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巧合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快到苑陽根本沒時機阻止，眼見着齊肩發在軌道坑裏慌了手腳的胡亂踢騰，他愣了一下，這才扔下書包，蹬腳跳了進去。

齊肩發躺在地鐵軌道上，吓的渾身亂抖，卻翻不過身，也哭不出來。

隆隆聲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地鐵的車頭，候車廳裏的人們這才齊聲驚叫起來。

苑陽急了，他咬緊牙，連掐帶抱的，終于把齊肩發從軌道坑拖上了候車平臺。

地鐵拉着刺耳的長音馳進了站點，蓋過了苑陽惱火罵出的一聲，“操！”

“王八羔子，你要死啊！”

毛刺頭他媽暴躁的甩了他一個大耳刮子，朝這邊防備的瞅了一眼，竟然扯着被她揍哭的毛刺頭，躲瘟疫似的鑽進了地鐵裏。

周圍的人們怕被碰瓷，也繞着道的紛紛上了地鐵。

齊肩發還躺在苑陽的胳膊彎裏，瞪着雙驚吓失常的大眼睛，喘着虛氣，顫抖的手上，還攥着那把捏成了泥的冰激淩。

苑陽低頭看了看她校服上的标牌，南英三中丁媛媛。

過了許久，丁媛媛才緩過勁，“謝……謝謝……”後面的話聽不清楚說的什麽，因為哭的變調了。

苑陽皺皺眉，“能站起來嗎？”

“……能。”

丁媛媛抹着眼淚，費勁的從苑陽懷裏站起身，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哽咽着。

苑陽甩了甩微酸的胳膊，從地上拾起書包，拍了拍，麻利的背在了後背上。

又一趟地鐵拉着長音馳進站點，穩穩的停在了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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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路嗎？”苑陽問。

“能。”

丁媛媛總算不再哭了，也清醒了許多，雖然腿還有點抖，卻能緊跟在苑陽的身後，随着他進了地鐵。

苑陽挑了處空曠的位置坐了，丁媛媛餘驚未消，看見誰都覺得害怕，就緊挨着苑陽坐在了他的旁邊。

苑陽轉頭看向別處，被人這麽靠近粘着，還是個同校的女生，他有點不适應。

更何況丁媛媛還抽抽搭搭的，身上又是塵土又是軌道坑裏的油印子，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大地上的某處激烈翻滾過。

這趟地鐵上，沒人知道苑陽剛才救了她，瞅他們的眼神就有點怪。

苑陽不用猜就知道瞅他們的那些人在想什麽：

小情侶，在大街上幹架了。

男生動手了，真不是個玩意兒。

現在的高中生不知道什麽叫羞恥？

苑陽斂了眼，不能再看了，再看他就要蹿起來揍人了。

丁媛媛渾然不覺，她抽着鼻子，從書包裏又翻出一包紙巾，呆愣愣的擦着手上的冰激淩。

苑陽眼角餘光掃見她的動作，見她把用過後的紙巾團成一小團，全都裝進了随身帶着的一個垃圾袋裏。

還挺心細，愛幹淨。

“走路別戴耳機。”苑陽提醒她。

“嗯，我知道了。”丁媛媛小聲的回話，帶着委屈，“同學，你也是三中的？”

“美7班，苑陽。”

丁媛媛淚眼朦胧的看他，眼已經腫成兩顆紅杏，“我是高三3班的丁媛媛。”

苑陽低了低頭，“我知道你，你是普高班高三的文科學霸。”

丁媛媛的臉上，總算恢複了點神采，“才排第３名。”

苑陽不說話了，他覺得他現在，跟學霸這種類型，應該沒什麽共同語言。

讀初中的時候，他的學習成績還算優秀，因為他腦子好使，如果不貪玩，努努力，肯定能夠擠進年級前五。

可是，自從他爸出事後，他就沒了上進的意願，成績再好，也聽不到他爸的表揚了，一切都沒了意義。

所以他的學業開始放任自流，直到成績滑落成進不了普高班的地步，只好進了特長班。

現在，他和優等生梁越、學霸丁媛媛這種類型的學生，屬于天各一方的陽關道和獨木橋，無法交彙。

苑陽明白，自己已經偏離了方向，可他現在沒心思考慮這些。

兩站很快就到了，苑陽起身，拎着書包，準備下地鐵。

“我明天給學校交一份表揚信。”丁媛媛站在他身後，突然說。

苑陽想也沒想，直接拒絕，“別，我嫌麻煩。”

丁媛媛不理解，“那我怎麽謝你？”

“用不着，你要是男生，自己也能爬上來。”

