寂夜的影子,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一副虛有的空殼,煙霧缭繞中,手機屏幕的光時亮時滅,他澀滞失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手機,笑得越來越涼薄。等到天擦擦亮,又去了酒吧,餘下一地煙頭

大家都知道,許年安這般頹廢堕落是受了情傷,都勸他看開點,別把身體搞垮了。

可是許年安呢,似乎這身體不是自己的,把自己往死裏喝,結果第三天就進醫院了。

許年安虛弱的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目光空滞,依舊不言不語。

只在隊員們拿着他的手機說要打電話給何念忘時,大手一揮,将他們手中的手機拍了出去,末了,還拔開輸液管下床,将摔在地上的手機踩得支離破碎,然後憋出這幾天來了的第一句話。

不許告訴她。

何念忘剛走到酒吧門口就看見許年安搖搖晃晃的從裏面走出來。

她一步并兩步的走到許年安跟前,在他要摔倒時扶住了他。

多了一份支撐,許年安穩了穩步子,一只手扶住了邊牆,一句謝謝在看清何念忘的臉時,啞言了。

這張臉,在這七天裏不知出現了多少次,一閉上眼睛,它就會跳出來,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格外深刻,如今它真實的在自己面前,真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

許年安甩開何念忘的手,再不看她一眼,扶住牆往前走。

“許年安,能不能不要鬧?”

“鬧?”

許年安細細咀嚼這個字,覺得好笑。

他停下腳步,悠悠轉身,逆着光向她走來。眼底覆下一片陰影,愈顯目光暗沉,似無涯無底的幽淵,浸入寒冽瑟骨的冬風,輕輕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卻仿佛無數冰碴子砸向她,沉硬無溫,毫不留情。

光在他的身後噴瀉開來,擦過他的眼,眼中明明滅滅,有某些東西正在無聲無息的消逝。

許年安步步逼進,卷帶着驟雨急風,伸手撫上何念忘的臉,姆指細細摩挲她的臉頰,動作僵硬,像他的目光一樣失了溫情,開口卻是平日般放軟了哄她的聲氣。

“我不過心情不好,喝點酒發洩一下而已,你在跟我置什麽氣?”

何念忘這下才看清許年安的臉。

碎發全都耷拉了下來,在額前頹唐的淩亂,遮住了疏朗的濃眉,微眯的眼下有一層濃重的青影。

半明半昧中,柔和的線條被光怪陸離的光影削切得冷硬分明,在兩頰處微有凹陷。下颌緊繃微擡,露出消瘦的下巴,上面冒着稀落的青茬。薄唇噙着的笑,像挂在面具上,沒有抵達心底,僅浮于表面。

他看着她,幽深的眼瞳映着她的身影,平靜無波,就連眼中那僅有的閃爍的光亮都是擦肩而過的光落下的。

觸着她皮膚的手指也冷冷的,讓她很不舒服。或者說,眼前的許年安讓她很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你原本很熟悉的人,突然之間,和你講話都要戴着一副面具,你無法把握他的心情變化,也不能窺探他的內心,一道鴻溝就坦蕩蕩的擺在了兩人之間。

何念忘剛要拂開許年安的手,許年安卻先松開了手。

随即一聲輕嗤傳來,半分自嘲半分憐憫,又隐着隐忍。

“還是真愛回來了,我這個替代品沒有留在身邊的價值了,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找個理由擺脫我了?”

“你知道葉漸暮回來了?”

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到底是因為坦蕩而有恃無恐,還是根本不想在他面前掩飾。

原因明顯是後者。

葉漸暮和何念忘的事人盡皆知,只有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天真。

許年安垂下眼,嘴角上勾,揚起譏诮,黯然徐緩的向後退,退一步,就将何念忘割舍一次,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身,和她。

何念忘看着許年安一步一步的後退,一步一步的遠離自己,黑色的襯衫罩在他身上,延展出勁瘦的身線,鼻翼猛地一酸。

許年安落下腳,站定在離何念忘五六米地,再擡眼時,眼角處溢滿一滴淚。

“何念忘。”

他朝她喊,聲嘶力竭,撕心裂肺,重重的敲在何念忘心上。

“我愛你。”

“愛得卑微而不自知。”

“曾經,為了讓你笑,我絞盡腦汁,費盡心思。”

“他們都說,為了你,我能把命都搭上。”

“只有我知道,你于我,是有多珍貴。”

“是我執念太深,過于自負,高估了自己的愛。”

“認為,再堅硬的冰都能捂融,何況人心。”

“卻低估了你的狠心。”

“其實沒關系的,我本無畏等待,即使到最後,你仍是一句不愛,我可以轉身就離開,絕不糾纏。”

“我以為你的忽冷忽熱,是因為不适應,我可以等你從過去走出來,我可以等你慢慢習慣我,我願意花漫長的歲月去等待,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無怨無悔,心甘情願。”

“如果你不在乎,你可以置之不理,為什麽要讓我當一個人的影子三年?”

