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親哥

苑濤大苑陽整整六歲, 也不知道他爸媽當年要孩子是怎麽計劃的,反正外人看見他們哥倆,都開玩笑說是他爸媽劃拳做的決定。

就那種哥倆好啊六六六啊, 結果就隔了六年, 才生的苑陽。

但事實上哥倆并不好,甚至從小就不合。

民俗上有個迷信的說法叫做‘六沖’, 不管是兄弟姐妹還是夫妻,相差六歲, 容易犯沖。

苑陽覺得, 他和苑濤就犯六沖, 親兄弟兩個,從來都不親。

苑陽甚至希望沒有這麽個親哥,苑濤并沒有盡到一個哥哥一個兒子該盡的責任。

因為, 苑濤是個不折不扣的賭棍。

他爸還在世的時候,苑濤不敢明目張膽的跑出去賭。

他爸沒了,苑濤就成了籮筐解放的家禽,成天瘋在外面不着家。

家, 對苑濤來說,只是個不用插卡就能拿錢的提款機。

別人家哥哥大弟弟小的組合,弟弟在外面跟人幹架有哥哥給撐腰。

小時候的苑陽也有苑濤給他‘撐腰’, 撐着他的小腰板把他兜裏的零花錢、壓歲錢統統搶走。

苑陽長開了個頭,曾利用自己在外面單獨跟人幹架練出來的本事,揍過一次苑濤。

打掉了苑濤一顆門牙,嫉惡如仇的指着苑濤罵:我不認你這個哥, 你他媽就是個讨債催命的!

過了沒多久,他爸就真沒了。

從此,哥倆罩面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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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陽考上南英三中後,離家遠,回家次數少。

苑濤也不着家,成天在外面和賭徒們混,哥倆碰面的機會更是少上加少。

他老媽費勁巴拉的到處托人說媒,總算給苑濤娶了個媳婦兒。

然而,苑濤卻照賭不誤。

嫂子也是個不着調的,把個吃奶的孩子一扔,三天兩頭朝外跑,也不知道外面有什麽好玩的。

這下苦了苑陽他老媽,一人操持家務還得看孩子,整個就一苦勞力。

所以老媽的脾氣越來越不好,看孫子都不順眼,更別說看倆兒子了。

算上苑陽一起,都被她看着煩心。

一年都未必說上一回話的苑濤突然打來電話,苑陽即便是再反感,再不想接,也得接。

他是怕家裏有事兒。

苑陽丢下梁越和陳醒,獨自朝走廊處的拐角走去。“找我有事兒?”

“沒事兒就不能找你?連聲哥都不叫?你幹嘛呢?什麽時候回來?”電話那頭,苑濤一連串的問話,語氣梆梆硬。

苑陽吸了口氣,苑濤說話向來沒什麽邏輯,想說什麽想怎麽說,都随着他的性子來,不考慮對方會有什麽反應。

“我剛放學,”苑陽盡量壓着聲說:“媽不是說不讓我回去嗎?”

“蒙誰呢?”苑濤聲音裏帶着七分不爽,“苑老二你糊弄誰呢?是不是她把家裏的錢都擱你那兒了,才不讓你回來,你老實說。”

“什麽錢?媽給我的錢,只有生活費。”苑陽有點膩,說話的音量不自覺加大了幾分。

“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苑濤無賴的耍橫。

“你到底找我幹嘛?”苑陽也不服軟,拔高了聲。

“找你幹嘛?”

苑濤突然噗一聲笑了,自個兒在電話那頭嘿嘿笑了半天,才厚着臉皮說:“她說她把新發的工資全給你打過去了,這不明顯偏心眼兒嗎?咱哥倆都她生出來的對吧,不該分我一半兒?”

“我分你個蛋!”苑陽吼一嗓子,頓時火冒三丈,“你有臉嗎?你怎麽不拿你自己個下賭注,輸死你個混蛋!”

“你罵誰呢?苑老二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那邊找你去,我揍不死你我,敢罵我,反了你了!”

苑濤也蹿了火。

你媽了個……不對,你爸了個……不行,他媽他爸他大爺的都不能罵!

想不起來能罵的詞兒了,苑陽使勁拍了一把腦門,喘了口粗氣冷聲說:“你來,苑濤你要不來,你就是個慫逼!”

“操了,家裏供你念書,你就學會造反了是吧?”苑濤在電話那頭開始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書也別念了,念也是個廢物點心,白花老子的冤枉錢,明兒我就去你們學校,找你們校長去!”

苑濤的罵聲太大,估計是嘴怼着入音口吼的。

不知道是手機質量不好,還是他嗓子上火,聲音都有點喊劈了,破鑼似的,末了收音還沒收好,齁兒了一聲。

聽得苑陽拿遠手機,忍無可忍的,噗嗤一聲笑了。

我操啊!我真的跟這種人從一個娘腸子裏爬出來?親的?親的?親的?

