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主線劇情
“最近有水行門的消息麽?”宋顧追佯裝不在意地問前來送信的弟子。
他最近過得有些提心吊膽,沒有下山,也沒心情閉關,時不時探問水行門的消息。把當天的事告訴散塵的确不是明智之舉,大錯已經釀成,散塵不會把他留在上清宮。他什麽也沒說。
“還是照舊,沒能查出當日是誰殺了四個弟子。”送信的弟子遞上來一張字條,“這是今早剛收到的,宋執事的信,不知是誰送來的。”
宋顧追接過那張字條,上寫着一行字:想清楚了麽?
宋顧追的心頓時跳得有些快了,勉強笑了笑:“是我山下的一個朋友,沒什麽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紫檀宮在催了。如果他不聽話,只怕這些無恥之人要把當天的事抖出來。當天他真是喝醉了,但是與那幾個弟子打架的記憶卻依稀在,沒有錯,的确是自己親手把他們殺死的。
事已至此,他唯有一條路可走:跑。跑得越遠越好。
在上清宮住了多年,對這裏的山山水水都有了感情,一時間割舍不下,也不想走。前天他路上遇到散塵,興許是最近經歷的變故太大,心中竟滿是悔意,垂着頭沒說話。散塵與他相對無言,末了說:“你想清楚了麽?”
想清楚了麽,想清楚了麽,誰都在問他想清楚了麽,可他偏偏什麽都想不明白。還是走吧,與其在這裏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不如早些狠心離開。出去了,未必就活不下去。
心裏面這麽想着,卻還是以收拾東西的借口耽擱了兩日,這天下午正在整理自己的書,窗棂上又站了只胖乎乎的青鳥,被肚子擋着的細腿上挂了個小紙卷,正在安靜地梳理自己的羽毛。青鳥是往山下送信時才用的,閑着無事時,弟子們才會讓它們在宮裏傳信。
宋顧追遲疑了好半天,終于把那青鳥拿在手裏,輕輕拆下它腿上的細線。字條上寫着:那天的事,木折宮裏有個人已經知道了,你猜是誰?
宋顧追心裏面“咯噔”一下,心想這群人也太卑鄙了。他不由分說地跑去木折宮丹房裏,把丹房執事叫出來:“這幾天誰下山了?”
“吳……丹師。”丹房執事說得磕磕絆絆。
前幾日宋顧追卸下總執事的職務之後,散塵便讓吳丹師暫時代管木折宮的事務,他叫了幾天“吳執事”已經順口,在宋顧追面前卻不敢亂叫。宋顧追把吳丹師打了,可算是跟他撕破了臉,上清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宋顧追的臉色湛清。太狠了,紫檀宮竟然把這件事告訴他的死對頭!做事這麽絕,是要把他逼得沒有退路?
他難以思考,心神不定地出了上清宮,在瓊湖邊上來回踱着步子。度日如年。姓吳的始終沒回來,他不敢回宮,只是在外面焦躁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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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遠處出現一個人影。
身高、胖瘦都是那姓吳的丹師沒錯,宋顧追也顧不得山麽,把額頭的汗水一擦,迎上去攔住他:“慢着。”
那姓吳的丹師臉色一沉:“你怎麽在這裏?”
“你去哪裏了?”
“我去哪裏你管得找麽?”姓吳的丹師似乎有些不自在,臉上的笑容也陰沉得很,“宋執事應該管好自己的事,整天喝醉酒鬧事,還不知道會出什麽差錯。”
宋顧追聽到這話有些受不了,拉住他的衣領:“你知道了什麽,打算做什麽?”
“你說我打算做什麽?”姓吳的丹師面色陰狠,“我本以為你只不過是有些小心眼,想不到連水行門的弟子也敢殺,上清宮留下你,早晚要惹出禍端。”
宋顧追見他要走,立刻拉住他的後衣領:“我不過是錯手殺人,根本不是有意,你要是同老宮主說了,我離開上清宮只有死路一條!”
