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主線劇情

撥雲見日,可惜最終聽到的來龍去脈卻叫人難以釋懷。墨行十二歲被人捉走,十七歲突然回家,修為突飛猛進,那時岑訴秋便覺得有些不妥,但是礙着他的身份不能說出真相,順水推舟地讓他成了岑家的少家主。這些年來岑訴秋暗地裏一直追查,發覺他似乎與外面有些關連,可是查到稍微有些眉目的時候,想不到去年又突然猝死,岑訴秋心知不對勁,卻也沒有繼續管。

岑訴秋的眉目疏離冷淡,把那靈位放回原處,背對着計青岩道:“當年把你趕出去,是我不對。近來我有了閉關的念頭,家主之位從此懸空,你要是想回來的話,沒人會攔着你。”

“……”

計青岩獨自退出來,沿着山間小路行到山湖旁邊,怔了似的站在湖邊遠望。

袖子裏的素帕早就緊拉着他的手指,在他手心裏寫着:“當年的事與你無關。”

是麽,真的與他無關?

岑訴秋雖然沒有明說,後來的事卻也猜得到,他看到那買來的孩子就想起自己的親生兒子,心中難受,對他自然不太親密。岑墨行敬畏害怕父親,從小到大都生疏,十二歲的時候又被人擄走,自打那時候性情發生了變化。

“捉走岑墨行的人,是顏無。”計青岩低了頭許久,“那地方就在紫檀宮百裏遠的地方,顏無先讓人關押岑墨行兩年喂藥,一來讓他絕望,二來讓他痛恨魂修,三來讓他變成藥人。那時候顏無出手救他,岑墨行痛苦失望之時把他當成救命稻草般,這才深信不疑。”

被人關押久了的囚犯,連對關着他的人都會産生奇怪扭曲的感情,更何況是親自教習他修煉的恩人。岑墨行心心念念了兩年都等不到岑家來救,從期望到失望,最後到怨恨絕望,顏無在暗中靜靜等着,等到他的意志完全摧毀、性情扭曲之後才出手相救。岑墨行那時候心底脆弱,顏無有心拉攏,岑墨行的順服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家主從小就對他冷淡,岑墨行多多少少也感覺得出。”計青岩又說道,繼續望向深不見底的湖,眸色沉了沉,“他竟然不肯教他岑家的絕學。”

岑訴秋這個親生父親對他不好,顏無卻對他好,岑墨行長大之後知道岑訴秋有防他之心,更加依賴顏無。岑墨行對顏無的感情有崇拜、有感激、有父愛,混在一起錯綜複雜,只怕比岑訴秋的父子親情更加濃烈。

“師父要回岑家來麽?”素帕在計青岩的手心裏輕輕劃着。

岑訴秋雖然沒有說明白,可是也能從語氣裏聽出,當年他趕計青岩出門,多半是因為岑墨行被捉走的時候,讓他想起喪兄喪子的慘事,一時間心灰意冷。計青岩在岑家橫豎不安全,他也不想在岑家再看到計青岩的面孔,于是沒讓任何人知道,悄悄地把他趕了出去,指了條明路讓他去投奔上清宮。

如今當真可嘆,一切了結,岑家的家主之位竟然又要落在計青岩的頭上。

計青岩低頭望着素帕,話鋒忽得一轉:“我去哪裏與你何幹,你不是想跟着你哥哥?”

素帕一時間語塞,搖頭擺腦地在計青岩手心裏蹭。師父什麽時候也學會了說這種話,要是他能自己選,早就跟在計青岩身邊混日子了,哪有這許多事情要煩?

“你哥哥對你再好,也沒有我——”話說了一半,又戛然停住。

哥哥對他再好,也沒有師父對他好。素帕見他沒什麽動靜,悄悄地将帕角在袖子裏沿着手腕往上爬,偷偷地撫着他的肌膚。師父的肌理真好,平滑又不松軟,叫人摸了還想摸。他何曾舍得離開計青岩了,如今靠在這裏就不太想走了呢。

輕拉亂扯地摸到手肘,帕角突然一緊,素帕被人從袖子裏抽出來倒挂在空中。

“你跟我回上清宮,那時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面無表情的男人說着,嘴角拉得很直,卻不知為什麽聲音聽着有些異樣。

不是回岑家,是回上清宮。

關靈道眼巴巴地看着他。人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這話他以前不信,現在看來卻當真是不假,只是這麽面對面地看着便有幾分心中作癢。素帕用帕角輕輕勾着他的手指,劃動寫道:“師父,我——”

“跟我回去。”計青岩冷靜地說,“老宮主想你呢。”

關靈道的胸口砰砰跳動。老宮主那麽大年紀了,想他這麽個容貌、身形都極好的青年做什麽,這話純粹就是胡說八道。這個口是心非的師父,明明是他想自己,明明是他想讓自己回去,怎麽就是不說呢。

“以後我們夜夜做你想做的事。”那聲音還是冷靜得很,半點羞恥也聽不出,就像在說天氣那麽平淡。

關靈道渾身罩上一層薄汗。他覺得自己上輩子可能是色、鬼投胎,又或者是欠了計青岩什麽,計青岩随口撩撥他幾句,他就能暈暈乎乎地硬起來。只不過計青岩是盤清香四溢的佳肴,他如今卻只能看不能吃,以前還能說句出格的話撩撥他幾下,現在卻連聲音也發不出了。

正擡頭看着,計青岩的嘴角忽然間慢慢翹了起來。

“靈道,你自己說過的話記得麽?”他說。

關靈道有些發蒙地看着他的臉。糟了,這微揚的雙唇是什麽?

