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生辰
往年生辰都是在家中過的,陶嫤不喜歡擺宴,蓋因外頭太冷了,還不如一家人暖融融地圍在桌邊,說幾句貼心話來得自在。
目下殷氏回國公府了,她更加沒什麽興致大過,想了想對陶臨沅道:“阿爹,我只邀請幾個小姐妹,在府裏賞梅看雪如何?”
陶臨沅凡事都依着她,自然沒什麽意見,“那我便着人去打理一下梅園。”
梅園是陶府後院一個小院子,平常沒什麽人去,只有冬天下雪時他們才會過去看看。昨天剛下過一場大雪,想必地上積了厚厚一層,不打理根本沒法進去。
陶臨沅走後,陶嫤讓玉茗去拿來筆紙,她坐在翹頭案後開始拟寫請帖。有幾個官員家的姑娘跟她關系還是不錯的,比如右仆射家的孫女,定國公的小女兒……寫到最後幾張,她提筆落下孫啓嫣的名字,再然後便握着紫毫筆開始猶豫。
玉茗把帖子一一收好,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姑娘為何不寫了?”
陶嫤點了點下巴,略顯苦惱道:“要不要邀請何玉照來呢?”
因為上輩子十三歲時辰時,她是在家中跟父母一起過的,并未邀請其他的人。是以她拿捏不準何玉照來了之後,會不會出現什麽變故。
玉茗不解地問:“您不是跟玉照姑娘關系最好,為何不邀請她來?”
陶嫤滞了滞,慢慢偏頭凝視她,眼睛一點點眯成一個月亮的弧度。她牽唇一笑,恍然大悟,“你說的對,我跟她關系最好。”
既然是最好,怎麽能把所有人都邀請了遍,獨獨露下她呢?這不是昭告所有人她們不合嗎?
就算何玉照這次想整出什麽幺蛾子,她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既然已經将她看透,便不會再對她手下留情。
請帖送出去後,明天才是她的生辰
陶嫤起了一早,準備去西市買幾樣設宴的點心。她記得有西市有一家名為祥瑞軒的鋪子,那裏的糕點既精致又可口,讓人吃後念念不忘。
她換好衣服,外頭披了件大紅錦繡纏枝牡丹鬥篷,頭戴卧兔,袖子裏又揣了一個小手爐,這才準備出門。沒走兩步,前頭有個丫鬟捧着個盒子走來,到她跟前盈盈一拜,“姑娘,這是瑜郡王世子命人送來的賀禮,願您康健長樂,順水順風。”
陶嫤怔楞,“段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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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點點頭,“那邊囑咐了,請您一定要收下。”
突如其來的禮物讓她有些受寵若驚,掰着手指頭數一數,她跟段淳統共才見了三次面,更沒說過幾句話,他怎麽知道她的生辰?為何還要送她禮物?
陶嫤低頭看了看這個浮雕精美的盒子,“是誰送來的?”
丫鬟道:“是瑜郡王府的管事,不過已經離開了。”
也不知道這段淳究竟什麽意思,陶嫤琢磨不透,他們的關系有這麽好嗎?她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打開,轉手交給身後的玉茗:“去幫我放進屋裏,拟幅謝詞送往瑜郡王府。”
玉茗應下,小跑着送回屋裏。
這兩天送禮物的人很多,陶嫤來不及拆看的,一律讓人送往內室旁邊的耳房,待何時有功夫了再看。可想而知,段世子的禮物也不例外。
陶府的馬車駛進西市,很快停在祥瑞軒門口。
早在他們到來之前,樓上便有一個人等候在此。他坐在二樓能透過大堂,看清門口的光景。見到那輛熟悉的馬車後,這襲玄青色身影霍然起身,離開座位往樓下走去。
他的仆從納悶地跟上去,也不知道世子在想什麽,大清早就坐在這裏等着,不吃點心不喝茶……也沒聽說世子約了什麽人啊?他百思不得其解,摸了摸腦袋跟着段淳一塊下樓。
待到樓下之後,看清從馬車裏下來的陶府三姑娘,侍從似有所悟,了然地看向自家世子。
段淳端得一臉平靜,好像真的只是偶遇一般,對一臉詫異的陶嫤施了施禮:“陶三姑娘。”
陶嫤沒想到在這裏也能碰到他,檀口微張,恍惚點了點頭。
她很快收回吃驚的表情,指了指他身後的鋪子道:“這裏的點心很好吃,甜而不膩,香軟滑糯,世子也喜歡到這裏來嗎?”
段淳看向她,不置可否。
其實他來了大約一個時辰,只喝了一口這裏的銀針茶,确實比一般茶樓沏得更香一些。至于那些姑娘家愛吃的點心,他是一口未動。
得知他也喜歡後,陶嫤彎眸笑了笑,頗有幾分遇到知己的喜悅:“我最喜歡吃核桃百果酥。”
說罷,想起他剛才送的禮物,忍不住問道:“世子怎麽知道我的生辰?”