畫室門口附近,梁越和陳醒趴在欄杆上,各自夾着根煙,瞅着樓下推剩的七零八落的自行車,沉默的吐着煙圈兒。

苑陽并沒走出多遠,他當時只是想稍微避開一下,沒想到會和苑濤在電話裏大聲對罵起來。

罵的所有內容,都被這邊的梁越和陳醒聽了個清清楚楚。

具體誰給苑陽打的電話,說的什麽事兒,不知道的也能猜出個八.九分。

梁越嘬了口煙,仰頭朝上吐的時候皺緊了眉,“陳醒,你找苑陽有什麽事兒?”

陳醒轉過頭,盯着梁越看了會兒,笑了笑說:“你管的着嗎?跟你又沒關系。”

“操,”梁越沖他擺了個笑臉,“我連問問都不行?”

“有什麽好問的?”陳醒圓了圓嘴唇,吹出個白軟的煙圈兒,笑着說:“我們的世界,你們直男理解不了。”

梁越聽着話特別扭,又皺了下眉,“你怎麽就知道苑陽不是直的?”

陳醒斜眼睛掃了梁越一眼,自信滿滿的說:“直的又怎麽樣?我就不信我掰不彎他。”

梁越腦子裏嗡的一亂,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稀裏糊塗甩出來一句:“哎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

陳醒剛要接話,忽然聽到那邊苑陽又吼一嗓子,“苑濤,你給我聽着!”

苑陽讓苑濤老實聽着,這邊梁越和陳醒也就不說話了,各自夾着煙頭也老實聽着,聽聽苑陽要說什麽。

苑陽狠吸一口氣,“媽給我的錢是供我讀大學的,你等着,我讀出來就把媽接走,以後媽和錢一樣都沒你的份兒,想要?自己掙去!”

“你做夢!”苑濤想必是被苑陽的話激昏了頭,在那邊扯着嗓子喊:“就你這逼樣兒的能考上大學,我把我腦袋揪下來挂柳樹上曬三天!”

“行,你等着。”苑陽洩洩火,低沉着嗓子的說了句:“你會有把腦袋挂柳樹上的那一天!”

說完,苑陽沒等苑濤再吱聲,直接挂斷電話關了機。

走回來,苑陽已經沒了之前的輕松勁兒。

一通電話打了不過幾分鐘,接電話前後的狀态卻是天差地別,苑陽仿佛又變回了原來的苑陽,一臉的冷漠裏透着各種沒心情。

陳醒想找他說的事自然泡了湯,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苑陽現在的表情,讓他沒法再說出口了。

梁越扔了煙頭,緊跟在苑陽後邊,跟着他回了教室,“苑陽,你沒事兒吧?”

“沒事。”苑陽拎起書包,朝梁越彎着嘴角勉強笑了笑,“咱們回家吧?”

“回。”梁越痛快的應一聲,不再多問,也走過去拎自己的書包。

苑陽回頭看他,“梁越,你是跟我走,還是回你自己家?”

梁越愣了愣,“我,跟你走。”

倆人出了教室,苑陽才想起陳醒也在這邊,“陳醒,你跟我們一起走麽?”

“走。”陳醒憋屈的笑了笑,也扔了煙頭,跟在他們後面。

三個人各懷心事,氣氛就有點沉重,所以都沒怎麽說話,就這樣別扭的一起乘了地鐵。

陳醒只坐一站就到了他店附近,簡單的告個別下了車,又剩下苑陽和梁越倆人。

梁越開始挖空心思的想辦法,想怎麽能逗笑苑陽,好讓他開心起來。

想來想去,眼珠轉來轉去,梁越覺得不管什麽方法,都不能把那通電話帶來的嚴峻感替代掉。

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再撩起苑陽的倔脾氣,更不好哄了。

“你眼疼?”苑陽注意梁越好幾回了,每次都見他眼珠滴溜溜來回轉,還以為他眼睛不舒服。

“啊?啊。”梁越戳了下外眼角旁的皮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能倒了根眼睫毛吧。”

“我看看。”苑陽湊過來,眯起眼睛細瞅,熱乎乎的異樣氣息撲了梁越滿臉。

梁越不自覺的朝後躲,“等會兒,下了地鐵的。”

差點被苑陽貼在臉上,梁越心裏一慌,不得已找了這麽個借口。

本以為他下了地鐵就把這茬給忘了,沒想到剛出地鐵口,苑陽就拽住了他,“過來,給我看看。”

“你看什麽?”梁越無奈的推他一把,“不疼了,早出來了。”

“好吧。”苑陽舒口氣,皺眉挖苦他,“你說你長那麽長的眼睫毛幹什麽,倒眼睛裏得多疼?”

“你的短?”梁越怼他,故意怼的他。

因為梁越覺得,也許這個話題可以多聊聊,會讓苑陽暫時忘了某些不愉快。

果然,苑陽上了他的當,“我的肯定比你的短。”

“是吧,就知道你的短,又小又短,跟Q腸似的。”說完,梁越瞬間躲離苑陽三米開外。

“Q腸?”苑陽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我操!”

這次,他沒追着揍梁越,而是哭笑不得的指着他,“這你可說錯了,老子是大火腿!要不脫褲子比比?”

“比就比,誰怕誰,我喊一二三,看誰褲子脫的快。” 梁越捂着肚子笑的不行,突然大喊了一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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