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個故事

莫家兄弟既然都已經不在,計青岩讓人把屋子徹底查了一遍。別的倒也沒有看出來什麽,只是床上有塊碎了的石頭,原本手掌大小,現在裂成了幾塊小的。

“床上怎麽會有石頭?” 關靈道表示不解。

計青岩看着那石頭沒說話,宋顧追說:“殺死魂修之後,偶爾會在他們的周圍發現這類石頭,至今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這石頭就像是普通的石子那樣,沒有光華,沒有靈氣,平淡無奇,就像是從路邊撿來的一樣。這要是放在山洞裏倒也算不了什麽,可是如今在床上躺着就有些奇怪。

關靈道看着那些石頭,突然爬上床去,身體蜷縮把那幾塊石頭抱了起來。石敲聲見他這副模樣就皺了眉:“你做什麽?回去再睡覺不行?” 這老母雞抱蛋的樣子是要做什麽?

“這莫仲賢怎麽抱着塊石頭睡覺?” 關靈道敲着石頭粗糙的表層,“這又不是靈石,随便哪裏都能找得到,他這麽稀罕做什麽?”

計青岩站在遠處垂眸看着他,沒出聲。

石敲聲也是不解,抓過石頭來看着:“是最常見的火岩,哪裏都能找得到,是不是不小心弄到床上來了?”

“你沒事會不小心抱着石頭睡覺?”

計青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莫仲賢修習魂術的時候,也是正在睡夢中。”

宋顧追也覺得有些蹊跷,輕聲道:“這是我們第三次在附近看到類似的石頭,不過之前都不是在床上,也沒怎麽在意。”

直到正午,莫家兄弟的事情總算處理完了,一行人沿着原路回去。宋顧追從頭至尾都沒說什麽話,臨到上清宮的時候,計青岩說道:“明日來領刑罰。”

“是。” 說完,宋顧追垂着頭轉身走了。

關靈道幾天沒好好休息,兩只眼睛底下青黑一片,随便沖洗一下,回到自己屋裏就倒頭大睡。

睡到半夜,他頭暈腦脹地坐了起來。

深山裏的老者又在開堂授課了,這次與以往不同,似乎就怕他聽不到似的,聲音如同龍吟般貫穿山谷。關靈道捂着耳朵都睡不着,哭喪着臉把頭埋在被子裏。他向來沒有老人緣,除了師父之外,幾乎所有的老人都看他不太順眼,想敲打他,如今連個魂魄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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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不堪地等了兩個時辰,臨近天亮的時候,授課的聲音終于停了,關靈道實在受不住,頭一歪,眯着眼睡了過去。

巳時正,計青岩靜靜地坐在不眠山散塵的廳裏,宋顧追站在他身旁,有條不紊地向散塵講述白屏鎮的事。

散塵點頭道:“顧追想讓莫仲賢全心為上清宮效力,才答應他去白家提親,此事不但是莫家兄弟,連我們上清宮也有不對之處。女子嫁錯人,那就是害了她一生,比殺人還要可惡。此事你錯在操之過急,無論想做什麽,也要調查清楚。”

“是。” 事到如今什麽也說不了,只能領罰。

宋顧追告罪之後走了出去,散塵問道:“你說莫仲賢本來什麽也不會,不想一夜之間在夢裏學會了殺人的魂術,他開始修習時所需的魂氣是從哪裏來的?”

計青岩把幾塊普通至極的石頭拿出來:“弟子以為,這石頭裏蘊含了魂氣,莫仲賢因為心中有了怨怒殺人的惡念,石頭被觸動,于是才有了夢中教習人魂術的事。之後石頭裏面的魂氣沒了,就會變得跟普通的石頭無異——不過,這都是弟子的猜測。之前的魂修被殺時,大都修習魂術已久,這些石頭早已經不見了,因此也沒有真憑實據。”

散塵道:“你是說,這些石頭之前看起來都像是靈石。”

“不錯。”

散塵沉思片刻,笑了笑:“此番出行也算有些收獲。三年前八成的魂修都被殺死,從此秘密了許多,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麽傳授魂術的。這次竟然給你遇到一個剛剛修習魂術的人,找到了些蛛絲馬跡。禍兮福所倚,這事暫且不要說起,讓我想想辦法。”

“是。”

計青岩辭了行離開不眠山,午時一刻,推開了木折宮山腳下丹房的大門。弟子們正有規矩地各司其職,見他忽然間從門口現身,紛紛站起來恭敬地行禮:“三宮主。”

計青岩掃了弟子們一眼,微微攏眉:“關靈道呢?”

弟子們面面而觑。關靈道是何許人也,也在這丹房裏做事?

整個丹房裏竟然只有隋天佑一個人知道關靈道是誰,連忙站出來道:“弟子就住在關靈道的隔壁,早晨我來丹房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我現在就去找找他。”

計青岩的臉色難看了些,在丹房裏坐下來閉上眼。門規有定,上清宮除了執事之外,普通弟子們辰時三刻便要各守其位,現在都過了中午了,他竟然還在睡覺?