“的确是我異想天開,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謝謝你贈予我三年一場的南柯一夢。”

“我們分手吧。”

許年安走了。

他的背影,失意而決絕,一去不回頭。

漸漸消失在夜中的身影,明明離她只有五六米,就好像千裏之遠,追不可及。

一股恐懼漫上心頭。

何念忘邁開腿想要追過去,卻好似被鐵鏈桎梏在原地,沉重得挪不開。

夜色荒涼,燈光慘淡,行人廖廖,句句嘶吼未消,在何念忘的耳邊蕩響。

良久,身側的手還保持着挽留的姿勢,低低的隐在暗中,縮曲顫栗,微而不可察。

風吹過眼睛,幹澀酸脹,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聚流成溪,拂起的發絲掠過血色盡失的嘴唇,貼在濕漉漉的臉上。

雙腿酸軟,緩緩蹲了下去,将頭埋在臂彎裏,淚眼朦胧的瞧着許年安剛才站的位置。

空蕩蕩的路面,慘薄的燈暈,浮起的塵埃四散,他真的走了。

何念忘不可抑制的哭了起來,細細泣聲,單薄無力,在空曠的路道幽遠游漾。

黑暗的角落裏,一簇火苗燃起,火紅的光點不斷跳躍,漸趨明焰,很快就隐滅了,又亮起。

許年安頹喪的靠牆癱坐着,拼命的大口的急促的吸煙,眼淚淌過皲裂的唇流入幹澀的口中。

今天他并沒有喝酒,剛才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并不是放棄了,只是突然想明白了,無論他做什麽,他和何念忘都沒有未來。

如果當初知道愛何念忘會愛得這麽痛苦,他還會愛嗎?應該會,他會像一只飛蛾,明知那火會将他粉身碎骨,也會義無反顧的撲向她。

為什麽會這麽愛呢?他也不知道,只是心動了,牽一發而動全身,每一處都在為她牽挂。

也許今生最大的得不到就是愛而不得,何念忘就是他的愛不得,怨不得,舍不得。

☆、第 8 章

寒冬将至,天愈來愈冷,下起了小雪,整座城市被白雪覆蓋,銀裝素裹,一片潔白。

四個月了,她和許年安分手已經有四個月了。

和許年安分手的第一個月,她為了麻痹自己,拼了命的趕論文,日夜颠倒,提前完成了論文。

和許年安分手的第二個月,她接受了心理幹預的治療方法,前往英國治愈自閉症。

和許年安分手的第三個月,她回到了學校,給自己報了幾個興趣班,每天都在跆拳道、籃球、羽毛球、游泳中周旋,間空還去寵物店做兼職,去孤兒院教孩子畫畫。

和許年安分手的第四個月,他們畢業了。

自始至終,許年安似人間蒸發般,再沒出現在她面前。

他們真的結束了,不着痕跡的結束了,沒有對彼此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每天平靜如流水,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念念,你聽到我講話了嗎?”

葉漸暮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何念忘回過神來,抿了抿嘴,莞爾一笑。

“抱歉,走神了。”

葉漸暮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何念忘松了松身子,往沙發上靠,撩了撩齊肩短發,“唉!工作很難找呀。”

葉漸暮失語一笑,“當初學校要留下你,你死活不肯,現在倒知道工作難找了。”

“當老師多無趣呀。”

今天是葉漸暮約她出來的,說小區附近新開了家甜品店,要和她一起來嘗嘗。

一名服務員推着餐飲車走到兩人桌前,小聲詢問葉漸暮過後,禮貌的退了出去。

何念忘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從點菜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這甜品店看起來挺高級的,效率有點低呀。

她傾過身去,迫不及待的掀開餐蓋。

由于沒吃早飯,她已經很餓了。

猝不及防的,一束紅豔嬌嫩的紅玫瑰映入眼簾。

何念忘錯愕的瞪大了眼睛。

葉漸暮拿起那束紅玫瑰在何念忘面前單膝下跪,臉上的笑比玫瑰還鮮亮。

“念念,三年前,離開你,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我不該在聽到你為了男朋友要和我斷絕來往時放棄回來的念頭。我想過你會怨我,會恨我,唯獨沒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式報複我。三年裏,我聽不到你的聲音,我看不見你的身影,我不知道你的心情,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忘記我。我也想過,如果你真的把我忘了,我就待在英國再也不回來了。當我回來時,我發現一切都沒變,你還是你,依舊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或許這樣對于傷害過你的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可是,我愛你,我不想再眼睜睜的看着你離我遠去,能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讓我們回到從前,讓我來照顧你。”

