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主線劇情
皚皚白雪,院落裏一片潔淨,冷得與那站在枯樹下的白衣小男孩一樣。
幾個孩子追逐打鬧玩着雪,笑聲盈盈,撲打得身上全都是雪花,白衣小男孩卻沒有接近,只是站在角落裏遠遠地看。
“哥哥、哥哥……”一個穿粉色棉襖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年紀不過三歲左右,頭發上紮着兩根小辮子,粉嫩的小手去拉小男孩的衣帶,“哥哥……”
白衣男孩低頭看着她,手指動了動,探出去,卻又頓住,無動于衷地收回來。
正在玩耍的幾個孩子全都安靜下來,一個年紀略大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來到小女孩的身邊,攔腰将她抱起來:“木衣聽話,過來跟我們一起玩。”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朝着白衣男孩伸出手,不明所以地叫着:“哥哥、哥哥……”
“家主吩咐了不要跟他玩,否則受了傷怎麽辦?”男孩在小女孩耳邊輕聲哄着,“他是戾氣所化,沒有感情,出手就會傷人的,聽話。”
他的聲音很小,自以為別人誰也聽不到,白衣男孩的臉還是無動于衷,卻不知怎的讓人覺得似乎又冷了幾分。
戾氣所化!
“讓你好好看着墨行,怎麽會無緣無故失蹤?你走吧,岑家今後容不下你了。”中年男子轉過身去,聲音疏離冷漠,仿佛在同一個陌生人說話。
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半低着頭,如同匕首在心尖亂劃,一聲不吭地往門外走。
計青岩猛然間從床上坐起來,呼吸比平時亂了些,前額罩上一層極薄的汗。
立時間,腰上的痛楚襲遍全身,不遠處有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起來做什麽?繼續躺着。”老人走上來把計青岩摁回床上,語氣關切得很:“血都要流光了,險些沒命,再躺上兩個時辰吧。”
老人看起來有七八十歲,眉毛與胡須都是極長,略有些雜亂地遮擋了大半邊臉。計青岩的長眉攏起,目光裏藏着戒備,指間又捏住了一枚棋子。
老人笑了笑,目光裏卻不是喜悅,不知為何帶了點凄涼:“你用不着怕我,我是來幫你的,不是要害你。”說着見他還是防備得很,又把目光裏的情緒收斂了,正色道:“關影到處惹事,給你添了麻煩,我先替他給你陪個罪。”
心尖疼痛起來,計青岩的思緒有些亂。關影的名字他沒聽過,他認識的人裏只有一個人姓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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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長是他的什麽人?”計青岩的聲音磨砂似的沙啞,“他沒有惹事。”
老人一動不動地看着計青岩,雙目微微彎着,像是勾起了多麽久遠的回憶,自言自語似的嘆息:“出了事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護着,怪道他總喜歡往你身邊跑。”說完他也不讓計青岩問話,端正而坐,臉上扯出笑容來:“關影進入上清宮前有個師父,教養了他十年,這師父便是我。”
“他說他的師父已經過世了。”計青岩的臉色微變,許久才說出一句話。
老人欲言又止,那模樣像是有許多難言之隐,和稀泥似的笑着:“沒死,我不得已才使了個詐死之計,哄着他去了上清宮。”眼看着計青岩的嘴唇抿成直線,老人有些欲哭無淚,擺擺手道:“不說也罷,總之我也是不得不如此行事。”
聽這話有些古怪,但這老人說不定是有苦衷,計青岩也不想多問:“老道長說是他的師父,有什麽憑信?”
老人皺着眉:“他平時愛刻小木人,愛唱小曲愛彈琴,喜歡誰就要寫曲子彈琴給那人聽。他有沒有刻你的小木人?”
計青岩的臉色不知不覺地舒緩下來,點頭。
老人苦笑:“他的事我能說上三日三夜,只不過他現下危急,我怕顏無老鬼失而複得,又不知道要對他做些什麽,我心裏也是着急。”
“老道長知道關……影以前的事?”
老人輕捋着胡子:“他從出生時就被關在牢房之中,對什麽都害怕,我把他帶回家的時候,他夜夜做噩夢,也不願接近我,時不時在夢裏哭喊着要哥哥,我不得已,只好把他的記憶封住。”
“他有個哥哥?”
“多年前就死了,我問他的時候他不說,只能從夢話裏猜出來,當初是為了救他而死。”老人的臉色也沉了些,沒再說話,一時間安靜無比,四周只剩下風吹樹葉的聲音。他許久才道:“當年的事多說無益,如今顏無道人又把他抓走,只怕又是要逼他做小時候做過的事。”
計青岩的喉嚨有些發緊:“逼他吸食死人的魂魄?”
老人緩緩搖頭,臉上的線條忽然間變得冷硬,面無表情道:“煉魂。”語畢,他不等計青岩說話,用手壓着他的前胸躺在床上,聲音又緩下來,拍了拍計青岩的前額:“你先休息,等你傷勢好了,我們再說別的事。”
計青岩還要坐起來,目光卻落在老人手背上的一個青色印記上。印記是圓形,指甲大小,裏面卻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讀不清晰,只能隐約看到開頭的兩字為“三清”。他的頭被老人拍得暈暈沉沉,也不想再多說什麽,躺下來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
夜已經很深,老人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房間裏空空如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計青岩捂着腰上的傷口站起來,靜靜地從窗口望了許久,緩步來到隔壁的房間。石敲聲正在秉燭夜讀,見計青岩一臉慘白地走進來,急忙下了床:“三宮主,你怎麽現在醒了?”
