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林予晞已經記不起昨晚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第二天清晨醒來時，頭痛得像有把鐵槌在頭裏猛敲。林之軒為她把了脈，煎了副寧神的藥給她，睡到下午兩點才勉強能起床。大家都知道昨天是什麽日子，對林予晞的萎靡不振，蔫蔫沉沉只有默默嘆息。

拿過手機，顯示了兩條周子正發來的短信。

「我今天會回香港，１２號前會再來。」

「我知道妳需要時間，我可以等，也願意等。」

林予晞深深地嘆了口氣，看來昨晚的告白不是在作夢。他愛自己？什麽時候開始的？難道四個月前他車上播那首歌時就已經愛上自己了？

她的腦袋又痛又漲，亂得像糾纏了清的麻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這一波是難以估量的巨浪。

「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對着電話想了好久，終于發出這條短信。

不足三十秒：「有什麽不同？我的世界需要呼吸，需要吃飯，妳的呢？」

林予晞啞然失笑。

「我媽媽八年前去逝了，我的世界裏只有三個男人，我爸爸很喜歡妳，我兒子很喜歡妳，我很愛妳。我的世界就是這麽簡單，只等着妳進來。」

林予晞笑不出來了。目光落在「我很愛妳」這四個字上，像是被四塊大鉛鐵壓在胸口，讓她窒息莫明。

「小艾！」

「寶貝，妳還好嗎？」陳艾青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專心和她講電話。

林予晞沉默了幾秒：「他向我表白了。」

「他？誰啊？」陳艾青皺了皺眉頭，突然像是被電擊一樣大叫起來：「周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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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陳艾青興奮地說：「天啊，他真的表白了。那天我們看見他在醫院的表現，又喂粥，又陪了妳一宿，都斷定他對妳絕對是有意思。沒想到才一個多月，他就按耐不住表白了。果然是要趁妳最傷心時下手。怎麽樣，他是怎麽表白的？」

「這不是重點。」林予晞有些哭笑不得「我現在好亂。我根本不想和任何人發展，是任何人。」

「那就直接拒絕吧！他若是腦羞成怒，頂多就是炒掉妳。拒絕也好，周子正這種男人不是我們玩得起的。」

林予晞有些欲哭無淚，玩？這是什麽話？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應該怎麽拒絕？」

「那還不簡單。你有錢，有臉，有地位，太完美了，我配不上。」陳艾青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要不，一出手就用絕招，他有老婆，妳絕不做第三者。完美！」

林予晞腦袋裏叮了一聲，對，這鐵定是絕招。

到了晚上十一點，林予晞還對着打了好幾個小時的短信發呆：「對不起，我父母是不可能同意的，他們絕不允許我成為第三者。」

就算他和老婆分居了六年，他名義上還是位已婚人士，而且是位離不了婚的已婚人士。

她咬咬牙，按下了發送的按鈕。然後立即把電話關機，爬上床去，打開收音機。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有會一種籠罩全身的痛把她整個人擠壓得難以喘息，她需要有一些聲音在耳畔徘徊來對抗這椎心的痛。

早上醒來，她坐在店裏，看着關了機電話，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打開。直到表姑匆匆走來，問她為什麽不開電話，爸爸有事找她時，她才深吸口氣，頂着急遽的心跳，顫顫地打開。

沒有短信！

她僵硬得像塊鐵的身子剎時軟了下來。

之後的幾天，她和周子正的聯系徹底中斷了，她理解為他已經知難而退。

這幾日，林之軒見林予晞的精神好了些，就給她拿來了幾本醫書，讓她學習人體穴位，少些空閑去胡思亂想。于是她每天既看店，又讀書，日子也就一天天地過。還是會很痛，還是會流淚，唯一能做的是小心冀冀地避開心中的地雷陣，靜靜地等待流逝的時光在這片地雷陣上蓋上一層網，把它們掩蓋，隐藏。

