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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她!我若是輕舉妄動,珩郎便輕易會發現是我做的,他就不會原諒我了……所以,不被珩郎在意的你們,就先給我去死吧,哈哈哈,先給我去死吧!”

她說話颠三倒四,不停瘋狂地笑着,好像又親眼看着那些花容月貌慢慢腐爛下去,心底的快意無休無止地湧上來,幾乎要破殼而出。

但是,破殼而出的是叫做妒意的惡鬼,那個惡鬼用她最後僅有的欲望壓榨着另外僅有的理智。因愛而生的嫉妒的種子,最終萌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恨的虬枝。

“琬兒,你瘋了。”蕭珩顫抖着嘴唇,看着她:“你瘋了不成!”

“對,我是瘋了。自我跟你來到這個鬼地方,我就開始瘋了!自你日複一日地去看那個女人起,我就開始瘋了!你以為我不問就是不知道?呵呵呵,我偷偷跟着你去了那麽多次,哪次沒看出你對她的愛慕之情,你當我是瞎的,當我不知道?瞎的人是你啊!”

蕭珩話到口邊,又顫巍巍地咽了回去。他終是難以相信,林琬真的會做出這種事來。

“我不信你是毫無預兆就開始你的計劃的,用毒,不見得是每個人都能想到的。”笑笑難得這樣咄咄逼人地問下去,因為她知道此時不問就要失去機會了,清醒的林琬是不會回答她的疑問的。

“是個叫慶桐的女人。”林琬頹然地低着頭,半瘋半傻地笑着,一邊回憶。

“那日,我跟蹤珩郎出了門,見他果然往西市走,便知道他又是去看那個女人的。我心中怨恨,卻不願意揭穿他,獨自在街頭落魄游走,路過一家藥店,甚至想進去買包砒霜毒死這個迷惑人心的賤人!這時也不知哪裏來的一個女人,将我喚到了一旁巷中。她自稱叫慶桐,說見我愁恨之色便知我是為情所苦,她說既然同為天涯淪落人,自然要幫我一把的……”

“就是她給你的紅娘子?”

“紅娘子?我不知道什麽紅娘子,我倒希望這是最狠最厲的蠱,只要能将我家珩郎留在我身邊,我管它是什麽!”她尖利地嘶喊起來,眼睛血紅。“慶桐說的對,那個女人也不過靠了張狐貍精的臉皮罷了,只要毀了它,只要毀了便好!凡是勾引珩郎的臉,我統統毀了,看誰還能來搶?哈哈哈……統統毀了就好了!”

“啪!”一聲脆響,蕭珩甩了巴掌在她臉上,林琬剎住笑聲癡在了那裏。

蕭珩嘴唇顫抖半天,最後憋出一句:“夫人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僞面

林琬被當衆關了起來,這或許是蕭珩做出的最恰當的決定。

事已至此,林琬的罪行僅僅在蕭家上下也是再也瞞不住了,誰都知道,夫人瘋了。她害了人,只要蕭珩尚且自恃名門正道,就不會姑息養奸,更何況他也清楚這件事最後必定會被端王知曉。

那個關在角樓的婢女馬上被放了出來,可惜請大夫看過說是恢複神智的希望渺茫。她的腎髒遭到了嚴重的損害,吞咽反應也已消失,變得跟殘廢沒什麽兩樣。小茜也找到了,相比較下她的情況好一些,但是容貌盡毀癡癡傻傻,恐怕也是要蕭家養一輩子了。

處理完這些,陸随急急忙忙要回去禀告。兩人走到門口,笑笑突然擡臉對管家笑一下,說:“福叔,送到這裏就好。一直以來要謝謝你呢。”

“姑娘客氣了,分內的事不敢言謝。”

“不不,如果福叔有那麽點偏袒之心,恐怕也不會暴露紅娘子的事情了。”

管家身子抖了抖,混沌的眼睛裏突然流露出幾許清亮。“姑娘在說什麽?”

