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主線劇情

頃刻間四面都被白衣弟子們圍住,關靈道和任關翎背靠背站着,來人步步逼近,把他們困在當中。任關翎平時不用武器,這時候仍舊什麽都不拿出來,長發和淡素衣衫急急亂飛,寬大的袖子鼓着夜風,氣質淡然臨危不亂。

事到如此,他還能當作周圍什麽都沒有。關靈道覺得自己這兄長也實在太會裝樣,心急之下低聲道:“有沒有辦法不殺人就逃出去?”

“有。”聲音冷靜。

還裝。再裝連項上人頭也沒了。

師父和兄長都是一路的人,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天生,泰山壓頂也不變色,無論何時也見不到他們狼狽的樣子。計青岩冷若山石,任關翎溫和似水,氣質全然相反,可是誰也休想看到看到他們慌張失措的時候。論心計、論城府,關靈道比不上他們,他生性喜歡撫琴吟唱,師父和兄長卻偏愛下棋那種勞心修身的沉悶事。

計青岩和任關翎早已在對弈,他卻至今還看不出這盤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結局。

雙劍夾風急送而來,劍氣掃得關靈道面皮微冷。他又氣又急道:“到底如何不傷人而沖出去?”

說話間,他在空中翻過險險避過,黑色短刃順勢而飛,敲得飛來的劍身一聲铿锵巨響。轉頭望一眼任關翎,那谪仙竟還在靜靜吹風,他都要急死了,還有閑情逸致吹風。

揮劍的弟子立時間停下腳步,擡頭望向關靈道,心有不安似的不敢再往前走。花彩行半天沒有言語,将地上斷了的劍撿起來:“一擊而斷,你那魂器究竟是什麽煉成?”

關靈道的臉色湛青,手中的黑色短刃指地,冰涼入骨,寂靜中似乎聽見短刃中難以平複的怒吼慘叫。

花彩行輕擡袖子,手中已然握了一支輕巧秀氣的筆:“論修為,你比不上我。”

比不上,自然是比不上,再修習個十年八年也未必是他的對手。關靈道袖邊起了一絲涼風,忽見花彩行用筆在空中畫了個圈,自己手中一松,那短刃忽然間落在花彩行的手中。花彩行垂首端詳着,短刃非金非玉,通體黝黑冰涼,握在手裏就好像要把人的暖意吸光,從心底生出一絲悲涼寒冷。

“是何物?”他問。殺魂修這麽多年,這樣殺氣怨氣凝重的魂器他頭次見。

關靈道望着他沒出聲,臉色冰冷,倏然間四周簌簌風起,短刃以迅雷不見掩耳之勢離了花彩行的手,花彩行臉色微白擡頭看時,關靈道在面前幾丈處立着,短刃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的手裏。

花彩行微咽口水。關靈道的修為不如他,可是這柄短刃卻未必不如他,剛才關靈道手下留情,沒有趁他端詳之時順勢割了他的頸項,否則以這短刃的殺氣和魂氣,怕是南北朝年青一代中沒有多少人可以抵擋。

“花彩行,今夜是我們誤闖,大家行個方便,就此作罷。”關靈道說着轉頭,“哥,我們走。”

花彩行深吸一口氣,廣袖翻動,身邊的弟子們急速而動,白色身影在林間穿梭,靈氣隐隐湧起,像是張開了一張網般,把他們兩人困在中心。花彩行沉聲道:“家主有命,再次見到你這位恩人的時候,就算傾盡花家所有的人,也要把他抓到。”

關靈道微怔,咬牙低聲向任關翎道:“你到底是怎麽得罪了花落春?”

得罪誰不好,偏要得罪修為那麽高、度量那麽小的花落春,誰不知道花家家主睚疵必報,誰要是惹惱了他就沒有好下場,怎麽就愛在老虎頭頂上拔毛?

花家這天羅地網的陣勢,今天不殺人是沖不出去了。

“花公子,我師父與花家向來交好,今天要是我傷了花家子弟,師父定然怪我,可否行個方便,就這麽放了我們?”關靈道低聲下氣。

“家主要的不是你,從頭到尾都是他。”娟秀的毛筆指着任關翎,“家主有令,恕難從命。”

說着,白色身影疾飛過來,全然不管自己的安危,出手就是要把他拿住的架勢。關靈道被這花彩行驚得不輕,今天花公子這打法,當真是有些不太要臉,明知關靈道礙于師父的臉面不想傷人,反而越發放開膽子打起來。

滴水不漏的靈氣罩在頭頂,不殺人就要被捉,今天是要怎麽辦?

“哥,你到底有什麽辦法,再不使出來就再也沒機會使了。”關靈道在空中飛旋落下,着急地拉住任關翎的袖子,“是要怎麽樣?”

任關翎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句什麽,關靈道沒有聽清,忽然間劍氣又從身後而來,他急忙拉着任關翎飛起,咬牙道:“哥,你說什麽?”

就在這時,腰間痛楚難忍,像是突然間有許多條蟲子咬齧,關靈道捂着肚子地睜大雙目,嘴唇微顫,汩汩地冒血。

怎麽回事?