溫和柔潤的聲音在包廂內彌散,這是她曾經沉溺的聲音。

何念忘的手還拿着餐蓋僵在半空,看着葉漸暮的眼神一愣一愣的。

燈光被調成暧昧的暖色,折射在葉漸暮的臉上,眼鏡下的一雙眼睛深情款款。

何念忘放下餐蓋,從葉漸暮的手中接過玫瑰,湊到鼻尖嗅,漾起了笑。

她捧着那束玫瑰,剝下一片花瓣,就将它輕放在了桌上,看向窗外,正下着小雪。

“阿暮,我們認識也差不多有十年了吧。從過去到現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信賴的人。你在我最脆弱無助的時候現,散發着溫暖,讓我忍不住靠近,貪戀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自由舒服,不用過多的掩飾和在意我的病。對于愛情,我向來都是後知後覺的。看到很多女生圍在你身邊,我會生悶氣。你不理解我,我會覺得委屈。你不在身邊,我會很想你。我把這種依賴理所當然的當成了對你的喜歡。可是我的病沒有好,我還是個自閉症患者,我對你的種種感覺都是潛意識裏的占有欲,我需要陪伴,而你恰恰是那個給予者。直到許年安問我為什麽要把他當成你,我才意識到我到底有多荒唐。在你離開後,我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态,不願與人交流,不願與人親近。許年安的出現無疑成為了一根能讓我喘息的浮木。我把他幻想成你,因為,對我來說,除了家人和你,其他人都是陌生人。我沒有把他當成你的替身,是我緊閉的心不願接受別人罷了。可是,當那句分手從他口中說出時,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徹底了當的撕成了兩半,那種感覺真的很痛很痛,眼淚不自主的往下流,越流越多,腦海裏拼命的閃過抓住他,抓住他的聲音。”

何念忘的聲音不緩不慢,不高不低,像正在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娓娓道來。

“所以,你喜歡上他了?”

何念忘輕輕的笑了,對上葉漸暮的眼睛,眼神篤定。

“可能是愛吧。”

她并非不念不想,和許年安分開的這幾個月,她過得安安靜靜尤其在漫漫長夜,四周空寂,許多不曾注意與發覺的細節轟入腦海。

她的冷漠,許年安的熱忱。她的迷惘,許年安的堅定。她的退縮,許年安的迎往。她的困迂,許年安的守候。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爽朗的聲音,回蕩耳旁,清切卻遙遠。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在眼前一幕幕掠過,生動卻模糊。

閉上眼是他,睜開眼是他。

希望夜再延長,白天思而不見的人,就讓她在夢裏多看一眼。希望夜可以快點過去,思念與愧恨侵噬入骨,反複磨折,輾轉悱恻,孤悲難眠。

何念忘坐在出租車上,頭倚着車窗,手指在手機上滑動幾下,熟稔的打開了許年安的朋友圈,一條消息撞入眼中。

許你年年相安,何以念念不忘?

配圖是一片湛藍的天空,一塵不染,是憂郁的顏色。

這個消息是她和許年安分手前一星期發的,她無法想象許年安當時是怎樣的心情,才能發出如此悲酸的句子。

是她太遲鈍,連他的異常都察覺不到。也是她太自私,固守城池,卻抓着許年安不放,給了他希望,又一點一點的碾碎他對她的所有期待,最後遍體鱗傷的離開。

如果現在,她丢盔棄甲,自推城牆,他還會予她一席安心之地嗎?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七個小時的車程,何念忘思緒放空,看着夜色漸漸拉開帷幕,華燈一一燦亮,行人來來往往,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這樣迫切的想要見到一個人。

許年安右手握着鼠标,左手啪嗒啪嗒敲打鍵盤,眼睛全神貫注的盯着電腦屏幕。

victory!

