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配為皇

夜深人靜,暮朝卻毫無睡意。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裏慢慢的長開,長得極快,一瞬間占據了自己的整個身心,完全替換了之前那十幾年的自己。似乎就是從見到那個青衣的男子開始,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炸裂開來,蔓延得不可收拾。甚至,甚至有點瘋狂的意味。

月光從紗窗透進來,把窗前風鈴的影子拖得很長,暮朝于是換了衣服到院子中去。月光如水,竹子前站着一個人,青衣廣袖,一如自己的打扮。聽到腳步聲後,那人轉過身來,正是今日酒樓中見到的那個。暮朝的腳突然走不動了,兩個人就這麽遠遠的對望着。後來周頃笑道:“姑娘睡不着嗎?”

暮朝定了定神,突然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小聲道:“我以前沒有殺過人,一個也沒有。”聲音小小的,怕被懲罰一樣的神态。周頃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沒辦法說清楚對這個南越國的帝女是什麽樣的感覺,中午覺得她很暴戾,而現在打心眼裏覺得這就是一個小孩,一個會很聽話,很乖的小孩。腦袋裏突然浮現出她笑的樣子,盡管這之前,周頃從來沒有見過沈暮朝,但他覺得她笑起來就是那個樣子,一如中午沈暮朝對他的印象。

“為什麽殺他們?”

“不知道。之前也遇到過這樣的官兵,很多次,但是不會殺。今天……今天……我不知道。”

“殺了他們,那對父女也許會被按上更可怕的罪名。”

“我已經讓三生送他們離開了,他們換個地方能好好過日子。”

“能嗎?”

對話出現了短暫的中斷,暮朝終于搖頭道:“不能。南越皇帝無能。百姓哪裏會有好日子。”

“如果我可以讓南越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呢?你支持我嗎?”

暮朝擡頭,眼前的人正看着自己,認真的在等自己的回答。

“支持。”

暮朝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第一次見面的人,可是暮朝說了支持。并不是因為完全信任,而是,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好像對他說出拒絕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兒。

“沈暮朝,你知道我是誰嗎?”周頃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暮朝搖頭。的确,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你是誰,我一直在想我在哪兒見過你,卻忘了想想你是誰。

“我是周頃,周國的大皇子,将來也許要繼承周國皇位的人。你和親不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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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

莫三生回來的時候,暮朝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石桌子上用茶水橫七豎八的畫着很多東西,重重疊疊,早已雜亂無章。三生在暮朝對面坐下,問:“怎麽了?”暮朝擡起頭,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問:“那對父女怎麽樣了?”“已經送出很遠了,也給了不少銀子,換個地方再做個小生意,也能勉強度日。”“勉強度日。”暮朝重複着這四個字好像要品出這幾個字是什麽味道。 “暮朝,怎麽了?”三生心裏隐約有些不安。

“三生,如果,我們幫助周國奪取南越國政權,結果會怎麽樣?百姓的日子會不會更好過一些?”暮朝擡起頭,眼睛亮亮的盯着三生。

“今日那兩個人,是周國人?”

“是。”

“周國皇子,周頃,周競。”

“是。”

還是不安,莫名的不安讓三生臉上慣有的雲淡風輕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夜晚的風托起三生妖紅的廣袖,配着三生慣有的一絲狂放的氣質,教暮朝瞧出了幾分藏得頗深的怒氣。暮朝牽了牽三生的手,問:“三生,你為什麽生氣?”

為什麽生氣?三生自己也不知道。

暮朝和周頃的聯盟最終還是達成了。

不久之後,民間開始流傳,沈暮朝并不是什麽禍國殃民的不祥之人,而是能讓南越破開幾尺寒冰,從此繁榮昌盛的人。暮朝出生當日滿城彼岸花的畫面被人用朱砂水墨畫出,畫面美豔至極。見過當年花開滿城的人紛紛表示,當日的畫面比圖上畫的要更好看許多,入夜後甚至會有仙樂飄滿帆都。這仙樂直到暮朝小姐被送走後才徹底消失。有去過落日城的商人從落日城回來,告訴百姓落日城因為暮朝小姐的眷顧,有多麽的繁華富貴,那裏的百姓日日都盼着暮朝小姐趕快回到落日城去。

種子既已在百姓心中種下,在有人刻意的澆灌下成長得很是迅猛,百姓從一開始的将信将疑,很快就變成了深信不疑。

消息傳入皇宮,再要阻止已經遲了。老神棍在朝堂上神神叨叨說半天,也不過表達一下“我當年說的果然沒錯吧,就該在當年了結了這個孩子。”文武百官有的附和老神棍,說了一大堆的如果當年;有的只要事不關己,就閉口不言,反正總會有人去解決,不是自己就好;還有極少的一部分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暗自有些雀躍。都是些懷抱着理想抱負的有志青年,當時一門心思的為國盡忠,可是真的到了官場,要麽只能趨炎附勢,選擇一個陣營,要麽就是當一個毫無作為,空有滿腔熱血的小官。

皇城中還未讨論出要如何應對漫天的流言,消息又傳來,沈暮朝帶領南越國百姓揭竿而起,幾乎不費什麽兵力,一舉奪走了南越的半壁江山。

沈暮朝高坐在府衙堂上,底下跪着本州大小官員,周頃周競端坐右側,三生則安然坐在左側,并沒有衙役官兵,百姓把這大小官員牢牢的圍着,眼裏閃着興奮的光芒,沈暮朝毫不懷疑,只要一聲令下,百姓會把這幾個肥胖的官員連皮帶骨的吃得幹幹淨淨。

最初只是在最靠近周國的壺城,流言最盛之時,沈暮朝表明身份,百姓歡呼着沖進當地大小官員的家裏,把正在睡覺的官員一個個綁出來丢到沈暮朝面前,這些官員顯然挨過揍,有的已然奄奄一息。沈暮朝皺眉,道:“南越舊官員本座自是要處置的,各位無須髒了自己的手,他們欠你們一分,本座自要他們還十分。”當天,周國的軍隊入駐壺城,沈暮朝開堂審訊壺城官員,是非對錯,明明白白。第二天,沈暮朝參照周國的法度頒布新法,法令在城樓上一條一條宣讀,如果百姓有任何異議,當即讨論,給一個合理的修改。消息傳到鄰城,城裏的官員膽小的收拾東西要逃,膽大的調動地方軍隊以求自保。但百姓積壓多年的怒氣一旦引爆,便一發不可收拾,紅着眼的百姓惡鬼一般闖進地方官員家裏,侍衛看了只剩膽寒。這把火一燒便燒了半個南越,等百姓的理智稍稍回來時,自己也驚訝自己當時有多麽的瘋狂。但是事情已經做下,便已經是一場豪賭,将來如何,只能看自己是否押對了寶。所幸,暮朝并未教衆人失望。

堂上的審判還在繼續,斷完最後一樁案子,暮朝走上城樓。周國的軍隊在大街小巷一遍一遍的巡邏,腳步整齊劃一,間或有百姓自發上前送茶送水,士兵們也是婉言謝絕。暮朝看在眼裏,感慨萬千。

作者有話要說: o(* ̄▽ ̄*)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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