“其實你早就發現林琬姐姐做的事情了吧,如果不是你安排了人給那婢女送飯,恐怕她早就死了。雖然礙着主人的面不想讓我發現這一切,下意識卻又希望有人來阻止她繼續錯下去,所以才沒有隐瞞紅娘子的事。如果你真的把證據都毀了,我今天也就不會來這裏了。”

管家的背脊似是不堪重負地彎了彎,轉而卻挺直了些。他說:“說到底我不過是個奴才,姑娘說的話我也不懂……二位,請吧。”

她微微笑着,點了點頭,道:“恩,就這樣吧。再會。”

兩人拾級離開了蕭家,沿着官道慢慢往回走。陸随跟在後面,心裏是五味俱雜。他提着劍的手捏緊了些,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一襲紅衣,有些恍惚。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話到嘴邊到最後卻只憋出一句:“這樣好嗎?我們就這樣走了?”

她朝天翻了翻白眼:“對啊,還不快回去邀功領賞啊!”

瞧了那一副理所當然、沒心沒肺的表情,陸随終于意識到這丫頭的腦袋裏是有沒什麽悲天憫人的細膩情感可言的。

******

蕭珩知道茲事體大,面對端親王諸人也沒什麽顏面可談。翌日就上門請罪。

他進門就一頭磕到地,“蕭某自愧家教不嚴,內子做出這等有辱門楣的事情來,歸根到底是蕭某的錯。若非殿下明察,蕭某還被蒙在鼓裏,真是罪該萬死……我等即刻前往衙門領罪,任何責罰都甘心領受絕無二話。”

端王坐在紅木椅裏靜靜聽着,低頭喝茶。他早料到蕭珩會來,現下見了人反而不急着表态,一旁立着的笑笑讨好地替他捶肩膀,倒真的是個丫頭該有的樣子。

笑笑不理會蕭珩現在是副多苦大仇深的臉,小拳頭利落地捶着,湊上來問了個八竿子不着邊的問題:“怎麽樣,舒服吧?”她一早非要纏着所有人都試一下她新學的手藝,除了端王,其他人都不願意讓她碰。

當時的楊疾雲跟陸随是同一個反應: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我們這賤命可消受不起你的折騰,你找殿下那種富貴命去吧;公叔薦則連口水都省了,給她一個冷冽警告的眼神,她再不敢作祟。

端王倒是覺得那小拳頭不疾不徐的軟軟落在肩上,難得這麽安靜乖巧,就說:“還不錯。”

“嘿,能不舒服嘛,我可是跟集市上做摸骨的那老頭兒學的,他說算命其實就是瞎掰,捏舒服了人家才願意付錢……”

端王哭笑不得,原來是摸骨算命的手藝。

蕭珩不見動靜,心下惴惴。

好半晌,才聽見端王平心靜氣的說:“蕭先生請起來吧。”他囑咐旁人給蕭珩泡茶落座,蕭珩哪裏敢坐,滿面凄色地站着。

倒是笑笑率先開口:“先生你也不要太難過,我家公子的意思其實也簡單:這門派雖有門派的規矩,但決計不能藐視朝廷律例,先生這樣剛正不阿是最好不過啦,剩餘的都是衙門的事,我家公子不會再費心幹預的。”她擺起一副官腔,撅着嘴模樣可愛。

蕭珩垂頭而立,只說:“是。”

笑笑又補充一句:“但是先生或許還是看輕了這件事。”

“先生可有想過,你一心為了收集情報來到這偏遠之地,有多少人知道你的事?你謹言慎行只為保段老先生安危,不願意跟我家公子合作也可以理解。但即使這樣,姐姐的事還是發生的突然,難道只是湊巧嗎?就算是只蠍子,沒人引誘是不會蜇人的。”

“姑娘這話說得玄了。”蕭珩态度雖恭順,但冷下了臉。

“我說的也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她媚人地笑一下,滿是狡黠。“先生可有想過,如果不是那慶桐來的突然,這事說不定還不會發生,那麽慶桐究竟是誰?一心想拉攏你的人又是誰,你當真清楚嗎?”

“你跟蹤我!”他低吼一聲,對面前之人愈加警覺。仔細看端王的反應,似乎根本不在乎兩人的談話般,任由這奇怪的女子插嘴說下去。她到底是什麽身份……

“我跟蹤你為的的是查案,先生或許被人算計了還不自知呢。”

“蕭某不是很明白姑娘的意思……”

“一個人在四面是敵的情況下,是選擇他人拉自己一把來登上高峰呢,還是冒着跌入谷底的危險去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先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我家公子的提議,不如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蕭珩本來心念百轉,但聽完這話,卻似突然想通釋懷了。轉面向着端王說:“殿下多慮了……蕭某雖然涉足江湖事,但終歸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哪裏有改變大局的能力?蕭某已經知無不言,實在不願卷進任何紛争。”

