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募捐

從醫院裏出來, 苑陽和梁越犯堵的沉默着,尤其是苑陽。

俗話說好馬也要遇到真伯樂,在他消沉的這兩年間, 李新澤對他關懷雖然不多, 但卻從未放棄他。

甚至不久前,李新澤還命令似的讓他和梁越報考南英美院。

某種意義上講, 也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和鼓勵。

語言講出來的是鼓勵,實際做出來的, 卻是信任。

“你們集訓的時候, 必須在一起。”

這句話一遍遍響徹腦海裏, 李新澤跟有先見之明似的,無形中竟然印證了。

苑陽握了握拳,看了一眼身邊的梁越。

深秋冷夜的寒氣更重, 梁越沉默的臉上,飄過一團呼出的白氣。

苑陽伸出手去,摸到梁越的手,牽住, 卻發現梁越一向熱乎乎的手心,現在竟然比他的還要涼。

沒人照顧的人,就是不知道早晚的冷, 也不說多穿件衣服。

苑陽心疼的不行,幹脆把他的兩只手都握在手心裏,放到嘴邊哈了口熱氣。

“梁越,天冷了, 你是不是該穿條秋褲了?”

梁越卻并沒把苑陽的體貼呵護當回事,而是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他:“苑陽,我們給李老師募捐吧?”

“募捐?”苑陽愣了愣,沒想到梁越沉默一路,原來是在考慮這個。

募捐這種事,聽起來挺偉大,但做起來……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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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學校還是散播到媒體?能捐多少錢?學校能同意麽……”

“不試試怎麽知道?”梁越沉聲打斷了苑陽的疑慮,“總不能就這樣幹看着,什麽都不做吧?”

苑陽皺了下眉,點頭說:“我錯了,你說的對!”

倆人回到夏未初家,迅速寫完作業,找了個厚厚的日記本,開始做起了募捐計劃。

苑陽從來沒策劃過什麽活動,梁越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倆人畢竟還是高中生,挖空心思把能想到的、需要準備到的一一列在日記本上。

一張銀.行卡,用于轉賬和存儲所有收到的捐款。

日記本上要一筆一筆記清楚捐款信息。

網絡媒體上所有能發布信息的地方,由苑陽負責統一發布。

梁越則主要動員學校,和他認識的一切人脈關系。

第二天,梁越從家裏捧來個裝牛奶的空箱子,用兩張紅紙仔細糊好,中間留個窟窿。

苑陽沾足墨汁的毛筆一揮,寫上兩個鋼筋精神的大字,募捐。

前期的準備工作就這樣結束了。

第一步,他們計劃先在美7班搞一下。

上午的課一結束,梁越就叫住了準備去塞飯的同學們。

募捐的紅箱子往講桌上一戳,梁越發揮他演講高手的優勢,聲情并茂的把具體事情一講。

末了加了一句,“不強求,自願。”

結果出乎意料。

沒一個同學上去捐款。

因為,大家全都趴在課桌上哭了。

梁越這個郁悶,他只不過是加了點兒煽情的內容,沒想到效果這麽給力,把全班都煽倒在課桌上,頭都擡不起來了。

苑陽看不下去了,蹭的站起身,惱火的吼了一句,“哭喪呢!”

同學們趕緊擡起頭,再不敢哭了,這才一個挨着一個排着隊往前面去募捐。

梁越皺眉瞅着紅紙箱,十塊的、二十的、一百的、三百的……

還有把飯卡和手機使勁塞進窟窿裏去的。

沒辦法,同學們的家庭條件不一樣,對有的同學來說,飯卡和手機已經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梁越把最終捐完的錢仔細數了數,一共四千七百多,還不到五千,連買半支藥劑的錢都不夠。

沒關系,這才一個班,南英三中從高一到高三,有幾十個班級。

估摸着算下來,總共捐個二十來萬應該不是問題。

但問題是,除了音6班、體8班和普3班,其他的班級他們沒有熟人。

梁越管不了那麽多了,先一個電話把楊偉喊了過來。

“幹嘛?”楊偉納悶的瞅着一臉嚴肅的梁越。

“你身上所有的錢,都給我拿出來。”梁越開口直奔主題。

“我操.你要搶劫啊?”楊偉不見外的笑了,“哥們兒最近手頭緊,一分沒有,要命自取!”