苑陽沒表情，他對表揚信什麽的沒興趣，也不想因為這種事在學校裏出名。

更何況，他當時救丁媛媛，自己都不清楚出于什麽原因，也許是因為那個煙頭，也許是看她吓傻了，自己不知道往外爬。

地鐵緩緩靠停，車門剛打開，苑陽第一個鑽了出去，連個再見都不想說。

外面的天空飛着幾道橘色晚霞，渲染的滿眼都是金黃色暖調子。

苑陽刷卡出站，邁開長腿緊走幾步，轉進了一條安靜的街道。

身後的腳步聲不遠不近，是從地鐵站一直跟着他過來的。

苑陽不爽的回頭，丁媛媛就停在原地，尴尬的低着頭搓手，不敢看他。

“說了不用你謝，快回家吧。”苑陽有點煩。

“哦。”丁媛媛別扭的拉了拉書包帶，沒說別的。

苑陽繼續走，腳步聲還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只好又停下來，皺着眉，“你跟着我幹嘛，不還人情不好受？”

“我，不是啊，”丁媛媛難為情的指了指前面，“我是，回家。”

苑陽愣了愣，回頭看一眼不遠處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區門，又看回丁媛媛，眼神詫異，“你家，住這兒？”

“嗯。”丁媛媛尴尬的點頭。

苑陽覺得太湊巧了，巧的好笑，“我怎麽，以前沒見過你？”

“暑假剛搬過來，這離學校近。”丁媛媛解釋說。

“哦。”

苑陽聽明白了，丁媛媛真的跟他住在同一個小區裏。

“那個，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這樣我心裏踏實點。”

丁媛媛仍舊保持着一段距離，跟在苑陽身後，卻忍不住尴尬的氣氛，問了句話。

苑陽掃一眼小區裏為數不多的幾棟樓房，想了想，停在小區門口，麻利的打開書包，把今天收到的作業卷子，卷成一卷，回身就塞給了丁媛媛。

學霸麽，能幫上他什麽忙？

正好今天不想寫作業，不如順水推個舟。

“留個電話，這個寫完了，我去拿。”苑陽指着作業卷子說。

丁媛媛哭笑不得，“你想讓我幫你寫作業？”

苑陽絲毫不覺得難為情，“你不是說要謝我嗎？不願意也沒事。”

“沒，不是，”丁媛媛妥協了，“好吧，我幫你寫。”

苑陽很滿意她的答複，擡眼又掃見她頭頂上的那只煙頭。

見鬼了，這麽順滑的頭發，煙頭是怎麽契而不舍的粘在上面這麽久的？就連在軌道坑裏打了幾個滾都沒能掉下去。

這下輪到苑陽尴尬了，畢竟那只煙頭是他踢上去的。

“你，頭發上有東西。”苑陽沒直接說明。

“啊？”丁媛媛擡手摸頭發，摸來摸去都湊巧，沒能摸到那只煙頭。

這也太笨了！笨成這樣也能當學霸？

苑陽皺了下眉，打算指給她準确的位置，剛一擡手靠近，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高聲吆喝了一嗓子：

“哎喲呵？”

事情越來越巧了，這一幕正好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梁越撞見。

梁越斜跨書包，騎着一輛花裏胡哨的牛角把死飛，沖到他們跟前，熟練的甩了個經典式坐剎，就把一條大長腿戳在了苑陽跟前。

苑陽這是頭一回近距離看梁越，因為離的太近，面對面，不看都不行。

梁越朝上飛的清爽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沒痘，幹幹淨淨的，迎着金色夕陽的暖光，笑的一臉燦爛。

苑陽不自覺把擡起的手放了下去。

“南英市怎麽這麽小？一下遇見倆熟人。”梁越厚着臉皮打斷他們，帶笑的目光一直放在苑陽身上。

“你們，認識？”丁媛媛看看笑着的梁越，又看看冷臉的苑陽，驚訝的問。

這個問題也正是苑陽想知道的。

梁越坐直上半身，笑着說：“一個是我原來班的學習委員，一個是我現在班的前桌，你們倆……什麽時候好上的？”

“你是不是閑的？”

苑陽黑了臉，他認為梁越是故意找茬的，早知道就不該在走廊那邊多事的惡評他一句，現在被梁越反過來抓了他個解釋不清。

“沒有，梁越你別胡說！”

大概丁媛媛也覺得這種問題不好解釋，尴尬的瞪了梁越一眼，攥緊手裏苑陽塞給她的卷子，一溜小跑的進了小區裏。

梁越瞄一眼丁媛媛跑進去的小區門，又看回苑陽，眼神裏帶着明顯的好奇，“你也，住這？”

苑陽被他的眼神膩到，冷聲冷氣的回問：“別告訴我你也住這？”

“我只是路過，”梁越憋着笑說：“你這麽冷幹嘛，我又沒得罪你，我真的只是路過，碰巧看見了你的摸頭殺……”

“閉嘴，你可以滾了。”

苑陽真膩了，他确定梁越是沒事找事。他本來就不喜歡甚至讨厭這個梁越，現在更是聽他說話就蹿火，苑陽不想再理會，怼完他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