“那也不關我的事,敢做敢當,錯就錯在不該去別人地界裏喝醉酒。”他反手把宋顧追的手腕撥開,“滾。”
宋顧追的呼吸急促,眼看着他就要飛着入山,慌亂至極,什麽也想不清楚,手中聚氣,一道風刃忽然間向他的後背狠狠劈去。那姓吳的丹師慘叫一聲跌落下來,後背全是血跡,轉過頭來一臉的驚恐:“你——”
他來不及說什麽,亂慌慌地繼續往山裏飛過去,宋顧追這時候已經紅了眼,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拉着他的後衣領回來,掐住脖子不讓出聲,生拖活拽地拉進密林深處。
遠遠的只聽見人模糊的悶哼,宋顧追從密林裏再次出現時,臉上、身上沾滿了血,仿佛在瘋狂之後剛剛鎮靜下來,粗喘沒有停止,目光卻已經有些冷血。
他如今殺了上清宮的人。一切都成定論,已經再也不能回頭了。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姓吳的丹師不見了,上清宮肯定有人要懷疑到他的頭上。紫檀宮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他現在就算逃命也已經沒用。宋顧追在瓊湖的偏僻之處把身上的血跡洗幹淨,披着夜色回到木折宮中,呆呆地坐了一整夜。
不用再想了,一切都已經清清楚楚。
兩天後,他獨自去山下酒館的角落裏喝酒,兩壺過後,有人送過來一張字條:今夜,正南方七十裏外的小雲橋。見個面。
從那客棧裏出來行了兩日,關靈道一身杏色衣服,背着幾盆從上清宮帶來的花花草草,在計青岩身邊低頭飛着。
“天太熱,花都焉了,缺水。”在河邊給花草澆了水,關靈道又轉過頭來管計青岩,“師父臉上出汗了,我幫師父擦一擦。”
“……”
“師父你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下?”
“師父,你頭發上落了片樹葉,別動我幫你摘了。”
“師父,你臉上的青筋又在跳了呢……”
青衣還不會如何,石敲聲皺着眉自顧自地向前飛。花彩行默默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小子正在計青岩身邊笑着說話,若有所思地說:“關靈道喜歡計宮主。”
石敲聲略覺得有些奇怪,花彩行平時都管計青岩叫“計兄”,怎麽這兩日的稱呼客氣了些?
還有,他怎麽把他最害怕的事就這麽說了出來!一點防備都沒有!
“不是,他們兩人是師徒,靈道又是小孩心性,親近些算不得什麽。”石敲聲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也不大肯定,底氣不足,下意識地拿着自己的毛筆把玩着。應該不是什麽別的關系吧,關靈道難說,三宮主不會把持不住吧?
“師父……”
“有什麽話晚上再說。”
……晚上再說。為什麽非要在晚上,白天不行麽?石敲聲莫名其妙地紅了臉,繼續摸着毛筆頂端的狼毫,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它的身上。
這毛筆白天的時候像個死物一樣安靜,唯獨到了晚上才與他一起看書,現在一動不動。
“你對這毛筆倒是喜歡。”花彩行低頭看着那毛筆,意味深長地笑。
“用了好多年了,自然是有些感情。”石敲聲輕咳一聲,把毛筆收起來。
他以前看書無人讨論,自己也不知道原來寂寞得很,如今有了個看書時說說笑笑的,意料之外地高興不已。也不對,毛筆不能說笑,只是在他的手心寫字,狼毫不輕不重地劃過他的手心,有時搔得他心裏面癢癢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只是個東西,連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卻跟君墨、關靈道、石蘊聲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
傍晚時分,天邊盡是一片火燒的晚霞,夕陽西下,映着遠處數不盡的連綿山脈。石敲聲指着天邊高聳入雲的雄偉高山:“那就是九天山,隐沒在雲裏,什麽都看不清楚,要入山之後才能看到山間的景色。”
關靈道點頭道:“果然是南北朝最高的山,我看比上清宮的山還要高上幾百上千丈。”
“山頂都是雪,凡人到了上面難以呼吸,只有修仙者可進入山頂。”
這就是離上天最近的地方,九天山。他們争這一輩子,打坐修煉,拼得你死我活,不也就是為了攀上心中的九天山,上天入海,掙脫這肉體凡胎的桎梏?死了的死了,活着的也不滿足,唯有成了真仙,方可仰天長嘯,踏雲而去。
晴天尺、落雨杯,兩神器中得其一便能成仙,這究竟是真的,還是修仙者心中的向往?