“你快點兒的吧。”梁越一邊跟楊偉解釋着,一邊直接動手搜楊偉身上。

搜遍錢包和大小兜,攏共一千多塊。

梁越毫不客氣的都扔進了募捐箱裏。

“我操!”楊偉快哭了,“我好不容易跟我爸要這麽點兒,想給你們班長買禮物的,全他媽讓你給……”

“告訴你爸,這錢都為人民服務了。”梁越回他一句,捧着募捐箱就走。

“哎梁越,梁越你說的是真事兒嗎?”

楊偉追着梁越,追到教室門口,正遇見郝甜。

“死冬瓜,你捐錢了嗎?”郝甜看見楊偉,開口也是直接提錢。

楊偉這才相信,梁越真的沒騙他,朝郝甜使勁兒的拍胸脯。

“當然捐了,我能不捐嗎?我主動捐了一千多呢。”

“算你識相!”郝甜總算看着楊偉順眼了一回,笑了聲說:“走,你跟我走。”

“啊我?”楊偉一愣,左右看了看,郝甜是說讓他跟着走沒錯,“你讓我跟你走?”

“你到底去不去?”郝甜瞪眼了。

“去去去。”楊偉興奮的差點撞牆柱上,“我們,我們去哪兒?”

“去你們體8班募捐,誰不捐,你就給我揍他。”郝甜開玩笑的說。

“好叻!”楊偉屁颠屁颠的領着郝甜回了體8班。

這邊梁越又去了趟普高樓,找他原來的班級,普3班。

梁越一進門,就被他昔日的那些同學們圍住了。

大家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梁越,問他轉班後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想過要回來巴拉巴拉的問個沒完沒了。

梁越随便應付兩句,先把丁媛媛叫出教室。

說明事情原委後,丁媛媛很是震驚,她沒想到梁越和苑陽在給她舅舅搞募捐。

她作為李新澤的外甥女,當然第一時間就答應了協助梁越。

梁越在普3班又順利的募捐到三四千塊錢。

然後又回了藝高樓,奔音6班去找他表哥白冰泓。

苑陽則找了家網咖,把凡是他能想到的發布平臺上,統統發送了召集募捐的消息。

倆人各忙各的,一個中午的時間誰都沒閑着,連飯都沒顧上吃。

直到放學後,幾個幫忙的同學陪着他倆留在教室裏,仔細的算了算帳。

銀.行卡裏的加上現金,攏共三萬多塊。

半天的時間,單靠發動四五個班的學生力量,就募集到三萬多塊錢,這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然而梁越還是覺得,三萬多塊,不過兩三支藥劑,也只能換李新澤一個來月的輕松,杯水車薪。

梁越決定,去找一下陳醒,發動各個大小樂隊,分別搞幾場義演。

但凡能想到的,他們都去做了。

苑陽發布在網絡上的信息,也獲得了很多人的關注。

銀.行卡裏陸續出現,毫不相關的社會人士無償的捐助。

這場募捐活動,最終驚動了校領導,市報社,還有一些救濟組織,分別成立了更為盛大的募捐渠道。

一時間,李新澤兒子的名字李晗,傳遍了整個南英市,以及部分網絡媒體。

苑陽和梁越計劃的這場簡單的募捐活動,沒想到竟像暴發的洪水一樣,浩浩蕩蕩越卷越大,遠遠超出了他們兩個的預料。

僅僅三四天的時間,單他們的那張銀.行卡上,已經有了幾十萬的募捐資金。

苑陽自己說過,想和做從來不是一回事,現在,他更是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義。

如果事情不去做,無非一片空白。

嘗試着去做,好與不好都會有個不同的結果。

當苑陽和梁越帶着那張銀.行卡,和記錄着每一筆資金來源的日記本,送到醫院的時候。

李晗剛剛又失控的抽搐完一陣,小臉煞白的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喘着微弱的氣息。

李新澤和他老婆來不及難過,手忙腳亂的在旁邊幫助護士照顧着孩子。

李晗眼睛都睜不開,稚嫩的小手在雪白的被單上無力的抓了抓,咕哝着說了句什麽。

李新澤探下身貼着他的嘴仔細聽,這才聽清楚孩子是在征求他的許可。

就像別的孩子不知道對錯的時候,會詢問家長,爸爸我可以玩這個玩具嗎?