“師父……”計青岩從來不笑,如今一笑,真如九天山上冰雪初融,說不出的動人好看。可恨啊,竟然就這麽笑了……素帕一下子暈了頭,倏然間想起自己多久以前說過的話來。

【師父要是肯笑,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這麽久之前說過的話,他竟然還記得!素帕一時間迷了心神,頭腦發熱,在他的手心裏急匆匆地寫着:“師父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師父讓我回上清宮,我就跟着你回——”

還沒有寫完最後一個回字,突然間他的眼前一黑,意識不知為什麽瞬間離開了帕身,下一刻,鼻尖傳來濃郁的燃香之氣。他急促地睜開眼,面前站着的正是個俊雅的青年男子,一身素色衣裳,手持不知是什麽都卷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又被任關翎捉回來了。

“你跟着他好幾天了。”任關翎把手上的卷軸合起,緩緩站了起來,“計青岩已經安然回到岑家,順便把岑墨行捉了回來,你大可不必擔心他了。”

“哥。”關靈道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到門口,“咱們的仇人是紫檀宮,如今師父已經幫我們報了仇,咱們跟師父見個面可好?師父肯定不會傷我們,跟他聊聊說不定能商議出個解決之道。”

“你別想太多,暫時待在這裏不許出去,也不許去找他。幾日後那八個聽魂的人要離開岑家,你跟我一起去劫持。”任關翎站在門口,“計青岩再怎麽對你好,也不可能變成魂修。”

關靈道被他堵得不知該說什麽好。這話說的半點沒錯,他再好,也永不可能變成魂修,也是個不知殺了多少魂修的人。關靈道沒了能辯解的話,低了頭好脾氣地笑着:“不說了,有什麽話改天再說。”

是,他是沒用,對着外人怎麽都無所謂,可對着親人就是說不出什麽狠話。任關翎以前對他的好他忘不了,就算現在略微變了點味,卻還是那個為了他什麽苦都肯受的兄長。

“砰”得一聲門關上,關靈道低頭看着床下的散亂飛灰,仰面躺在床上。這房間裏所有的香都已經燒完了,想要再去找計青岩就得出門去買,可是任關翎的游魂術比他要不知厲害多少,他随便動一下都會讓任關翎發覺。

不得相見,還能如何呢?

不多時,他翻了個身,緊接着又不老實地翻了個身,房間裏的油燈忽然間熄滅,悠悠蕩蕩的輕聲吟唱自床頭傳過來。

“伸手摸到冒毛灣,分散外面冒中寬……伸手摸到大腿兒……”

門外孤零零的身影靜靜地站着,垂下眼,聽了許久才慢慢地走遠了。

這麽好聽的聲音,為什麽總是來唱這種曲子呢?

上清宮的人在岑家暫時住了下來,接連幾天,計青岩沒有動靜,岑墨行的事也至今沒傳出消息。岑家無風無浪,歸墟神宗似乎也不想再管中原各派的事,至今沒有牽頭在九天山會盟。

歸墟神宗不主持大局,其餘門派也不敢随意做什麽,一時間出人意表,竟是南北朝十年來最平靜的時候。

紫檀宮做下的唯一好事,似乎就是建了這麽個八人陣,半個月之間将岑家附近大大小小的魂修挖出來上百個,幾乎全數掃蕩幹淨。可是正如任關翎所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八個人把岑家方圓幾百裏整肅好,也該送去別的地方做事了。

殺光魂修,乃是南北朝大小門派唯一的要事。

岑墨行被顏無灌了十多年的迷魂湯,這時候定然是什麽都不肯聽,他是顏無身邊的親信,真也好,假也好,關靈道估摸着他肯定比紫衣壇主多知道些什麽。顏無為什麽要殺計青岩,為什麽要抓關靈道,為什麽要收服岑墨行,這些事岑墨行不說,他們怕是永遠也沒有答案。

這麽多懸疑未解的謎,讓關靈道抓心撓肺夜不能眠,偏偏任關翎卻不太想管。

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岑墨行。

夜過三更,關靈道跟随着任關翎悄悄出了門。

這是地處岑家北部臨近城鎮的一個院落,離着岑家的連靜山也不過二三十裏,關靈道随着他向南飛了四五裏,忽然間拉住任關翎的手臂道:“哥,這裏有些不對勁。”

任關翎低低的說:“八個人已經離開岑家了,就在這裏附近。”

遠處暗淡的燈火忽明忽暗,關靈道不吭聲不言語,只是随着任關翎悄悄地在山林間落下來。夜漆黑,除了閃爍的燈火什麽也看不清,樹林裏影影綽綽,秋風吹動枯黃的樹葉沙沙作響。關靈道停下來:“哥,前面——”

話音剛落,不遠處有靈氣忽然間洶湧而動。

有人!

關靈道沉下臉來,袖子一翻手中握住黑色的短刃,避過靈氣的前鋒,順勢朝着湧來的靈氣輕輕一劃。兩件厲害之極的靈器撞在一起,空中瞬間紫光電閃,關靈道的目光掃過飛過來的白色人影,忽然間傻了眼:“花公子。”

他怎麽在這裏!

花彩行此時早已經不是先前那溫暖如春的氣質,着一身墨色山水的衣服在他們面前落下,沉如寒星的雙眼只是望着任關翎:“這位道友先用我的身體騙人,如今又想奪我們花家的護送的八人陣,你的膽識倒也真是不小。”

遠處人聲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幾十道白衣身影急速逼近,關靈道心中暗自咒罵出聲。誰護送不好,偏偏是南北朝聞名遐迩的花家,偏偏是跟任關翎有私仇的花彩行。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他不肯早說?

任關翎是在想些什麽!

如今是要怎麽樣?不想束手就擒,就得在這些弟子中殺出條血路。

可是殺伐之下必然結仇,他們從此與花家為敵,花家與上清宮交好,自己将來要怎麽跟計青岩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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