笑笑正想再說話,卻見他神色不明又磕了一頭。“事已至此,內子還在外面跪着……請容蕭某先行告退了。”

端王靜靜打量他,忽然微微一笑,道:“蕭先生慢走。”囑咐了下人送客。

蕭珩走出門口,立了會兒才慢慢松出一口氣。他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始至終,端王只同他說了兩句話:一句是讓他起來,另一句是讓他走——只消兩句,就讓他感覺自己為其所控。

如果不是因為……

唉……倘若應承的是這樣的人,想必是件心悅誠服的事吧!

屋裏的笑笑有些不樂意了,她急問:“為什麽讓他這麽走了?”錯過這次,以後再想要從蕭珩口中套出話來恐怕就難了。

端王尋思了一會兒,斂了笑容神情嚴肅。

“方才進門起,蕭珩情緒不定,是為他夫人之事所擾;後來涉及到段橫江下落,反而就變得冷靜了。”他站起來踱着步子,慢慢嘆了口氣:“他打定了主意不會多說一句——想必背後有個比我們更為堅實、更為難應付的理由。”

笑笑正想再問是什麽難應付的理由,陸随跟公叔薦卻一同進來了。

陸随抹一把臉上的汗,張口直接到:“主子,我查那名叫慶桐的人,似乎只有蕭珩他夫人自己見過,根本就找不到這個人!”

這是件很邪乎的事,即便是再怎麽不起眼的人,只要有線索就一定能查到的,可這個慶桐卻像是憑空消失了,從未有人聽說過她。

“是事後找不到這人了,還是根本就沒有過這個人?”笑笑把頭從後面探出來。

“從沒有這人。”公叔薦擰眉答了句。

陸随卻在想:她還真的是在拿端王練捶背的手藝啊?

“沒這道理啊……”她喃喃着,如果這人從未存在過,那林琬見到的是誰呢?上回遇上的是會自己消失的城,難道這次換做會自己隐身的人了?想着手上的力道不覺便大了起來。

端王被她捶得有些發麻,輕微咳了一聲,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笑道:“你莫非是破案破上瘾了,還非要去操心別人家的事?”

“這個慶桐來得突然,說不定就是你說的‘難應付的理由’。若能查清楚,于我們就很有好處,說到底我是在擔心自家的事。”她搖頭晃腦,眼睛亮晶晶滴溜溜地轉得飛快。

“自家的事?”端王笑盈盈重複了遍。陸随已經噗嗤噴了出來。

笑笑一愣,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在說什麽呀!

察覺手還被他抓着,有些發燙,忙不疊地縮了回來。

端王支着側臉,點頭贊到:“如此想來,笑笑果真屬獨一無二的好女子。”

說這話的時候,擺得是一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表情,眉目間流淌幾分清雅俊逸。直把衆人看愣住了,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笑笑張大了嘴,“你、你……”結巴了半天,臉上燒起來兩團紅暈,急忙轉移視線不敢再看他。好不容易找回一貫的伶牙俐齒,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磨蹭了老半天,這個厚臉皮的終于知道要害羞一下=。=~

☆、女毒

慶桐,一個只知道名字的女人,甚至可能連這個名字都是假的。這樣的人要如何查起,只要跟在笑笑身後,見她往西市走就大概猜到了。

楊疾雲本來也想插手,但還是被她阻止,理由是他兇神惡煞的走路上太紮眼了。

楊疾雲被氣得不輕,拿出:“把你的那只狐貍小崽子剝了煮湯喝!”這種不上道的威脅。

笑笑毫不買賬,道:“那我就把它骨灰撒你枕頭上叫它冤魂纏你!”

兩人吹胡子瞪眼吵了半天,直到端王出面相勸才停歇。

“我就是不懂,你跟楊三爺前世是仇人還是怎的?”陸随提了提劍鞘,抓緊兩步貼在她身後進了西市花街。

走在前面的紅衣裳悶頭悶腦舔着一塊龍須糕上的粉末子,說:“哪裏是仇人,簡直就是作了孽的冤頭鬼……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留他在沙子裏喂了那些刁鷹,哼哼,他大概是不記得什麽叫做救命恩人了,我說,你們唐人都這樣嗎,都把救命恩人當冤大頭麽……”

“怎麽,原來你救過楊三爺的命?”