呼!許年安一把丢開鼠标,離了鍵盤,疲憊的躺在椅子上,合上眼睛,用手捏了捏眉心。

過了一會兒,起身走到床邊拿起家居服,無意間瞟到了放在床頭櫃的相框,便放下衣服走了過去,拿着它順着床邊坐在地上。

溫暖的陽光潑浴在她身上,杏眼柳眉,長發飄飄,手裏拿着一把雕飾精美的勺子,對上鏡頭,似乎很驚詫,表情呆滞,嘴角沾着粉色的奶油。

手覆了上去,隔着一塊玻璃,來回撫摩,仿佛她就在眼前。

一聲悠長的嘆息從床邊流散開來。

許年安将相框放回櫃子上,擺正放好,就拿起衣服進了浴室。

何念忘站在許年安家門口,伸出手指,在快要摁下門鈴時又縮了回來。

該怎麽面對他?當初把他傷得那麽透徹,也沒有開口挽留過,現在自己想明白了就跑來找他,何念忘你憑什麽認為許年安會原諒你。因為他愛你?就算他愛得再深,也會因為失望太多而不愛了。是你把你們之間的愛情當成一場鬧劇,肆無忌憚的揮霍他對你毫無保留的愛,等他從你的世界退離時,又厚顏無恥的來糾纏他。

何念忘你可真是令人惡心到了極點。

何念忘收起手放入大衣,死死揪緊衣袋,擡頭眺望眼前燈火通明的小洋樓,下咬唇邊,阖上眼睛,憋住眼淚,轉身走了。

雪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不深不淺的腳印。

走了幾步,似乎有感知,驀然回頭,再也走不了了。

大門敞開了,一個人立在那裏,一身灰色家居服,披在身上的黑色大衣有點歪亂,在冰天雪地裏還穿着一雙拖鞋。那張晃在燈光下的臉,是她無論怎麽回憶想象都描摹不出的日思夜想。

何念忘眼眶一紅,所有思念和痛悔噴湧而出随她奔向許年安,直接撲進他的懷裏。

許年安被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撞得踉跄後退幾步,懷裏溫熱的氣息使他大腦一片恍惚。

牙齒重重的咬了一下舌頭,疼痛感傳來,是真的。

真的是她,她來了。

許年安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有點煩悶,就披了件大衣出了陽臺,手撐在欄杆上吸煙。

眼睛往下瞧,發現有個人站在他家門口,臉被牆擋住了,只露出淡黃色的衣角,看不清是什麽人。

他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就往別處看,并沒放在心上。

待那個人整個人都出現在房子面前時,即将把煙送入口中的手壓了下來,另一只手撚滅了煙點。

許年安瘋了似的從二樓沖了下來。

“許年安。”

何念忘的臉貼着許年安的衣服,清爽的氣息探入鼻子,溫暖安逸。

“對不起。”

許年安漸漸緩了過來,确定現在抱着他的是何念忘,還沒來得及綻開笑容,就聽見了她的聲音,溫溫軟軟的,傷人卻不留餘地。

“事已至此,你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嗎?如果是心裏不好過,想讓我原諒你,你也不必這樣,違心的抱着我。”

原來,她來這裏是為了讓他原諒她。可笑的是,他還以為她是來找回他的。

冷嘲熱諷鋪天蓋地,嘲自己還有所期待,諷何念忘的委曲求全。

許年安把手伸向背後,要掰開何念忘的手,不料,何念忘反而扣得更緊了。

“何念忘。”許年安陰着臉,沉聲道,還想再開口,就感覺胸口濡濕了一片。

何念忘哭了,在他懷裏小聲嗚咽。

所有要說的話都梗在了喉嚨,許年安的視線落在空中,飄忽不定,心也越來越遠,對絲絲縷縷的抽泣聲置若罔聞,無動于衷的任她哭,沒有要安慰的打算。安慰她,再讓她在他心口刺一刀,他許年安可沒打算為這段已經死去的愛情再祭上自己的任何一滴眼淚。

“我從小就有自閉症,性格孤僻,喜怒無常,沒人願意和我玩,我的朋友就是一房間的玩偶。在同齡人眼裏,我就是個怪人,每天對着一堆娃娃自言自語,他們嘲笑我,欺負我,排斥我。最嚴重的一次,晚自習三個小時,我被鎖在器材室裏,他們騙老師說我請假了,那裏黑乎乎一片,我被刺激得幾個星期只能靠安眠藥維持睡眠。在這段灰暗的日子裏,葉漸暮給了我除家人之外的安全感,他成了我的朋友。可是我沒有喜歡他,我只是把他看成一根救命稻草,牢牢抓住,緊緊跟住。心理醫生說,像我這樣的自閉症患者,在受到外界刺激後,會自動隔除與外界的一切交流,一旦某種東西或某個人突破了那層障礙,我們都會把他當成依賴對象。我對葉漸暮的喜歡都是因為我的病。”

“可是,許年安,我們分手後,我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我不知道我該幹什麽,閑下來又會想起你,做夢都能夢到你不要我了,我拼命的找你,卻見不到你,我很想你,發了瘋的想你。”

越說到後面,何念忘的呼吸越急促,聲音越哽塞,幾近崩潰。

那是她最不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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