站在門口說話終歸不大好,這裏人來人往的,每個人過來都忍不住看兩眼,段淳提議請她到樓上去。陶嫤思忖了下,他送了她禮物,她怎麽說都應該好好答謝他,于是便答應下來。
到二樓雅間坐定,陶嫤對方才的問題不依不饒:“世子怎麽知道?”
段淳想不到她這麽執着,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他讓人重新準備一壺熱茶,慢條斯理道:“家父曾說起過。”
此話不假,瑜郡王确實在他面前提過此事。不過瑜郡王只提了一次,他便由此記心上了。
陶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自從上回在楚國公府那次,阿娘和瑜郡王好像便再沒見面過。陶嫤不知他們進展如何,一直沒機會詢問阿娘。
小厮重新提着一壺熱茶上來,黑彩竹雀紋茶壺不斷冒出熱氣,滾燙的熱茶倒在兩人面前,蒸騰出濃郁的香氣。陶嫤放下手爐捧着茶杯,她的雙手一直在袖子裏捂着,目下被熱茶一燙,白嫩的小手泛出紅色,瞧着細致可愛。
她長睫微斂,正要吹一吹茶碗的熱氣,便聽段淳平淡地問道:“方才送的禮物你喜歡嗎?”
陶嫤略一頓,表情不大自然。
要怎麽說她還沒打開看看?她心虛地撓了撓臉頰,輕輕地點了點頭,“謝謝。”
段淳擱在桌子下的手動了動,不知為何很想摸一摸她的頭頂,到底還是忍住了。他颔首道:“我聽父親說過,他跟令堂的事約莫會等到你及笄之後,你無需費心,父親定會對令堂真心誠意。”
陶嫤微敢疑惑:“我及笄之後?是誰說的?”
段淳道:“令堂。”
這是殷歲晴的意思,她不想讓兩個孩子擔心,叫叫現在還小,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她若是嫁入瑜郡王府,平常便更沒時間照顧她了,是以她想着,哪怕是等到陶嫤及笄之後,她能為她多做一點是一點。
陶嫤捧着茶杯百感交集,眼裏蒙了一曾氤氤氲氲的水霧,不知道是被熱氣熏得還是怎麽。她拿手背胡亂抹了抹,對段淳笑道:“那還要等兩年呢。”
段淳斂眸,聲音很低:“不着急。”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說殷歲晴和瑜郡王的事,還是在說他自己。
陶嫤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不想在這裏逗留得太久,對他謝過之後,起身準備告辭,“多謝世子款待,我先回府了。”
段淳目送着她離開,直到面前的茶涼透了,他都沒有再喝一口,桌上擺的幾樣點心更是原封不動。
翌日一早,陶嫤尚未從被子裏爬出來,便聽白蕊道:“姑娘,定國公府八姑娘過來了。”
沒一會兒,“尚書右仆射家五姑娘業已前來,婢子已命人帶她前往梅園。”
“李府三姑娘也來……”
她被催得手忙腳亂,終于穿好了衣裳,坐在鏡奁前梳頭。她皮膚姣好,根本不必施粉黛,白蕊只給她描畫了眉毛,梳了一個雙環髻,戴一對玉葉金蟬簪子。在鬥篷一圈兔毛的簇擁下,臉蛋光潔似玉,嬌面芙蓉,玲珑剔透。
陶嫤帶着兩個丫鬟一路趕往梅園,遠遠看去,幾個姑娘正圍在一棵梅樹下,墊着腳尖去夠那一株開得最美的花朵。隔得老遠,便能聽到她們的莺聲燕語,陶嫤禁不住露出笑靥,快步往院裏走去。
有一個櫻粉短襖的姑娘看到她來,忍不住嗔怪道:“這正主兒可算來了,把我們晾在這裏,估計自己在屋裏睡大覺呢。”
開口的這個是定國公府的八姑娘,比陶嫤還要小半歲,也是被家裏寵壞了,不太懂得謙讓。不過她心地倒不壞,唯有一張嘴巴損毒了點。
陶嫤為了賠罪,讓白蕊把祥瑞軒的點心端上來,不過怎麽會讓她在嘴上讨便宜:“還不是因為我太重視你們,特意準備了好一陣子才過來的。”
要論歪理,在場沒一個說得過她。
定國公府八姑娘撇了撇嘴,不打算跟她糾纏下去。
正說話間,有人往門口看去,招呼了聲:“玉照來了!”
說罷一頓,正好看到何玉照身後的孫啓嫣,大為不解:“叫叫怎麽把她也請來了?”
遠處何玉照估計也在想這個問題,表情十分不悅,正領着丫鬟往這邊走來。
陶嫤不喜歡她們私下議論孫啓嫣,更不喜歡別人拿她母親的家世說事,于是看向方才開口的人:“你若是不滿意,可以現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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