“剛才我房間的老人呢?”
石敲聲有些發怔:“什麽老人?”
計青岩擡頭看着他:“你什麽都沒看到?”
石敲聲輕輕把門關上,壓低了嗓子:“二更的時候聽到你的房間裏有些動靜,我走進去看了看,你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知為什麽受了傷。那時桌上寫了張字條,要我別聲張。我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只是告訴了青衣,對其他人什麽也沒敢提起——誰傷了你?”
計青岩默然不語,忽然間問道:“敲聲,你在上清宮博覽群書,記不記得前上清有什麽印記?”
“印記?有四個。”石敲聲自是不明白這與前上清有什麽關系,卻也不多問,取出毛筆蘸了墨在紙上畫着,“這個印記是刻章,凡是前上清的文書、字畫都要刻此印記。這個,是腰帶玉上的花紋,稱作雲紋——”
“圓的,比指甲略大,裏面全都是小字。”
石敲聲有些意外地挑眉:“有。不過那是前上清的掌宮才會有的印記,裏面有四十二個字,三清化生諸天……”
“前上清的掌宮。”
“不錯。前上清有十二位宮主,可在他們之上還有一位掌宮。據說前上清的祖先也是個得道成仙之人,與世家的傳說相似,可是飛升之後只留下一位傳人,他将師尊的教誨以針刺在手背之上,以表崇敬仰慕之情,永不忘師尊之恩情。久而久之便成了傳統,前上清歷代的掌宮都會如此效仿,在手背上刺印記。”
“嗯。”計青岩怔怔地坐着,不說話了。
“三宮主為什麽問起此事?”石敲聲小心地問,面上分明就是好奇。
“掌宮的修為如何?”
“不清楚,但是當年上清十二宮的宮主都能震懾中原,更何況是這掌宮?”
修為如此之高!
計青岩蒼白的面色亮起來,像是沉郁許久後忽然有了些柳暗花明的喜悅,卻忽而露出些不解,垂首沉思。他的表情本來就比別人的要難以分辨,石敲聲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想到了什麽,只好站在旁邊等候,心裏面苦苦猜測。
計青岩慢慢地站起來:“我受傷的事,暫時什麽也不要說。”
“嗯。”石敲聲見他不聲不響地走出房間,又着急地問道,“三宮主,究竟是什麽人傷了你?”
計青岩轉頭看他一眼:“抓了靈道的人。”
回到房間的時候大約是五更,計青岩靠在床頭坐着,四周的光線逐漸轉亮。老人來無影去無蹤,什麽線索也沒留下,計青岩心急如焚,只能守在此處耐心地等。清晨的鳥鳴聲唧唧啾啾,客棧外面的聲音逐漸喧鬧,老人沒再回來,不想門口卻傳來兩長一短急促敲門的聲音。
這聲音是青衣,計青岩把門開了:“何事這麽急?”
青衣像是跑着前來,額上帶汗,臉色也泛着極淡的紅,把一張青色的字條交在計青岩的手裏。這是上清宮的急件,計青岩掃了一眼,越看越是神色凜然,神色卻也出奇地冷靜。“知道了,讓老宮主等我的消息。”他垂頭想了好半天,似乎也是為難地很,又說,“去把花公子請過來。”
青衣點點頭走了。
深夜,計青岩在床上紋絲不動地打坐,沒有點燈,漆黑一片。倏然間窗戶外傳來輕微的聲響,計青岩睜開雙目,老人已經又站在他的面前,笑道:“傷口好些了?怎麽不點燈?”
計青岩沒有出聲,下了床在老人的面前跪下來,身體伏地,肅穆地以大禮向老者磕了三個響頭。老人上前去扶,他卻不肯,直立起身體時,前額已經磕出斑斑血跡。他的臉還是如同沒有表情的白板,兩鬓青絲墜落,低語道:“不知道靈道與前上清宮有何淵源,只懇請老師父助我救出靈道,青岩感恩不盡。”
老人許久不語,那樣子竟像是很尴尬似的,輕聲嘆息道:“你用不着謝我……”說到這裏又說不下去,拉着計青岩站起來,自嘲笑道:“罷了,你突然間對我如此,想必是猜出了我的身份?”
計青岩謹慎地說:“略猜出一二。”
老人在桌前坐下來,沉吟許久才說:“我不想瞞你。我的修為放在當年,的确是無人可及,可惜多年前一場大難,我也是遭人暗算,這幾百年來打坐修養,這才恢複了些。”
“與顏無道人能抗衡?”
老人神情肅穆,默然不語。
計青岩為他倒上一碗茶:“當年前上清究竟是發生了何事?與當今紫檀宮有關?”
“你覺得前上清和紫檀宮有關?”
“靈道在上清宮內尋到正統魂修真訣,紫檀宮多年來又對魂修多有研究,顏無道人對靈道如此執着,我想不通是為了什麽,只是隐隐覺得與魂術有關。”
“的确有關,”老人笑了笑,卻沒有絲毫喜色,臉上滿滿的都是苦澀哀戚之意,“只是說來慚愧,我雖然身在上清,卻也不清楚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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