“可不是嗎,換做平常,應該給我獻上良綢十卷駿馬百匹,感恩戴德地侍奉我才是!”

“你呀……你知不知道三爺什麽樣的人物,你說的怪輕巧。”他還想問清楚事情的原委,笑笑已經一溜煙跑到前頭去了。

為什麽會來西市呢,那是因為兩人覺得這件事十有八九跟蕭珩結交的人有關,包括那個叫紫湛的歌女,包括那個林子裏來歷不明的人。如果說慶桐的出現不是巧合,而是一起精心策劃的陷阱,那麽說不定慶桐就跟紫湛有關。這兩人到底什麽關系,如果能弄清楚,說不定就能找出幕後指使。

好吧,說到底能不能找到這個幕後指使,還不是靠這鬼丫頭的鬼點子!哼,明明只是在耍滑頭而已,怎麽可能那麽湊巧被她找到那些蛛絲馬跡,偏偏這些蛛絲馬跡是他調查紫湛那麽久都沒有發現的……對,一定只是耍滑頭而已。

“鹿,你在看什麽,把我瞪得好像我欠你錢一樣?”

“沒什麽。”他尴尬地低咳了一聲。

表演苎麻戲的戲班子已經換了場地,但依舊沒有離開西市,所以要找出他們的投宿客棧也不難。比起上次那家客棧有樹叢藏身,這次就沒那麽走運了,幸好紫湛的房間在走廊中間,兩人在她隔壁住下,還能勉強監視她。

本來,陸随還顧及她是女孩子家,想要分別租住兩間房,卻被恥笑半天:“哈哈哈,你還怕我半夜吃了你不成?你要是睡着了、我也剛好睡着了,那換誰監視她去?還是你我輪流吧,這樣我睡覺的時候你剛好可以蹲門口看着。”

陸随一時想不出反駁的理由,遂妥協。

這樣兩天過去了,兩人從早到晚毫不懈怠地觀察紫湛的行為,卻還是一無所獲,難道真的是他們疑心太重猜錯了?紫湛真的跟慶桐沒有一丁點關系?這樣想着,陸随未免開始有些喪氣。既然慶桐其人只出現過一次,而紫湛又跟她沒有任何聯系,那恐怕要靠紫湛找出慶桐這條路就行不通了。

端王離開長安城這麽久,消息已經走漏,何況臨雲宮的人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窺伺着,可以說拖的時間越長對他們就越不利。如果短期內還不能把蕭珩收到麾下,恐怕要先回長安直接從段橫江着手了。

“難道這次真的是我猜錯了?”笑笑也覺得蹊跷,一瞬不瞬地觀察着樓下咿呀彈唱的人。

這個戲班子在這家客棧逗留了有七八日了,除了在街上演戲,偶爾還會像這樣在客棧內設臺唱戲,客棧老板見他們頗能攬客也就欣然同意了。

笑笑他們的桌子在二樓,正好可以看到那風姿綽約的紫湛站在戲場一角唱戲:“北域之城王,躍五嶺、翻三江,駕兩龍兮尋蓬萊……”

“好家夥,這個北域城王都找到蓬萊仙境了。”笑笑掏着耳朵翻了個白眼,線索沒有找到,卻聽她唱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聽出了老繭。

陸随抿一口茶道:“北域苦寒,千裏無人之境哪裏來的皇宮貴族,你就當笑談聽着吧。”

兩人的談話突然被樓下一個大嗓門打斷了。“這個北域城王最後莫非找到了天上瑤池,抱了個美人歸?哈哈哈!”

說這話的是個剛踏進門的大漢,闊口獅子鼻,一臉的絡腮胡子,個頭是旁人的兩個大,手上明晃晃提一把九環刀,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跟着進來兩個中年人,其中一個還是個美髯道士,另一個看着像是他的門徒。聽了那大漢口無遮攔,那美髯道士不悅地皺了皺眉。三人臨窗選了個位置坐下,喝起茶來。

“那些人什麽來頭?”笑笑道。

“‘震沙門和尚’空界,後面那個是武當派的‘一指聖師’孫水淼和他的大弟子。”都是武林響當當的人物,怎麽會跑到塞外來了?難道……

“嘁,我當是什麽,原來不過是酒肉和尚跟兩個木讷道士,也來湊‘炎景’的熱鬧來了。”

“你小聲些說話!”