２月１0日，年二十八，大掃除完已經是下午三點。林予晞如常地坐在店裏看醫書。

「這個多少錢？」

林予晞掃了一眼貨物：「十五」

「便宜點行嗎？」

林予晞拿起茶杯喝一口茶，低頭看醫書：「底價十塊。」

「那喝一杯茶要收多少錢？」

林予晞擡起頭，口中的茶幾乎要噴出來：「周先生。」

周洐龍微笑地看着她，周子正站在他身旁，英挺如昔，深邃眼中透出輕淺的笑意和一抹隐約的執着。

林予晞站起來時，幾乎要打翻面前的茶桌：「周先生，周董，不，不好意思，請坐。」

周洐龍毫不客氣地坐下，細細地聞了聞：「是鐵觀音？」

林予晞嗯了聲，急忙去拿了兩個茶杯，倒了兩杯茶：「茶葉是我爸爸的一位茶商病人送來的，我剛剛才泡起，您嘗嘗。」

周洐龍喝了一口，點點頭：「是好茶。怎麽，妳現在想學醫了？」

林予晞幹澀地笑了笑：「看來玩玩。您怎麽有空來周莊？」

「我上次來周莊已經是二十多年前了，今年來上海過年，順便四處走走。」周洐龍又喝了一口茶「好久沒和妳下棋了，有空玩上一盤嗎？」

林予晞張大嘴，過了好幾秒才蹦出了個「好」字。轉身走進店後的家裏時，她彷佛聽到自己狂飙的心跳：天啊，他又來了，還帶上周洐龍。冷靜，冷靜，他們一定是有別的什麽事，路過這而已，對，一定是這樣。

進了屋子，拿起圍棋棋盤和棋子，深深地吸了口氣，自我安慰：沒事的。我已經拒絕他了，他也明白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切當作沒發生一樣。他只是我的老板，僅此而已。

她鼓足了勇氣才能邁開腳步，走到店面時，捧着圍棋棋盤的手幾乎拿不穩了:「爸爸，你怎麽回來了？」

林之軒坐在茶桌前為兩人倒茶，他看了林予晞一眼，淡淡地說：「快過年了，醫館沒什麽病人。拿圍棋出來做什麽？」

周洐龍輕笑地說：「我好久沒和予晞下棋，今天湊巧過來，想和她下一盤。」

林之軒說：「晞晞近來精神不太好，周先生若不嫌棄，我和你下一盤如何？」

「榮幸至極。」

林之軒看向一臉不知所措的林予晞：「晞晞，進去做個桂花年糕給周先生配茶。」

林予晞應了聲，松了口氣般離開。

「我聽子正和我的小孫子文昊說，予晞的廚藝很好，今天終于可以嘗嘗了。」

林之軒淡淡地說：「晞晞小時候我和她媽媽都很忙，她十二歲起，家裏的飯菜全是她負責的。平民家的孩子，大部分都會做些家事。」

「我那驕縱的小孫子從小被寵壞了，根本沒人管得住。沒想到予晞在一個月內不僅把他管得服服貼貼，還教懂了他許多道理，說起來我還沒好好謝謝她。」周洐龍邊說邊下了手棋。

「你言重了。晞晞只是做她該做的事。」

「子正和文昊的媽媽分開了六年，文昊從小就跟在她媽媽住在美國，子正在他身邊的時間不多，沒機會管，也不會管。幸好有予晞幫忙，不然我還真擔心他會不會變成脫缰的野馬。」

「孩子還小，慢慢管，慢慢教，不需要急，也急不來。」林之軒下了手棋。

「我最希望還是予晞以後可以一直管教文昊。」周洐龍又下了手棋。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又隐隐的意在言外。

「我也希望如此。」周子正說。輕淡的一句足以讓林之軒的手晃動了一下。他的目光掃過周子正的臉，看見他眼中透出的灼熱和堅定。

林予晞把熱氣騰騰的桂花年糕端出來，周洐龍急不待地吃了一口，點頭稱贊：「果然做得很好。」

林予晞呵呵一笑：「這桂花年糕很簡單。最重要的是年糕買得好。我們這有一家店專做年糕三十多年，這年糕就是從它那買的。」

周洐龍又吃了一口：「妳怎麽做那麽少？」

「您的胃不太好，年糕中有沾米，不容易消化，淺嘗就好。」

周洐龍淺笑地問：「就不能多做點給子正吃？」

「他不喜歡甜食，也不太喜歡年糕。」這句話一說，四人的臉色同時起了微妙的變化。林予晞驚覺自己講得太多了，不由自主地看向周子正。周子正雙眼閃出的欣喜光芒，把她的心照射得兵慌馬亂。林之軒看向兩人，臉色輕輕沉了下來。

周洐龍笑意溢滿眼眶：「真是個貼心的孩子。既然年糕我吃不了太多，那妳要不要講我吃一些妳的拿手好菜？」

林予晞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林之軒。林之軒微笑地說：「如果兩位周先生不嫌棄，就一起在家裏吃頓便飯吧！」

