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議奪南越
早在落日城的時候,三生問過暮朝:“你恨你父皇嗎?”暮朝說:“不恨。”三生不說話,平靜地盯着暮朝的側臉。暮朝擡頭看天、看飛過的鳥,低頭看路上的行人、看酒廬上支着的酒招子,好一會兒,暮朝終于回頭看三生的眼睛,紅着眼眶說:“恨!”然後眼淚就流出來了。暮朝伸手擦掉眼淚,強要在嘴角扯出微笑,可眼角眉梢都低垂着不肯揚起。于是暮朝問三生:“三生,我想哭,可以嗎?”三生向暮朝伸出手臂,暮朝撲進三生懷裏,哭得天昏地暗。那是暮朝唯一一次大哭,哭得三生心裏生疼。暮朝心裏委屈三生懂,可是竟沒想到,這委屈有這麽大,這麽大。
夜幕降臨時,有一行三五個人偷偷來到暮朝臨時的駐城,暮朝借着燭火看眼前的人,是幾張很年輕的臉,臉上雖有奔波的疲累,卻更多的是難掩的興奮。他們說:“請公主入主南越。”暮朝笑了,問他們:“你們覺得這沿途看到的守城軍隊如何?”他們回答:“井然有序。”暮朝又問:“你們覺得,要訓練出這樣一支井然有序的軍隊,需要多長的時間?”他們猶豫了一下,互相在同伴的眼睛裏尋了一下答案,随後恭敬道:“非三五年不能成事。”暮朝托着下巴道:“可是,我離開落日城方才不到半年,在落日城裏,我時時受着帆都的監視,連身邊侍候的傭人,都每年一換。”“這……”年輕的南越官員們心裏突然有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想,随後就聽暮朝道:“他們是周國的軍隊。”
果然。
暮朝放下蓋碗,陶瓷磕在木質的家具上,發出“叩”的一聲,襯得屋裏更加安靜,燭火映着一屋子人的臉,來自帆都的年輕官員一臉陰晴難辨。好一會兒,才有個人斟酌着開口道:“公主,周國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引周國的軍隊進南越,恐怕……”暮朝歪着頭看說話的人,像是鼓勵他說下去,可是那人并沒有往下說。于是暮朝只好自己開口問他:“你為什麽要當官?”
“為國為民,也,也為自己。”
“你覺得現在的南越能成就你嗎?”
“皇上昏聩,南越國弱,不能。”
似乎有些厭煩了一問一答,暮朝接着直接說道:“為官者不外乎為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為國讨安定,為民讨太平,為自己讨名聲富貴。你們可以在一個強盛的國家裏錦上添花,也可以選擇在南越這樣一個積貧積弱的國家裏力挽狂瀾,但後者顯然難得多。你們今日出現在這,是因為你們覺得自己并沒有力挽狂瀾的力量,所以你們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我實話告訴你們,我也沒有,沈暮朝只是一個孤兒。僅此而已。不過周頃有,他可以給南越百姓帶來安定和富貴。所以我把南越交給他,一如你們尋求我的幫助。”
“可是,國已不存,亡國臣民,怎能心安?”
“心不安是因為,自古以來戰勝國都會把戰敗國的臣民當成下等人。戰敗國的臣民也許在未來能得到更多的財富,享受比現在好的生活,卻不得不戰戰兢兢,放低自己的姿态,藏起尊嚴來活着,這樣的狀态也許要經過三四代的歲月更替才能消除。”
屋子裏的人嚴肅地點頭。燭火照亮他們的側臉,另一邊臉隐在黑暗裏,嚴肅之外也多了點神秘。暮朝沒有去猜他們在想什麽,只是接着道:“可是周頃答應我了,得到南越後定将視周國百姓和南越百姓為一同,如有厚此薄彼者,則代代為奴。南越舊官若有能者,可得重用。”
“可……”
“不過是自己心裏的坎過不去罷了。”門突然被推開,三生端着食盒走進來,身後跟着幾個伶俐的侍女。侍女們放下食盒便出去了,三生在暮朝身邊坐下,邊替暮朝盛湯邊笑着招呼道:“各位大人也都嘗嘗,用剛長成的鹌鹑配着五六味藥材炖的,足足熬了三個時辰的。”
香味從湯裏散出來,似長了手似的撩撥官員們的味覺,官員們咽了口口水,終于就着瓷盅喝了一口,湯已經放溫了,并不燙嘴,湯裏加了蓮子和一丁點兒薄荷,在這夏日裏竟十分清爽。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下來。三生笑道:“良禽擇木而栖,諸位既明白如今南越國衰,又何須執着。還是說,怕被人議論為賣國之徒?其實浮沉百年,善惡百姓從來都自己記着,只要真心為民,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百姓才不會理會什麽朝堂政治。”
待看着暮朝把湯都喝了,三生繼續道:“如今亂世,南越如此下去,不歸周國也會歸于其他國。到時候可就沒有今日這視為一同的待遇了,如何選擇,各位大人自去思考。暮朝也該休息了,各位請回吧。”說罷拉着暮朝一并去了。
夜色中,幾人又悄悄溜出城,一如他們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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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又有人離開帆都,與暮朝定下裏應外合,奪取南越的計策。
作者有話要說: (⊙v⊙)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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