“全天下的人都在找‘炎景’,你還怕被他們聽了去啊?”

“我只是奇怪,少林武當應該不恥于這種争奪天下的紛擾才是,怎麽他們的人會在這裏?”

“美餐面前,人人想分一杯羹有什麽好奇怪的,你當天下有那麽多大徹大悟之人?”

“不管怎麽樣,他們若是敢跟朝廷作對,決計讨不到好果子吃。”

笑笑白了他一眼,裝作沒聽見。

這時候,戲臺上的苎麻戲收一個長長的尾音唱完了,圍觀的人逐次散開,戲班的人也收了東西一個個往二樓廂房走來。空界和尚站了起來,似乎決定投宿在此。他撥開面前散亂的人群,扯着嗓門道:“小二,來!給我們兩間上房。”

面前的人被他推搡得一個趔趄,低聲咒罵一聲:“你爺爺的。”

“你說什麽?”他将那人拎了起來,眼瞪得銅鈴大。所幸被孫水淼即使勸阻,才放了他下來。那人吓得脖子一縮,趕忙逃走。

“哈哈,當真如傳言所說是個愣頭青。”陸随看着空界和尚笑了起來。

突然笑笑一把拉過他,急道:“是慶桐!”

陸随一怔。“什麽?”

“跟我來。”雖然她剛才也被空界和尚分了神,想起來紫湛時,她已經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但見一個批了防沙鬥篷的人趁亂時快速了上樓,敲開了紫湛的門進了廂房。雖然只有一瞬,但應該是個女人沒錯,既然是女人,自然而然就想到慶桐。

兩人心照不宣地擡頭看了眼房頂,趁着沒人注意一齊翻了上去。好在此時天幕已黑,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客棧房頂上趴着兩個大活人。

陸随揭開了紫湛房間上面的瓦,險些氣昏。這客家怕風沙從瓦隙進去,居然還在檐上鋪了厚厚一層棕榈,這下連屋裏的情形也看不見了。

笑笑悶笑一聲,比劃了個手勢,将耳朵貼在瓦洞洞上,細細聽到屋裏有人聲。

“你來這裏沒有被人看到吧?”先是紫湛的聲音。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另一位的聲音要相對低沉些,應該就是慶桐了。她說:“主人讓你想辦法從蕭珩口中套出段橫江的下落,你卻一再裝傻充愣,究竟是懷了什麽心思?別怪我沒提醒你,沒用的人我們是留不得的。”

“我懷什麽心思!那個蕭珩口風這麽緊,換了你來試試?”

慶桐冷哼了一聲。“好厲害的一張嘴,要不是靠的一副專騙男人的皮囊,你以為我們會留着你?你最好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不用我來教你。”

“什麽該做?呵呵,你花言巧語地謀害那蕭家夫人,難道也是該做的?恐怕連主人都不知道吧?”

“怎麽,你替她可惜了?我除掉了她,不正好方便了你去勾引那蕭珩。”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慶桐尖銳地冷聲笑了起來。“不要我操心最好,到時候可別怪我沒講姐妹情分,妹妹!”

紫湛正要再說話,突然聽到慶桐低聲道:“住嘴,有人來了。”說完她已經躲到了一扇屏風後面,紫湛愣了一下,門已經被人大力推開了。

******

進來的居然是林琬。她不是去衙門領罪,理應被關起來了嗎,怎麽逃出來了?

只見她赤着腳,發髻淩亂,一進門就直勾勾地盯住了怔在那裏的紫湛,大笑起來。“你就是那個紫湛!你就是那個狐貍精!果然被我找到你在這裏,哈哈哈哈!”

紫湛斂了斂心神,緩步走上去,說:“這位夫人……”

“夫人?你倒是還知道我是夫人!”林琬眼睛充血通紅。“那他怎麽不知道!他怎麽不知道我是他的夫人?”

紫湛愈加心驚,想上前又不敢靠近。正在左右為難之際,蕭珩大步闖了進來。

他一把抓住林琬,對後面跟上來的兩個家仆說:“快把夫人綁起來。”

林琬尖叫一聲,想要推開他,卻被緊緊箍住。她大叫了起來:“綁我?你們有什麽資格綁我!我是蕭家夫人,誰也別想綁我!對、對,我就是蕭家唯一的夫人,誰也別想取代我的位置……珩郎,你說、你說,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夫人,你不會想把我送去衙門的吧,你不會想休了我讓這個女人取代我的位置的吧?”