「卻之不恭了。」周洐龍笑意更濃。

林之軒看向林予晞：「今晚妳表姑一家回娘家吃飯，就只有我們幾個人吃飯。菜已經買好了，妳去準備晚飯吧！」

周子正站起來：「我去幫忙。」

「不用了。」林予晞失聲叫出。兩個人一起在廚房，她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麽态度去面對他。

「上次一起做飯時妳不是說我的刀功很好嗎？」周子正的語氣很輕柔，輕柔得暧昧不明。

林予晞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震得三魂不見七魄，上次一起做飯明明是光天朗日，他今天這麽一講怎麽全變味了。她暼見林之軒滿臉的疑惑和震驚，無奈地又無力地欲言又止，她沒辦法解釋什麽，只能頂着發麻的頭皮向店後的廚房走去，周子正順理成章地跟去。

表姑家的廚房和周子正家的根本就是一天一地。她第一次走進周子正家的廚房時，就被裏面的纖塵不染震住，好一間不食人間煙火的廚房。而這裏，就是尋常人家的廚房，有油漬，有污漬，見證了人世間最尋常不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周董，這裏又小小亂，你還是到店裏坐坐吧！」林予晞垂死掙紮。

周子正脫下大衣，挂在廚房外的衣架上，挽起袖子：「有豆腐嗎？」說話時，已經打開冰箱。

豆腐？好像有吧！她還沒反應過來，周子正已經從冰箱裏拿出兩盒豆腐，冬筍，冬菇，火腿。

他利落倒出豆腐，放在砧板上，小心冀冀地切起來。軟滑的豆腐，他竟然切成了絲。林予晞看呆了。

周子正窺見她呆若木雞的樣子，笑說：「晚上有空閑時，就練切豆腐，練了兩個月，看來切得還有模有樣。妳不是很喜歡吃文思豆腐羹嗎？」

他的話在林予晞心中炸開了。兩個月前，和周子正以及ＣＥＯ辦公室的同事們一起吃午飯，叫了文思豆腐羹。她喝了兩大碗後說過文思豆腐羹是她的最愛之一，但這羹湯要把豆腐切成大小一致的絲，太考驗刀功，她試了好多次都沒成功。她輕描淡寫的一句，他就練了兩個月？

林予晞急忙轉過身去洗菜，暗暗地深呼吸來壓住胸腔裏的萬馬奔騰。

「只要用心，沒什麽事是做不到的。」周子正也轉身站在她身後，伸手到水龍頭下洗手。他的姿勢，就像是從背後環抱她。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林予晞像是被電擊一樣酥麻得動彈不得。

周子正親手包辦了文思豆腐羹，林予晞只能努力把注意地集中在其他菜式上。當鄭慧如來到廚房，看到兩人一個切，一個炒，配合得天衣無縫，呆了不少于五秒。

當飯菜上桌，心情大好的周洐龍把一瓶紅酒放在飯桌上，笑說：「美食當前，怎麽樣也要小酌兩杯。」

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 1982，四五萬塊的一瓶紅酒，林予晞在周子正平日的宴會時看得多了。可在這張簡單的餐桌上出現，她無法不心驚膽顫。幸好，爸爸媽媽都不懂紅酒，不知道它的價值。

林之軒看見文思豆腐羹，有些驚訝地看向林予晞：「晞晞，這文思豆腐羹妳終于做成功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林予晞窘迫得雙頰滾燙：「不，不是我做的。」

「妳叫了外賣？」很明顯林之軒不相信在座還在第二個人做得出來。

林予晞咬咬牙，怯生生地說：「是周董做的。」

林之軒和鄭慧如剎時膛目結舌，周洐龍眼中也浮起一抹驚訝之色：「我以為子正只會做西餐，這文思豆腐羹做起來不簡單啊！」

「有人喜歡喝，我就試着做。不容易，但也不是太難。」周子正盛了羹湯放到四人面前。

周洐龍喝了一口，贊許地點頭：「不錯！怎麽沒放蔥花？」

「有人不喜歡蔥花。」周子正淡淡地說。

周洐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繼續喝羹湯。

林予晞的臉紅成了水蜜桃。她不敢看在座任何人的目光，只能低頭喝羹湯，一口接一口，她品嘗不出味道，只感覺到很燙很燙………

周洐龍夾了紅燒桂花魚的臉旦上的肉放到林予晞碗裏，又夾了另一邊的放到周子正碗裏：「你們兩個都喜歡吃魚臉旦肉，一人一邊，我不偏心。」

林予晞呆呆地看着碗裏的魚肉，只覺得手上的碗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