計青岩垂首望着山腳下那座四方城樓,自空中落下來。眼前一條青石大道直通城門口,左右林立着郁郁青松,走進城門口時,玉帶似的護城河上飄着色彩斑斓的落花,姹紫嫣紅。關靈道小聲道:“百花臺下百花城,百花城是因為百花臺而起的吧?”
“不錯,這裏離百花臺只剩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如今離開臺還有七日,南北朝要去百花臺的人都會住在這裏。”
都住在這裏,那麽這七日之內怕是要見到不少人了。
從南門而入,一條寬約三丈的青石路直連到北門,上百丈的道路兩旁店鋪林立,熱鬧非凡。關靈道自小在山野中住着,未見過這等繁華景象,不知不覺地落在後面。恍惚中忽然身邊有些香氣,背着的架子不小心撞上一個人,他轉身道歉,手臂已經被人輕柔地拉住:“這位公子,進來看看麽?”
回頭一看,竟然是位一身淡素的年輕女子,衣着典雅,芳華秀美,舉止溫柔。旁邊幾個少女的舉止容貌也是不俗,捂嘴輕笑:“想必是個好出身的公子呢,快別欺負他了。”
“姐姐們是……”擡頭往上看,匾額上寫着“百花樓”。
百花城中只有一家青樓,就叫做”百花樓”,據說是南北朝中最不同凡響的一家,不多不少正有一百個女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關靈道微微紅了臉,話也不說地往前走,那幾個女子笑着拉住他:“竟然還會臉紅?”
“多久沒見過這樣的了?”
關靈道在計青岩身邊放得開,不知怎的在她們面前卻束手束腳,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要掙開逃走,忽聽青樓中傳出個男子的笑聲,關靈道皺着眉,一聲不吭地走進去,只見雲洛天左擁右抱地攬着兩個女子,正要往樓上的雅間而去。
關靈道當時就火了:“雲洛天,你已經定了親事,到處逛青樓做什麽?”
雲洛天轉過頭來,認了半天才認出他是那日計青岩身邊的男子,不屑道:“我何時到處逛青樓了?岑木衣是個妾,就算我要娶正妻,也沒說不讓逛青樓的。”
他心情不好來青樓消遣,有錯?
“不是東西,你給我出來!”關靈道咬牙切齒,“要不你就退婚,那時你死在青樓都沒人管!”
“你是誰,岑木衣跟你有什麽關系?” 這小子的模樣比戚寧還要好看幾分,難不成也跟她有什麽牽連?
想着想着就生起氣來。
“我是誰關你什麽事?岑木衣的事就是我的事!”
青樓的媽媽早就跑出來了:“兩位仙人,咱們這都是做生意的地方,要打不如出去,這裏是讓人喝酒的——咱們百花樓有個規矩,打架傷和氣,要想分高下不如拼酒,誰的酒量大,就算誰勝了。”
雲洛天自樓梯上走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怎麽樣,想跟我拼酒?你要是贏了我就退婚,輸了給我磕透!”
關靈道氣性也上來了:“拼就拼,我怕你!你說話得算數,喝不過我就要退婚!”
“你先贏了我再說吧!”雲洛天從臺階上走下來,沖着那青樓的媽媽說,“設百花臺,奏曲,今日要拼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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