“琬兒,你瘋了!”蕭珩示意家仆将繩子遞上來。

林琬眼中神色變了幾變,突然反應過來。“我沒瘋!我沒瘋!你果然想讓她取代我?”

說着,她低頭一口狠狠咬在蕭珩肩上。蕭珩吃痛,一驚之下竟松了手。

“珩郎你當真是瞎了眼!這種的女人……這種下作的女人到底是哪裏好?披的是一身狐媚子的皮,安的是什麽心你又知是不知?”她發瘋似地開始抓自己的臉,抓得滿面鮮血淋漓駭人至極。

突的,沖到那紫衣女子面前,對着蕭珩哭道:“我的容貌你看不上我便是毀了也不心疼!可我的真心,有哪點比不上這蒙着皮囊見不得人的娼女!”

一個巴掌往那女子面上甩去,“啪!”得将面紗連同珠簪一起掃落。

驚得全場一片死寂。

笑笑和陸随将頭一探,都輕輕“呀!”了一聲。

那是怎樣美貌的一個女人!煙波一般的眉目,細抿的唇角比蛇信子還豔麗,歲月的痕跡凝成一顆風情難抵的痣,似笑非笑間香銷入骨。

林莞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有些清醒了,也有些懂了。

原來,自己不是不美,只是不夠。

那個女子太有蠱惑男人的姿色了,相比之下的她,即便是再怎麽有出色的才情,再怎麽付出真心,怕的是敵不過那人的低眉一笑。男人一見便陷進去,癡心漢成了負心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女毒

林琬胸口幾個劇烈的起伏,最終“哇”地噴出一口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張傾城之貌,好一張傾城之貌啊……”她齒縫間也全是血沫子,跟着濃稠的血水躺下來印得那張臉像鬼一樣可怖。

倒退了兩步,最後費力地将頭扭向了蕭珩,說:“珩郎,終究是你對不起我!”

緊接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她的臉皮突然不自然地抽搐起來,指甲緊緊摳住胸口連連喘了兩大口氣,卻沒有能吐出來。漸漸得,本來紅白的臉開始發黑。

“夫人!”

“滾開!”

林琬一把推開圍上來的人,胸口的劇烈疼痛使她整個人都佝偻了起來,手指也不聽使喚地顫抖着。似乎是不相信自己身上發生的這種變化,她緊瞪着其他人,視線從紫湛身上移到蕭珩身上,複而又移到那幫家仆身上,最後,翻了翻眼球,看向了門口圍觀的人們。

“是你對不起我……”她如鲠在喉,拼命咳嗽了一聲,一只指甲蓋大小的紅娘子混着黑血被咳了出來。

震驚之色還沒來得及收起了,她已經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死了。

蕭珩直愣愣地盯着地上那只紅娘子,半天沒有動彈。周圍人的尖叫聲,客棧老板叫人去找官差的喊聲,還有人們的紛紛議論,似乎都從他耳邊遠去了。

他的意識這才有些模糊,腦中走馬燈一樣地突然回憶起初見她時的情形,想起她當時羞澀地朝他微笑的模樣……哪裏是這個狼狽不堪地躺在地上僵死的女人……

“先生!”

是紫湛短促地叫了一聲,将他的魂招了回來。

她受了不小的驚吓,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看着自己。

這個名叫紫湛的女人,他今天終于見到她的樣子了。一開始的好奇,到锲而不舍地探求,結果好奇成了習慣。他以為,不去弄清楚不行,不滿足這種好奇不行,所以才這樣傻子一樣的迷戀這個女人,還以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其實是一樣的,自己的的确确是被迷惑了。

這份迷惑,本來以為只是自己一時興起,根本無關痛癢,卻害得林琬胡思亂想,害得她發了瘋,最後,害的她以這種方式了結了性命。

林琬說的對,是他對她不起。

“天網恢恢,終究是害了人,便逃不過老天的制裁嗎……”他閉上眼,眼底似乎有一分潮氣。

掙紮了半晌後最終只露出了一種倦怠的神情,眼角的筋肉抽搐兩下,對下人說:“把夫人帶回去,好生安葬了吧。”