四周像是死般寂靜下來,花落春皺眉站在原處,只見那面如春風的男子抱着關靈道從空中落下,淺淡的素色衣服沾了鮮血,還是用那溫暖的聲音道:“勞煩花公子将花家主請來,我有話要同他說。”

關靈道的眼前陣陣發黑,腰間像是被毒蟲齧咬似的疼痛,暈沉沉地垂着頭,鮮血正沿着嘴角淌水似的流出來。

花彩行把關靈道關靈道輕緩地放在地上,目光很是深邃:“不如請計宮主來看看他吧,靈道中了致人性命的毒藥,怕是活不過去了。”

關靈道的眼眶有些濕,鼻子也有些酸,手指痙攣地動着。

“哥,是你麽,是你麽……”到底是為什麽,深更半夜把他帶到這裏來,不去迎敵,不去搶人,卻非要在花彩行面前傷他。

他什麽也看不清,模糊裏覺得任關翎的身影就像在水裏似的浮動,明明在附近,手指卻怎麽抓也抓不到什麽,急得渾身出汗。

“關影,你恨我麽?”

這是他最後聽到的一句話。

也不知過了多麽久的時間,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偶爾還有幾聲吱吱叫喚。這聲音他倒是熟悉得很,小時候整日在不見天日的牢房裏待着,他還用藏下來的剩飯養了一只。這是老鼠,牢房裏最常見的灰老鼠,長相可愛,比起其餘的蟲子好摸些。

他在牢房裏什麽都養過,蟑螂、臭蟲、老鼠,全都起了名字,可惜他落花有情,這些沒良心的卻不怎麽記得他,他曾經很是傷心,任關翎便在隔壁的牢房裏說,動物要從小養才能養熟,否則都是吃了就走。

任關翎說的話,他什麽都聽,那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最為崇敬的兄長。

心裏不知不覺又難過起來,鼻頭酸澀難受,卻怎麽想不起來為什麽。突然間,關靈道一個激靈,意識在黑暗裏瞬間清明,不遠處不輕不重的聲音也立刻清晰。

“……三宮主,你來了。”那聲音冷靜溫和,就像在跟人聊天喝茶。

任關翎,剛剛才捅了他刀子的任關翎。

“靈道已經沒了氣。”

關靈道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就像是從頭頂澆下來一盆熱水,他僵硬地怔了片刻,忽然急促地動起來。師父、師父……

叫不出,動不了,死命地動着嘴唇也發不出什麽聲音,身體更像是成了死過去的軟肉,不要說挪動,就連眼皮也睜不開。計青岩說他已經斷了氣,他明明還活着,沒斷氣!

“嗯,我把他殺了。”

胡說!

計青岩暗啞的聲音還是冷靜:“他沒死,你讓他吃了假死的藥,與岑墨行假死下葬時吃的藥一模一樣。那是你從紫檀宮得來的藥。”

任關翎淡然道:“是麽?攻入紫檀宮時,你心裏只剩下靈道,別的什麽都不去管,偏我還有閑情逸致去翻他們的藥房。”

“解藥在你那裏。”計青岩又道。

“在我這裏,不然你去紫檀宮找也可以。”

“來回要半個月,來不及。”計青岩的聲音冷靜客氣,“你早就計算好了,也料定我就在附近,你我都知道你想要什麽,不妨直說。”

任關翎許久沒有出聲。

關靈道的心底湧上來不知是什麽的情緒,有些涼,也有些始料不及的麻木。任關翎是在下棋,只可惜他也是兄長的一枚棋子,這步棋他沒想到,計青岩起初也沒想到。

“說,想要什麽?”

“花落春兩日之內必定會到,那時候必定會殺了我。”任關翎的聲音悠悠傳來,“我想拿靈道來跟你換那八個聽魂之人。”

關靈道心頭一震。果不其然!

“你不是喜歡靈道?”任關翎就事論事地說着,“既是喜歡,何不帶走?”

頭暈暈沉沉的,話也聽不太清。這才是任關翎的算計?打不過花家,硬搶也沒有把握,他唯一的勝算,竟然是賭在計青岩對他的情意上。

他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這事的?他在計青岩身邊的時候?任關翎這個混蛋兄長,竟然把他當成東西似的跟人交換。

“八個人換他一個,從今以後他留在你身邊。”任關翎的聲音沉沉,“要麽?”

關靈道的心底突突跳着。什麽要不要的,說得他好似是路邊小攤上一文錢一個的饅頭。計青岩平日裏鐵面無私,放走八個聽魂之人這麽大的事,該是不會輕易答應吧?

“你不想要也可以,但将來如何便也難說得很了,若是有天你們道修把我殺了,靈道還會跟你在一起?”

外面糟雜聲響起,關靈道就算閉着眼也覺出有些不對勁,光亮許多,熱氣升騰,喊聲不斷,似乎是燃起了熊熊大火。任關翎身上的鎖鏈晃動,站起來道:“我的人來了,計宮主的打算如何,是否許我裏應外合?”

那邊傳來輕微劃動的聲音,像是被什麽堅硬之物暗暗磨着,關靈道曾經親眼看見計青岩用棋子劃斷玄鐵鎖鏈,外面看不出什麽,但是鎖鏈內裏已經變得脆弱,有修為的人一拉便會折斷,那聲音就和現在相差不遠。

“多謝計宮主。”

“不必謝。”

任關翎垂下頭來望着地上被拷住的年輕男子,忽得笑了笑,把鎖鏈掙斷,頭也不回地趁亂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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