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年後。
飛機即将着陸,聽着廣播裏的提示音,霍隆庭放下手中的雜志,将安全帶系好,輕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他來E國,是為了拓展恒庭的海外業務,但真正踏上這片土地,他卻不得不承認,他會親自過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私心。手機微信裏還有岑司祁昨天晚上發來的晚安,卻不是給他的,而是給那個叫做趙生的學弟,霍隆庭心中苦笑,曾經嗤之以鼻的東西,如今卻變成了求而不得,這是他的報應。
岑司祁生日那天晚上他用陌生的手機號發去祝福,并沒有指望岑司祁會回複他,但是岑司祁回了,他到底不舍得就此放棄,硬着頭皮裝成岑司祁的學弟加了他的微信,他知道自己裝得并不像,岑司祁卻絲毫沒有懷疑,大概根本沒想過他會做這種事情吧。這一年他們一直沒有斷了聯系,岑司祁或許覺得他很煩,卻依舊好脾氣地應付着他,每天岑司祁這邊晚上的時候他會與他聊個十幾分鐘,也不敢打擾他太久怕他太辛苦,從一開始每次都是他主動,到後來岑司祁也會時不時地聯系他,與他說一些學習生活中的瑣事,他們因此成了關系很不錯的朋友。
為了不露出破綻,他不得不請公司的設計總監給自己惡補建築專業知識,甚至叫新進公司的應屆生來談話,了解這個年紀的男孩在與朋友交流時會用怎樣的語氣找怎樣的話題,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再接近岑司祁的辦法。
他沒有再找過別人,一年過去這份遲來的愛情非但沒有被時間沖淡,反而在心中紮了根,密密麻麻地散開藤蔓将他的心包裹起來,密不透風。
在處理完公事後的第二天,霍隆庭便去了岑司祁的學校,車子停在路邊,他坐在車裏看着陸陸續續走進教學樓去的學生,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比以前瘦了一些,夾克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背着雙肩包的岑司祁腳步匆匆地走進教學樓裏,只留給霍隆庭一個模糊不清的側影。
霍隆庭怔怔看着他從視線裏消失,許久之後他才推開車門下了車。
從後門進了岑司祁上課的教室,霍隆庭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坐在前面第二排正認真聽課奮筆疾書做着筆記的岑司祁,雖然只能看到他一個消瘦的側臉,于霍隆庭來說,空了一年的心,卻終于有了飽脹的充實感。
兩個小時的課程,霍隆庭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岑司祁臉上移開過,下課之後,岑司祁收拾東西和同學一起走出教室,霍隆庭跟着他,看着他在教學樓外與同學揮手告別,獨自一人去了圖書館,他跟在後面,保持着距離,隔着好幾張桌子,陪着他在圖書館坐了半個下午。
以前的霍隆庭從來不知道岑司祁認真學習時是什麽模樣,因為他不在意,但是現在,哪怕只能這樣遠遠看着,他也覺得很滿足。
五點半,岑司祁收起東西起身離開,霍隆庭依舊跟在後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有很多話想跟岑司祁說,但真正見到了人,他似乎又不願意上前去打擾他了,岑司祁現在過得很好,他大概并不需要他。
岑司祁一路想着剛才看書時碰到的問題有些走了神,沒有看到疾馳過來的車子直接走到了馬路中間,一直跟着他的霍隆庭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緊,終于忍不住大喊道:“小心!”
岑司祁停住了腳步,似乎還有些迷茫,車子在他不遠處停了下來,不等他轉頭,身後已經有人沖了上來,拉着他往後退了幾步到了人行道上。
“你怎麽走路還發呆?知道這樣多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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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教訓人的話說出口,看到岑司祁呆怔的表情霍隆庭立刻就又後悔了,放柔了聲音提醒他:“你剛剛那樣太危險了,走路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
岑司祁垂下眸,片刻後,輕聲呢喃:“霍先生,好久不見。”
他們在街邊的咖啡館坐了下來,岑司祁低着頭慢慢攪動着面前杯子裏的咖啡,沉默不言,霍隆庭看着他瘦得都快沒了的小臉,心裏不由地難受:“你學習很辛苦嗎?怎麽瘦了這麽多?”
“也沒有,功課确實多,也還好吧,習慣了。”
岑司祁随口回答,似乎并不想多說,霍隆庭看着他,想起昨晚那個在微信上跟小學弟抱怨論文很難寫教授太嚴格的小孩,心裏輕嘆了一聲。
長久的沉默,誰都沒有再開口,霍隆庭的心中卻被各種情緒翻江倒海地不斷蒸騰着,他還是低估了自己,親眼看到了人,才發現,這樣遠遠不夠。
岑司祁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小聲道:“霍先生你慢慢喝吧,我得先走了,晚上還有很多作業要做。”
他說完就要站起身,卻被霍隆庭按住了手:“司祁……你很不想見到我嗎?”
岑司祁愣了一下,轉開了視線,落在落地窗外街對面的大海報上,他瞳孔微縮,心裏那隐約跳起的一點水花重歸平靜,淡道:“慧貞姐在這邊開巡演嗎?霍先生再幫我送一束花給她吧,這次我可能不能去給她捧場了。”
霍隆庭也看到了外面那張林慧貞世界巡回演奏會的海報,難免有些懊惱:“我跟她早就分開了,你離開之後就分開了,我跟她沒有……”
岑司祁點了點頭,打斷了他的話:“對不起霍先生我真的要走了,已經很晚了。”
“我們還有可能嗎?”霍隆庭脫口而出,看着岑司祁平靜無波的眼睛,終于說了出來,“我知道以前我對你不好,沒有放過真心,現在說再多的漂亮話估計你也不會信,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做給你看嗎?”
岑司祁微蹙起眉,片刻之後嘴角扯開了一抹自嘲的笑:“霍先生別拿我尋開心了。”
“我是說真的。”
岑司祁搖頭:“霍先生,我愛過你,以前總想着等到有一天我也能事業有成了再告訴你,因為那樣我才有底氣說出口,但是現在說出來其實也沒什麽關系了,霍先生應該早就發現了吧?我一直傻乎乎地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霍先生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傻?我不想再這麽傻下去了,我好不容易才從陰影裏走出來,真的不想再走回去了,抱歉。”
“真的……不行了嗎?”
岑司祁站起了身,輕聲說了一句“霍先生再見”,背起書包轉身離開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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