弟子們見計青岩親自來丹房,已經是不敢出聲,如今他的心情又明顯得不好,各自坐下來專心做事,不敢發出什麽聲音。

沒過多久,隋天佑帶着關靈道走了進來。關靈道像是剛剛才睡醒,左半邊臉被枕頭上的草席壓得滿是淡紅的褶皺,頭發束得匆忙,很有意境地左右各落下來一绺青絲,腰帶沒系好,亂七八糟地團成一團。

關靈道可以看到計青岩臉上密布的陰雲。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很歉意地笑着:“弟子早晨起來晚了,望三宮主恕罪。”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更是火上澆油,計青岩的臉色微微泛青。

其餘的弟子們也暗自搖頭,計青岩雖然長得俊雅,看起來無害,可他的修為和性情誰敢惹,這關靈道也太不知死活了。

“聽莫宮主說,前些日子木折宮的朝會,你也沒來?”

這話的聲調一聽就不對勁,關靈道從小到大,不管是不是犯錯,有沒有犯錯,通常都要堅決否認一番的。可計青岩這時的語調像極了師父要罰他抄一個月書時的聲音,關靈道一時間竟然不敢開口,乖乖地點了點頭。

承認也會被罰,不承認也會被罰,這深山裏的老人真是害他不淺。

“兩次晨起遲了誤事,無可推脫。明日卯時天不亮就起身,把木折宮上下打掃一遍,之後在我院中面壁思過三日。今後如有再犯,面壁一月。” 說完計青岩站起來出了門,臨走時對隋天佑道:“今天教會他怎麽看爐。”

這刑罰比平日裏還要重些,弟子們見他剛入宮就被罰,計青岩又不喜歡他,自然有些瞧他不起,也不想跟他說話,各自坐下來做事。關靈道倒也不以為意,跟在隋天佑身邊笑道:“還好,隋大哥在這裏。”

隋天佑在木折宮這麽久,還沒見過計青岩發過火。之前有的弟子也犯門規被罰,計青岩從來沒生過氣,只是鐵面無私地依照門規論處。這關靈道竟然能讓計青岩生氣,當真是罕見。

“你怎麽膽子那麽大,兩次都遲起,剛才還對着宮主、對他——”

關靈道心裏也是氣苦,笑着說:“今後我早上早起就是。”

隋天佑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你初來乍到什麽也不懂,這些都是小事,今後按部就班地把事情做好,就不會惹什麽麻煩。” 說着,他把關靈道引到臨間,說道:“這便是煉丹爐,今後你每日就在這裏做事。”

關靈道望過去,這裏是個巨大的山洞,高約四五丈,長寬十幾丈,擺着十個巨大的丹爐。他從小跟着師父住在深山裏,哪裏見到過這種景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丹爐以黑色玄鐵鑄造,高寬各有兩丈,頂端冒出冉冉青煙,從山壁四周的小孔散出去,場面極是壯觀。

隋天佑引着他來到一個丹爐前,讓他透過外層的小孔看進去:“煉丹需要先天真火,弟子們輪班,每四個時辰換一個人來看爐,火太強了要滅,太弱了則要以先天真火燒爐,你的修為該是能控制先天真火了。”

關靈道揚手起了一團小火花:“是這個?”

隋天佑點點頭,教他如何控制先天真火,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關靈道問道:“這裏的丹爐有十個,怎麽用來煉丹的只有三個?”

隋天佑搖頭道:“如今靈氣低迷,戾氣充斥,哪來那麽多的靈草仙草,有這三個爐已經是萬幸。你初來乍到,有沒有聽過一首無題詩,雲冢不見秋,三山水倒流?”

“略有耳聞。”

“這說的是許久之前的上清宮。每到秋季,周圍百裏的雲彩都被吸過來,雲遮霧繞,因此上清宮又被人稱作秋雲冢。深秋之時,三山還會出現瀑布飛上,溪水倒流的奇景,知不知道是為什麽?”

“為什麽?”

“上清宮內懂得煉丹的人不多,三宮主便也監管此事。起爐煉丹之時,山中的靈氣不由自主地聚集,瓊湖裏的水會瞬間被吸掉大半。因此冬日來臨之前,老宮主便會施術,上清十二峰的水全都倒着流回來,雲彩帶着靈氣進入上清,遮天蔽日——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了,這兩年煉丹少了些,也不需要故意儲水了。”

“可惜。” 關靈道嘆息,心裏面有些神往。三山水倒流,他倒真想看看那是個什麽景象。

隋天佑同他說了一會兒話,讓關靈道專心看爐,一個人走了出去。旁邊的人見他出來,忍不住從鼻子裏嗤了一聲:“你也真有興致,跟他解釋那麽多,要我就恨不得他犯錯。反正計青岩讨厭他,留他在這裏還要多分我們的丹藥,犯個錯開他出去也就是了。”

隋天佑拍着那人的肩膀道:“他小孩子不懂事,跟他計較些什麽?我教得不好,錯處還在我身上。丹藥到時候随便分他點也就是了,他那修為還敢說些什麽?”

“随便給他點我都覺得心疼。” 那人嘆口氣,“你說了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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