******

林琬的死是誰也沒有料想到的,而且殺了她的正是她拿來害人的東西,紅娘子。難道真如蕭珩所說,她害了人,是老天爺要收她?或者說她自己覺得氣數到了盡頭,自行了斷了?這樣的借口,至少笑笑他們是不會相信的。

房間裏一時亂作了一團,這下誰也沒有那麽多閑功夫去研究蕭珩跟紫湛的關系了,就連一直躲在後面的慶桐也不知什麽時候趁亂混了出去,笑笑本來想去探個究竟,卻被陸随阻止。

他說:“狡兔三穴,她有了警覺,我們追她不易。連我都沒看清她蹤跡,看來身手不弱。”

“至少我的猜測對了,她們果然是一夥的。”說的是她的猜測,完全把陸随排除在外。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陸随翻了個白眼,兩人統一決定先回去客棧。

客棧天字號。

剛踏進房門,就發現公叔薦獨自忙活着收拾桌上的文案,她好奇地上去,問:“咦,要搬家啊?”

公叔薦不把她的笑話當回事,半冷不冷地回一句:“我們在這裏逗留了太久,已經被人盯上了,你快點回去收拾一下,随時準備起程。”

她聳了聳肩,心裏嘟哝一聲有什麽好收拾的。又道:“羊呢?”

“三爺随殿下正在安排軍中事物,你不要去叨擾。”明顯的警告語氣。

她郁悶半晌,一把抓過陸随,說:“算了,鹿,你陪我喝酒去。”

陸随擺一張苦悶的臉給公叔薦,意思是你不會幫我打發打發她嗎,可惜公叔薦只做沒看見。結果,兩人在樓下一直這麽喝酒笑鬧着到深夜,等客家所有的人都倦了,才慢騰騰上樓睡大頭覺。

次日陸随醒來,頭疼得不行,剛洗一把臉,門就被踹開了。

紅衣的丫頭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一時的光線幾乎刺瞎了他的眼。

她說:“鹿,快跟我走!”

“又怎麽了?”

“方才線人來報,蕭珩失蹤了。”

陸随宿醉頓醒,讷讷:“那、那等我把衣服先穿了。”

原來,就在林琬死的當晚,蕭珩将她的遺體帶回家中,交代了下人着手準備後事。可是第二天管家來敲房門的時候,卻發現蕭珩不知了去向,派人找遍了大街小巷也沒有他的消息。蕭珩其人,的的确确就這麽扔着靈堂裏的發妻失了蹤。

******

已近年關。

街道上反而多了份清冷,很多店家都早早關門了,只有西市的花街依舊熱鬧非凡。

客棧裏,有人熄了燈,對着墨黑無雲的夜色點了一支凝神香,然後開始輕聲哼唱那首苎麻戲:“北域之城王,疆土橫跨蒼山之崗,誅邪佞、平魍魉……”

“北域城王真有這麽大的本事的話,恐怕早就把姐姐收了去。”有人打斷了歌聲。

唱的人頓了頓,然後慢慢轉過了身。那一襲衣裾與月色渾然天成,如果晃神眼花,定會覺得其實不是人,是妖。唯獨一張臉,看不透徹。

“是你啊,躲躲藏藏的小丫頭。”她開口了。如果不是她開口,簡直認不出來她是紫湛。她說:“你跟蹤我這麽多天,看來誠心要找我?”

笑笑走出來,站進了月光裏。她說:“我來是想求證一件事,但現在已經懂了。”

“哦,那是什麽事?”

“林琬是你殺的。”

“小妹妹,她雖然死在我的房裏,但你怎麽知道她是被誰殺的?”她的手撩向那支香,将袅袅的香煙拂散了開去。

“我花了一整天才想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的确,常人看來,蕭家夫人在衆目睽睽之下中毒死了,要說這是報應恐怕沒人不信。但是我重新去查了林琬的屍體,發現有一點很奇怪,明明紅娘子中毒的她,在頭皮不顯眼的位置卻多了一道咬傷,若非細查根本不會發現。姐姐你應該很清楚,殺了她的其實不是紅娘子,而是另外一種毒。”她頓聲,冷道:“是蛇毒。”

“蛇毒?”

“對,如果說紅娘子是慶桐下的毒,那或許可以這樣說,你再添了一劑蛇毒。”

“看來你知道了不少,那你怎麽不懷疑,其實是慶桐殺了她?那日在屋頂,我們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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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帶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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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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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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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