而他的乖兒子李晗卻在問他,“爸爸,我可以,死了嗎?”

“不可以!爸爸不同意!”

李新澤強撐着回應一句,捂住臉跪倒在病床前,無聲的雙肩聳動。

梁越把銀.行卡和日記本悄聲的放在一旁小桌子上,拉着苑陽迅速的離開了。

他們不敢再多待一分鐘,怕忍不住會跟着一起哭出來。

生命不是因為脆弱博得同情,而是因為脆弱的生命依舊堅強,才讓人肅然尊重。

夜街上,風越來越涼了。

兩個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走路,感受着對方帶給自己的溫暖。

“苑陽,你是不是沒錢了?”

梁越胳膊放在背後,攬着苑陽的腰。

苑陽的腰好像比他的還要細一些,肩卻比他寬,平時罩着校服看不出來,抱住了細摸才知道。

苑陽的胳膊卻攬在梁越肩上。

他覺得梁越應該再矮點,或者自己再長高點,這樣攬着肩膀會更舒服。

無奈梁越與他不相上下,雖然攬起來胳膊有點架空似的,但他還想這麽攬着他。

“沒了,我媽這個月打給我的生活費,還有我之前攢下的,一共四五千吧,都轉那張卡上了。”

“你沒寫名兒?”梁越轉頭問他。

苑陽笑着說:“你不也沒寫名兒嗎?你捐了多少?”

梁越順手捏了捏他的後腰,“也沒多少,我也直接轉卡裏了。”

“咱倆不愧是一對兒,越來越默契了。”

苑陽笑着,又收了收胳膊,把梁越摟的更緊了些。

梁越其實摟苑陽摟的也不舒服,他總覺得他這個姿勢,應該是女生專用的。

越想越覺得別扭,忍不住提了個意見,“苑陽,咱倆換換姿勢?”

“嗯?”苑陽好笑的看着他,“這樣不挺好嗎?換個屁換,就這樣吧。”

“不是,憑什麽你摟我肩膀,我摟你腰?”梁越起手推開苑陽,“給個理由。”

苑陽笑的不行,“這還用問嗎?因為我比你高。”

“誰高?”梁越不服氣的笑了,“你他媽在我前桌,你說誰高?”

“我高!”苑陽肯定的強調一遍。

“誰高?”梁越指着他,拔高了聲音,“摸着良心再說一遍誰高?”

“蛋糕,行了吧?”苑陽機智的回答。

梁越轉了轉眼珠,笑着說:“行,回頭找個見證人,比比咱倆誰是個蛋。”

苑陽這是第一次送梁越回家,因為醫院離梁越家不遠,順道走一段就到了。

梁越家住的小區,是南英市地産發展鼎盛的标識性小區。

苑陽記得夏未初說過,梁越他媽是地産商,能住這樣的小區一點都不奇怪。

戶型很闊綽,四室一廳,單一個客廳就有百八十平。

加上裝有獨立衛浴的幾間卧室,梁越家起碼二三百平。

夏未初家是躍層,苑陽住習慣了,沒覺得有多大。

可是進了梁越家,苑陽眼前豁然開朗,深刻的體會到,什麽才叫有錢人的大房子。

然而,這麽大的一所房子裏,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直到他們進了門,梁越才開了黑暗中的第一盞燈光。

屋裏家具擺設合理而幹淨,卻給人感覺清冷冷的空蕩。

空蕩的讓梁越的那聲進來吧,都顯得有點慎人。

廚房門口,雙開門的大冰箱旁邊,摞着一摞裝牛奶的紙箱子。

因為有苑陽在,梁越沒開電視機,而是順手從箱子裏拎出兩袋牛奶。

一袋麻利的叼在自己嘴上,一袋抛給身後的苑陽。

“等等。”苑陽上前一步,伸手把梁越嘴裏的牛奶揪下來,蹙着眉說:“這麽涼,喝了鬧肚子。”

“習慣了,”梁越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你要怕涼,自己去廚房熱一下。”

“我去熱,你等會兒喝熱的。”

苑陽把書包扔給梁越,自己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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